第12章 邀约

二十日后,陆淼来到风如逸的道勤殿,呈禀审问结果。

“禀国主,臣已查明,那五名细作的骨环本身无毒,不过内里含有的细丝上,却淬有一种叫做鸩羽血喉的毒。据仵作和医吏说,这毒是由鸩鸟羽毛并着断肠草后炼成,见血封喉,杀人无声。”陆淼低头从腰上解下荷袋,掏出一小盒,打开后露出里面不太起眼的细骨指环。

风浮跃上前用手托过小盒,放在风如逸书案上。

陆淼继续禀道:“余下四名细作见其中一人受刑惨死后,为保命供出了些线索。他们皆是侍影楼等级最低的巫蛊者,入楼光景不长,对楼中情况还不熟悉。此次被派来金国是为送某样东西,但具体送什么,交由谁,他们一概不知,只知接引之人会出示骨环为信。”

风如逸盯着骨环端详一会,询问她:“他们可有交代,这上面的毒该如何解?”

“据这几人说,鸩鸟是凉国织梦山中特有的黑紫色大鸟,羽尾带剧毒。这种鸟只以一种叫做七叶霜花的毒草为食,以此草急火煎一个时辰送服,能解鸩羽血喉的毒性。”

风静沉在另一侧开口:“织梦山?我记得国学府书阁中有本《地方志》记载到,此山因常年浓雾缭绕不散、状似入梦而得名,山中生长了许多毒虫毒草和毒物。”

陆淼点头,“国子记得无错,医吏也是如此说的。”

凉国虽是五国中国土最小的一国,但凭着北有织梦山难以穿过,东有无边大漠当天然屏障,多年来一直未被他国侵犯,并养出许多奇人异士。

凉国开国国主将这些人一并聚齐养在国都云诏中,专做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便是侍影楼的由来。

风如逸回想着肃事部文书中关于侍影楼的内容,吩咐陆淼:“陆公,国姬已同吾说过你们几人的筹谋,照办即可。另外告诉陈都统,国祈节和封赐大典将至,务必加强国都守卫,以防不测。”

陆淼行礼道:“臣领命。国主,臣还有一事要禀。二十日前工利部向臣要若干死囚,用在封赐大典的祭礼上,但牢狱中没有犯要事的死囚。”

祭礼是金国开国时流传下来为回国将士们庆贺的仪式,六十多年岁月里确实都是用死囚献祭。

正好风如逸还有另外的打算:“命医吏把这些细作废了,确认无毒后再交由工利部。”

她接着用密音传肃事部暗信:“盯着这伙人,看看背后谁人接应。”

“是,国主。”暗信应完,追着陆淼出去了。

陆淼正在牢狱中询问医吏祛除了这些人身上几分毒性,狱卒忽然来报,称外面有位自称工利部的朝臣想见她。

圆胖小臣早已在狱门前候着,陆淼一出狱门,他谄媚上前给她行礼:“陆公果然信守承诺,说二十日便是二十日。”

陆淼手指点点身后狱门,说道:“审是审完了,不过距离封赐大典还有段时日,应公可有说要将这些人先放在何处?”

“陆公,暂且先交由我吧。”

陆淼见是风静沉来了,本想直接唤他名字,看那小臣还在一旁,急忙改口:“国子怎么来了,您有地方安置这些死囚?”

风静沉笑得温和:“陆公知我少时体弱多病,没少服药,自那以后我对疑难病症多有好奇琢磨。因常出朝豊前往金国各处寻些名医药方,图个方便就在城外置了处宅子,正好可以供我研习一二。”

陆淼听罢,回道:“国子,这些细作身份不一般,臣需得向医吏确认他们身上毒性已祛除几分,祛干净后才能交给您。”

“不急,”风静沉指指小臣,“我今日先走了,陆公到时直接交给他便可。”

小臣低眉顺眼不作声,跟着风静沉登上马车离开牢狱。

两人一路上都不言语,谁也不曾开口。

快到国宫时,风静沉终是打破了沉默:“这里没有旁人了,你还装不认识作甚。”

那小臣笑出声:“静沉真是好生厉害,连陆淼都没识破,你却一眼戳穿,是我这易容术修炼的太差吗?”

风静沉左右看看他的脸,道:“并不是,只是我推出应涤之背后的人是你罢了。”

“小臣”抬起手,在自己下巴处反复揉搓几下,一张面皮轻轻掀起。先露出水色绯靡的薄唇,挺立的鼻子,接着是右眼下一颗美人痣,最后是那一双妖媚勾魂的桃花眼。

“看来廉老国师的易容术再厉害,也敌不过你的玲珑七窍心啊。”

燕陵掂量几下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若有所思地看着风静沉,“朝中各部每日发往天星阁的书信多如牛毛,应涤之为避嫌反而不总传。国祈节和封赐大典即将行办,他掌管工利部竟与我不常往来,是挺奇怪的。居高位者,陆淼不必说,伊宗和裴盈飞身为两朝元老,对于党派之争一向随风倒,可不就剩我了。”

他再一想,补充道:“最后一点,还因我九岁出现在天星阁之前,身世来路皆查不明吧。”

风静沉直视着他:“你猜的差不离,接下来换我猜。你会易容术,可是廉老国师亲传?他老人家是金国第一任国师,也是一手建起肃事部的第一任部主,你认识的人里,应该只有他会这门秘技。不过廉老国师还真是爱惜你这传人,连肃事部绝不外传的秘技也教给你了。只是不知廉老国师一番苦心,是不是全数付诸东流?”

燕陵不置可否地挑眉,任凭风静沉随意猜测。

舆内再次沉寂下来,暗潮涌动中现出无数杀机。

风静沉双腿盘坐,看似优雅稳重,实则右手袖中攥着一把双边开刃匕首。燕陵依旧神态轻松地把玩着那张人皮面具,左手却夹着两根冰魄银针。

二人对视的眼里闪过猜忌和试探。博弈时最难的,就是猜中对方下一步会如何出其不意地攻击。

燕陵觉察到马车有趋停之势,他慢悠悠地再次覆好人皮面具,转变声调说道:“我虽不知国子殿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好歹眼下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国子殿下不必如此防范我吧。”

说着,他起身预备先出马车。

错身经过风静沉时,风静沉耐人寻味地回他一句:“我是能看穿你的伪装,不过却仍猜不透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以及你对小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燕陵身形顿也未顿,他直接跳下马车,一声嗤笑传进舆中:“彼此彼此,国子殿下。”

赶车小侍陶然低声询问风静沉:“国子,可需派人盯紧燕国师?”

风静沉拿出匕首打量,刃是好刃,只不过双边锋利,一不小心便会伤人伤己。

“嗯,陶然你亲去办这件事。燕陵生性多疑,你行事多加注意,别被他发现。”

“是!”

燕陵行至街上一处热闹的乐坊内,换了身普通百姓装扮出来,又来到小巷深处一座钱柜坊中。

掌柜的一见是他,招呼伙计过来,如往常带客一样,引他去了后院。

这处钱柜坊是燕陵私下用化名买下的房舍。

之所以盘下这处,全因这里离天星阁不远,挨着的山土松软。于是他请掌柜找人在后院井中,挖了条通向天星阁的暗道,专供自己易容后回阁。

暗道长约四里地,出来是处茂密竹林,茂林外围便是天星阁。

燕陵恢复好自己原本的模样衣着,从竹林里出来,进入天星阁,与观星师们交谈一二见无甚大事,唤来姜培让他一会去门前候着,自己上到三层,研墨展纸。

他用一张洒金白纸,一笔一划写好信,封进信札中,“进来,姜培。”

姜培兴冲冲地推门进屋,站在他跟前。

燕陵将信递给他:“你去一趟国宫,把这信送到永乐殿。”

姜培搓手问道:“国师,需要我带话给国姬吗?”

燕陵轻轻摇头,“不用,你只管把信送到即可。”

不知他说完后想到了什么,只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燕陵平日也会笑,但大多是淡漠的假笑,并不会达眼底。可这一笑完全不同以往,桃花眼里溢出脉脉柔情,淡而不烈,却美艳绝伦,生生看呆了姜培。

姜培咽咽口水,这才清醒过来,急忙送信去了。

先前那张长剑的画样早已绘好,被收在柜上顶格处的画盒里。燕陵看向存放所在,手撑在椅上,笑着自语道:“还有一个多月。不过汉国确真是一个制器的好地方......”

“国姬,天星阁差人送了封信来。”苏止惜拿着信,进屋说道。

风浮跃在长宁殿用过晚食后,刚回自己殿里进屋坐下,听到苏止惜进来禀明,忍不住皱起眉头:“天星阁?燕陵这狐狸又看出什么幺蛾子了?”

上次燕陵给她写信,说是房星有异,可能齐国会来犯;上上次,他说氐星不明,可能凉国有变;再上上上次,他说满月时见宿星暗淡,她可能会遇袭......

总之,燕陵每每给她写信,准没好事。

风浮跃拆开信札读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怎么啦国姬?可是又生了什么变数不成?”苏止惜忍不住凑到她跟前问。

“燕陵!你别欺人太甚!”风浮跃把信拍在案面上,呼啦站起身,头正好撞在苏止惜下巴上。

“哎呦!我的国姬唉,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苏止惜疼的直叫唤,一手捂着自己下巴,一手不忘给风浮跃揉揉头。

风浮跃抖着信,气道:“你自己看!死狐狸真是,真是!”

结果“真是”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止惜索性自己去瞧信上说了什么。

“哈哈哈,我还当燕国师说什么了呢,原来是这样~您快别气啦。”苏止惜放下信笺,双手按在她肩上,把她压回凳上。

风浮跃见苏止惜笑得开怀,又上手扯她两侧脸颊:“明明他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这丫头还敢笑!他寻了个什么怕国祈节有人行刺的由头,说是我招来的细作,得我负责解决,竟让我给他那天当护卫!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冤枉啊国姬!您先松手,听小的给您分析!”

苏止惜脸快被掐红时,风浮跃才松开手,故作恶狠地对她说:“你说!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必掐肿你水灵灵的小脸蛋!”

苏止惜坐下来,重新拿起信笺给她看:“您别光看燕国师信中所言呀,这确实只是一个由头而已,不过,却是为邀约而寻的。”

风浮跃听得云里雾里:“邀约?邀谁?”

“邀您。”

“邀我作甚?”

“......邀您去国祈节。”

“邀我去国祈节干嘛?给他当护卫?那不还是一样的!”

“......”

苏止惜此刻突然觉得,世上无人能比燕国师更加可怜了。

坊间流传,金国五杰犹如五行之道,相生相克,真是说的一点没错。

她在心中替燕陵掬一把辛酸泪,再把信笺放回风浮跃手中,长叹一声:“您那天去了,自然会明白燕国师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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