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灭口

驿馆内,两方正短兵相接,传出阵阵打斗声,有人凄厉惨叫,有人骇然呼喊,有人拼命奔走。

风浮跃来到驿馆大门跟前,步下生风地冲上馆前阶石,正欲推开馆门,却不想大门突然从里面被人一把拉开,紧接着便有个娇小身影直直撞进她怀里。

“啊!”

“谁!”

二者同时开口,风浮跃以为是另外一名刺客冲出,正欲将怀中之人的胳膊扭断,但听那声惊呼分明是个小姑娘,软软的身子还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馥郁清香。

只犹豫一瞬,她就被来人死命搂住了腰:“里面有好多大虫子,别进去!”

这时风浮跃忽然想起来,此前在试探店客时,有位瞧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边带着一名侍女,看来怀中人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虽然她心中无比惦念兄长,但还是选择先将这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小姑娘送至安定之地。风浮跃揽住小姑娘的肩膀,柔婉问道:“别怕,我且先将你带到别处,你的侍女呢?”

凭空飞起,小姑娘搂得更紧了,听到问话,她终于肯抬起头来,稚气未褪的脸上交错着大片泪迹,圆圆一双小鹿眼又红又肿,面色还带有挥散不去的恐惧,嗓音和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小婵被虫子咬了一口,就,就死了......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非要出来,她也不会为了舍命护我......”

是自己思虑不周才会牵连无辜,风浮跃心里十二分过意不去,却也无法一两句解释清楚,只能把小姑娘放到驿馆后方一处空宅里,嘱咐一句:“你先在此处避避,等我回来接你!”

正要转身折返驿馆,小姑娘一把揪住她的袖子,泫然欲泣地问道:“你可说话算话?别丢下我一个人!”

小姑娘一身绫罗绸缎早已皱皱巴巴,披头散发慌乱无措的样子令人真心生怜,这么小的孩子,想必从未吃过什么苦吧。

风浮跃半俯下身,定定望进她的眼中,对她郑之又重地许下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我信你!”

再次进入驿馆,大门里一片惨状,地上零散倒着三十来具护卫僵白干瘪不断融化的尸体,每具尸体上有数只手掌大小的胖虫,黑白相间的虫体一缩一放,正在餍足吸血,场面好不诡异。

“兄长!沈思无!”

不敢贸然走动,风浮跃焦急割下一片衣角,裹好面容和其余暴露在外的皮肤,边将随身携带的五粒凝雪丹捏碎成粉,撒向四周。

这凝雪丹本是燕陵独家秘制,送与她的疗伤神药。据说是取高山顶上最干净的一捧雪,合着冰魄圣蚕肉身制成的药丸,口服可百毒不侵,涂抹则能瞬时止血愈伤,极其稀少。但她眼下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当寻常草药般将凝雪丹一股脑全撒了出去,被撒到丹粉的毒虫们果真都不动了。

“首将小心!”

风浮跃猛然歪身,背手翻转一圈,铁鐏枪头那一半的鸣枪格挡掉背后之人冲她甩过来的四枚尖刺,“叮、叮、叮、叮”,尖刺纷纷落地,竟又是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童刺客!

“妖女!你果然还活着!真是难杀!”那刺客从牙缝中挤出磨刀般刺耳的声音,忽然将两条胳膊伸向她,袖袋晃动不已,里面似有活物蠢蠢欲出。

沈思无方才听到风浮跃唤他名字,立即破顶落在二层栏杆上不断射着各处蠕动的花虫,瞥眼看到刺客动作,正欲举起短箭射向刺客,却看到风浮跃早已取出蛇形枪刀那一半的承枪,眨眼间,她已经两手倾力把承枪和鸣枪一同朝刺客投掷出去。

“呜!”刺客根本躲闪不及,两处肩头被承枪和鸣枪死死钉在木梯上,贯穿了胳膊与肩膀处的关节,他动弹不得,再也使不出什么花招。

“沈思无!速去保护国子!”

“是!”

沈思无领命离开,偌大驿馆厅堂内,只剩下风浮跃和这个还剩半口气的刺客,两个活人。

风浮跃狠狠将一只脚踩在他的肘窝处,阴冷开口:“侍影楼此番来了几人?若你识趣,我便留你一命,若是不能,我让你生不如死!”

“呼,呼......”

刺客大口喘着粗气,不甘心地死盯着她,嘴未吐字,一丝无比诡异的声响从喉咙里溢出:“金国妖女,你已经活不久了,还妄图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消息?休想!哈哈哈哈哈哈,早晚有一天,整片大陆都会是我们主君的!”

“一口一个妖女,这么大的名头扣在你们楼主头上还差不多,本国姬可担不起。听闻你们侍影楼不会在牙后埋毒,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几时!”

说完,只听一声脆响,风浮跃硬生生将刺客的肘窝骨踩断了。

“啊!!!”

“还不说是吧?好啊,再来!”

刺客身上接连几处关节全被卸掉,两掌十指皆以一种古怪的样子扭曲外翻,痛到无以复加,他甚至连叫也叫不出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不过如此。”风浮跃啐了一口,将承枪和鸣枪从刺客两肩上拔出,刺客无力支撑,瘫倒于地。

她用鸣枪挑起这刺客方才射出的四枚尖刺,封住刺客两只袖口,以防他另有别的毒虫异兽跑出,“留着你还有用,老子待会再慢慢收拾你。”

沈思无顺着栏杆一路艰难绕过栏杆上横七竖八的毒虫,好不容易来到风静沉门前,大门紧闭,门口六名护卫斜躺在地,不知里面是何情形。

“国子殿下!您怎么样!”

“是沈将军吗?我无恙,国姬在哪儿?”

沈思无听到是风静沉亲自回话,松了口气:“是我!首将抓住了一名刺客,正在审问,特派我来守着您。”

“好,你且去帮国姬吧,我这里不用担心。”

“不行,殿下!军令如山,我怎敢违抗!”

等了片刻都没有听到国子应答,沈思无在栏杆上急得上窜下跳,恨不得干脆抛了那些个俗礼繁教,直接闯入屋中得了,所幸风静沉出声回道:“沈将军,进来吧。”

屋内灯火昏暗闪烁,沈思无眯着眼睛,好半天才看清里面有谁。

风静沉被三名暗信和四名护卫围在窗边,陶然站在门口,他身后还有一人,沈思无惊讶张嘴:“苏女官,你怎么在国子房中?!”

燕陵早已换回苏止惜的样子。他在风浮跃离开后,于一片漆黑中仍能自如视物行走,不仅对镜包住脖颈处的伤口,仔细覆粘上人皮面具,还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他与风浮跃的行装,更顺手冲泡了一壶茶,心想:“啧,难喝。木涟和水漪如此听话,也不知宁延那老东西又使了什么阴招。”

屋门纸窗透出来回奔走的人影,间或夹杂着几声旁屋护卫们拼死抵抗的悲啸。

正在把玩小盏的手一顿,他原本无动于衷的脸上闪过一丝认命:“算了,若是风静沉有个三长两短,她该难过了。”

扔掉手中茶盏,燕陵拍手起身推门而出,随意往外撇了一眼:“嗤,原来是急脚递带了狱虬过来,不足为惧。”

他漫不经心地来到风静沉门前,紧叩两下门扉,装作慌张口吻禀道:“国子殿下,国姬让我过来为您撒一些防身草药!”

“苏女官快些进来!”

沈思无听完护卫讲述,兴奋道:“原来是这样,首将不愧是首将,未雨绸缪得甚是及时!辛苦苏女官了!”

其他几人如临大敌的神情,被他这么一打诨,松下不少心神,风静沉笑笑不说话,燕陵掩在人皮面具下的双眉却微微皱起。

风浮跃吹响一声低哨,二十来名护卫和五名暗信齐刷刷地出现,她问:“伤亡如何?”

“禀国姬,店家三人此前已转到后院,店客四人死了二人,护卫......共折损三十九名。”

闭上双眼,心中无法遏制地漫起大片难过。为护平凡店客,她令沈思无派了四名护卫在两屋店客门口值守,可万万没有想到,不仅没能护住那个小姑娘的侍女,连自己手下也伤亡惨重。

侍影楼,这笔账她暂且先记在心里,日后一定会一笔一笔地跟他们算个清楚!

走到一滩尸水残衣旁边,风浮跃缓慢蹲下,她强迫自己直视这些不久前还和大伙儿有说有笑的同伴,过会才低声嘱咐剩余护卫们:“把弟兄们的名字报予我,待回国之后,我送他们一程。”

“是,国姬。”

“此外,”她站起来,环视着四方馆,“收拾好东西之后,把这里烧了。”

隔街,一客栈内。

“怎么样水漪,我说过什么来着。”

凉国国子宁钊气定神闲地坐在窗前摇扇,如雪魅般满头银发的水漪咬着牙靠在窗边,眼中火光焚茫。

“吴遗教出来的好徒弟,竟能承了他所有身法武学!我算明白为何应涤之和燕陵在金国蛰伏多年,仍未能得手的缘由了!”

合上折扇,宁钊点点窗外:“风浮跃的确本领超凡,可她身边不是还有风静沉吗,无须担心。”

“谁知道风静沉究竟是否真心为我们谋大业!那人向来心思难测得紧,应涤之都无法琢磨他的所想,怕就怕.......”

水漪抓起一缕发丝,将发尾绕成一个活结再解开,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不再吭声。

几番盘算,宁钊笃定地对水漪说道:“呵,倒也简单,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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