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蛰伏

风浮跃换好苏止惜带回的外衣,急匆匆飞奔到道勤殿,殿内风如逸与谢然月正和吴遗严肃交谈,风静沉站在他们面前静静聆听。

“阿母阿父,我听肃事部说,汉国有国书传回!”风浮跃环视一圈后开口问道。

风静沉向她展示手中一册文书,道:“小妹,汉国来书说,联姻事大,需得从长计议,所以邀请我们先前往汉国做客,再行商议。”

谢然月难过地拉起兄妹俩的手,忧心不已:“本想让你二人在明日封赐大典之后,还能在我们身边多待一阵子,但看样子是不成行了。”

风浮跃不忍见他如此伤感,笑着安慰他:“阿父莫要担心,兄长与我前去会会那纪国主,用不了多久很快便回来了。”

风如逸与吴遗交换了个眼神,吴遗心领神会,对两兄妹交代道:“国子,国姬,此去北上必定路过齐国边界,难保他们不会动什么歪心。我会安插一些肃事部的暗信在北行的人马中护卫上下,不过你们凡事还需多加小心。”

风静沉微微眯眼,心思饶了三饶:倘若只是简单去提联姻之事,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看来阿母不光是让肃事部前往保护他们兄妹二人,怕是另外交代了师父别的任务,也不知是不是应涤之背地里做了什么蠢事,露了马脚。

他正琢磨着阿母的心思,风如逸拍拍他的肩膀,坚定又温柔地说:“静沉,虽是你自个儿提出的计策,但阿母还是想让你知道,若是汉国国主骄纵蛮横你不喜欢,无需勉强自己。”

风如逸说这番话,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成,两国欢喜,不成,毫无损失。她是一国之主,也是一位母亲,怎能不考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作何感想?更何况金国强大,还不至于必须靠一桩姻亲来在五国中稳固地位。

风静沉岂能不懂风如逸这番话背后用意。

他跪地行周正大礼,回道:“孩儿明白,阿母阿父数十年育我教我,百姓尊我仰我,孩儿自是有天高自尊。可孩儿更是金国国子,如何做才能对金国有利方是孩儿优先所想,还请阿母阿父相信孩儿。”

厅中众人万万没想到,风静沉会说出这番话来。

人人都道国子温润舒朗手上从没沾过血,不像国姬那般为国征战杀伐,因而不懂护国之道。但种种表明,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他的职责罢了。

要知道,金国开国国主曾在开国时立下国规:金国上位者,无不取用于百姓。故廉俭不能忘,奢靡不可行。

是故,金国每一位国主都只能娶一位主后,若非主后崩殁,则不能多纳,国主的子女们更是如此。也是因着这个缘故,金国每一位子嗣都来之不易,弥足珍贵。或在外人看来,金国富庶开放,国子国姬更是被百姓供奉在头顶之上,锦衣玉食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实则呢,风浮跃身为国姬,被主后谢然月从小惯养长大,她却执着练武一心守着边关,身上数不清多少道大小伤口,走过多少回鬼门关。而风静沉身份高贵,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却也甘愿俯低身子,成为金国一枚小小的垫脚石。

谢然月先前听闻风静沉说出要迎娶汉国国主时,全当他是为解风如逸的燃眉之急想的权宜之计,不过现在看来,他是真心要这么做了。

谢然月叹口气,伸手将风静沉整正头冠,摸着他的脸边说道:“我儿若当真愿如此行事,阿父不好再劝,此行阿母和阿父不做多求,静沉,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风静沉依旧跪在地上,目光却十分坚定:“汉国国主也是汉国老国主的掌上明珠,若孩儿能与她心意相通,定不会负她;若她不愿与孩儿结下姻亲,孩儿也会行君子之礼,就当为阿母阿父跑一趟腿,谈好两国同盟列目了。”

风如逸半是欣慰,半是骄傲地扶他起来:“静沉你一向比浮跃心思稳重,这次前往汉国,一路上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又给你闯出什么祸来。”

在场都是看着兄妹俩长大的人,自然十分了解他们人后的真性子。

风浮跃被风如逸说到窘处,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都是国兵首将了,阿母怎的还爱取笑女儿。阿父,你可得和阿母好好说说,日后多少给女儿留点脸面吧!”

众人听完,皆笑出声来,气氛不复先前那般肃正,详谈一会儿出使细节后,大家各自散去。

丑时,朝豊郊外,风静沉宅邸密室中。

“应涤之,你们这次费这么大力气,究竟是要取什么东西?”风静沉点好密室火把,朝身后问道。

火光亮起,显出密室内景。不大的石室内,正当中摆着一张长石床,床边有一案几,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不明器具。

应涤之带着四名身穿囚衣的手下进入,嘱咐其余手下先在外面等候,没好气地说:“国子还是操心自己吧,这些琐事不劳您费心。”

燕陵仍是小臣装扮,他靠在门边,替应涤之回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以后指不定还得仰仗国子做这事呢。”

风静沉走到案几前,拿起一根验尸用的尖锥,朝着应涤之身上比划:“应涤之,你莫忘了,这几个细作早已惊动阿母和肃事部,你现在能侥幸逃脱是因为有我出面相助。”

应涤之并未直接回话。

他让其中一人躺在石床上后,抬起自己右腕,左手用力按在腕口处。几息后,他腕下皮肤凸起一细短黑色物什,细看还在蠕动。应涤之在它身上来回划波线,长床旁边的三名手下全部直愣愣栽倒在地,连同石床上那人一起,晕过去不省人事。

应涤之用手拍拍床上那名手下的脸,确认他没有任何反应后,取出一方玉匣。这玉匣不是寻常白色或绿色等寻常颜色,而是血红色。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条半指长的紫色百足虫,放进床上人的嘴中。

不消片刻,床上的手下慢慢抽搐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抽动,随后越来越剧烈,直到整个人抽搐弹起,快要跌下床时,又忽然平静下来。

他闭合的嘴巴里,有东西正努力钻出。应涤之伸出两指上下撑开这人嘴巴,另一手摊开在嘴前接应,方才那条紫色百足虫快速叼着一根细如发丝、长约指甲盖大小的蓝紫色硬物爬出,落进应涤之手中。

如此反复三十多次,紫色百足虫已然活活累死,被随意弃扔在地上。

应涤之将三十六枚硬物放置在方才装虫的玉匣中,递给风静沉看:“这便是我侍影楼的至高宝物,祛魂钉,此钉即是制成木偶人的关键之物。”

风静沉想要伸手去拿,应涤之却转手交给燕陵:“国子不通毒理,还是请燕国师代劳吧,万一不小心伤到国子就不好了。”

燕陵取过玉匣,合好匣盖,放入素面锦包中,再仔细收回衣襟里。

“原来你大费周章,是为了取这东西。难怪医吏查不出来,确实难找得很。所以,你们预备何时动手?”风静沉自是知道应涤之在防着他,也不说多余废话,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应涤之在腕上凸起处再划几道“一”,气喘不止:“若想成功炼制木偶人,需得将三十六枚祛魂钉全部插入周身死穴内才能制成。这方玉匣浸有百种毒虫和我之毒血,能短暂喂养祛魂钉两月,若想延长时日,需每十日用毒虫汁液并着毒血滋润一回。国子和国师可万万要抓紧时机,不然祛魂钉效力消退,一切辛苦付诸东流,又得从头再来。”

风静沉眼神似不经意般瞟过燕陵装着锦包的地方,试探再问:“哦?也就是说,这么多祛魂钉,只能用在一人身上?”

“不错。”

“若是途中钉子丢了几个,又或是供养不当,会发生什么?”

“祛魂钉若不是足数插在三十六处死穴中,则无法连通周身,只有部分身体能动;若是失效后再插入,则木偶人无法长久维持,年长减半。”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么谨小慎微,防我跟什么似的。”风静沉嗤笑一声,“那你三十多个手下预备怎么处理?肃事部可是紧紧盯着他们呢。”

应涤之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将他们作为祭人推出去了。”

风静沉像是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般,大笑不止:“好好好,不愧是侍影楼应大巫主,果真是心狠手辣,当断则断,我好生佩服啊。”

应涤之冷哼一声,闭目开始调息。燕陵意味深长地看着地上那些巫蛊者,若有所思。

没过一会,他的手下们悠悠转醒,皆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先前、之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次日,封赐大典终于礼成。

那天,万人空巷,朝豊百姓们无不为他们的国兵狂热欢呼。那天,车马浩荡,国宫内人人奔走不停,最后清点着国子国姬北行的行李。

风浮跃站在楼上北望,蝉鸣声伴随着夏日热风,熏热了她的心。苏止惜走上前来,展开一把扇子为她扇风:“国姬,陆中辅公和陈统领已在一品阁等候,您还是早些去吧,早去早回,明日咱们便要出发了。”

“嗯,知道了,”风浮跃把扇子拿过来,反给苏止惜摇起来:“止惜呀,这次是你头一回随我出远门,外面到底不如家里方便,你这丫头确定要同我一起去吗?”

苏止惜额边长发轻轻飘在空中,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神采,她看着风浮跃说道:“国姬在外行军我不便跟着,此次前去汉国又不打仗,我当然要好好照顾国姬啦!顺道还能出去见见世面!”

风浮跃好笑地弯了根手指,刮过苏止惜的鼻梁:“你个鬼灵精的,真以为我不知你为何想同我一起去?不是因为沈思无这家伙也去吗?”

苏止惜像是被她说穿了心事,害羞地低下头:“哎呀,您说什么呢?我原以为您会让祝枝将军同行呢。”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计划有变,沈思无更适合。这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风浮跃走下城楼,步上马车时仍不忘继续取笑苏止惜。

苏止惜跟在她身后上车,露出一个没被风浮跃看到的笑容:“确实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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