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陆迹所猜,当夜齐军并未真袭。
次日夜里,风浮跃把一番筹谋与沈思无和祝枝详细说完,他二人领命后各自准备去了,剩风浮跃一人在帐中待着。
案几上,油盏烛火噼啪作响,昏黄火光映着她,神色晦暗。
风浮跃盘腿坐于地榻沿边,右手拿起一条麂布擦拭起贴身兵器。
那是支一丈二尺长的特制双头长枪。一头枪头如蛇形,顶尖而锋利,两侧薄刀,另一头是一三棱形铁鐏。
她为它起名,叫做承鸣枪。
此枪有一特别之处。寻常枪杆通体以椆木制成,从而减轻枪身重量。承鸣则是蛇形枪刀那一半枪杆为木质,铁鐏枪头那半为精铁打制,中间有一小卡,旋转后可将长枪一分为二,左防右攻的同时更加轻便,女子行使起来十分趁手。
为承鸣枪抹好油,风浮跃将它竖放在兰锜架上,转身再走向沙盘。本番齐军突袭,除却守着凉国边关的一万兵马,和防着汉国的两万兵马,她一共带了六万兵马,敌多我少,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反复考量良久,盘算着再无可谋划之事,她才吹灭烛火,合眼休憩。
晃眼,三月已过,边塞吴山。
“禀首将!祝将军顺利从水路破一为二,正赶至吴山!”
“禀首将!陆将军与沈将军已汇于荊关!”
“好!”
风浮跃伏在赤夜背上,斜身从一齐兵尸体中拔起承鸣枪,翻手一周,甩去枪上血水,“陆将、祝将、沈将果然不负我望!”
她调转马头,高高举起承鸣枪,对全军放声大喊:“儿郎们,齐军已是我们囊中之物,瓮中之鳖,此战,齐兵必败!随本将一道将他们打回来处,莫再妄图踏近我金国一步!本将身为金国国姬在此允诺你们!事后,有功者论功行赏,连功者加官进爵!”
话毕,风浮跃一马当先冲入敌军中去,一身银白盔甲熠熠生辉,承鸣枪划破空气铮铮作响。
向来稳坐军后指挥的国姬,这次竟亲身披甲上阵,又附上如此丰厚酬劳,国兵们瞬间士气大涨,嘶吼声响彻吴山。
日落西头,夕阳如血,狼烟未熄,尸横遍野。
风浮跃望着眼前景象,恍惚间一时分不清,远处是昏光暗淡,还是两军对垒流成的血河。
“首将,战场清扫的差不多了,只是......”祝枝走到风浮跃身后,摘掉头上胄盔,拧眉出声。
“只是什么?”风浮跃并未回头。
这仗基本告捷。虽说让楚尧那小子跑了,可他带来的七万兵马,死的死,俘的俘,不应有何差池才对。
“末将也说不好。请首将随末将前往俘营,一看便知。”
祝枝在前,风浮跃在后,二人急步赶到俘营帐前。祝枝正要展臂去掀帘笼,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是什么鬼东西?!”
“沈将,你已是右军将军,怎的遇事还如此慌张?”风浮跃皱眉踏入俘营帐中,一脸怒其不争地瞪着沈思无。
“首将!我!不是,这!哎呀......”沈思无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地上一名黑布裹身的俘虏,哭丧着脸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还是旁边的陆迹,适时开口替他解围:“禀首将。方才医吏来报,说是俘营内有齐兵战俘形容古怪,末将速与祝将军、沈将军一道前来察看。无奈我三人也不曾见过此等情形,便由祝将军请您过来。”
“医吏何在?他哪处不妥?”风浮跃向前两步,蹲在沈思无刚刚手指的那名战俘身侧。
“禀首将,臣为医多年,见过众多伤员。凡人之躯,无外乎血肉。可此人身上多处伤部无血不说,伤口更像是木偶傀儡般摔坏裂开的口子......”
“木偶傀儡?!”圆案旁的谢然月和风静沉听到这儿,同时没忍住打断了风浮跃。
风浮跃朝他二人点点头,又对着风如逸继续说下去:“女儿仔细翻察了那名战俘,他体表温热,呼吸和肌肤触感全与常人无异。不过他身上所有伤部的确如医吏所言,无丁点血迹,只有一道道裂口,且浑身关节僵硬,脸上无任何神情,就像是一具木偶。”
风浮跃顿了顿,见风如逸眉头紧锁,踌躇道:“阿母,这种战俘不止一例,女儿数过,足足有百余人。因此事过于蹊跷,女儿当时无更多头绪,故没在蜡书中提及,合计先行回来,当面同您详说。”
好好一顿团圆饭,本该热热闹闹团聚的一家四口,此刻均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风如逸打破了沉默:“吾已知晓。浮跃勿要自扰,阿母同你一样,从未碰到这类异况,此事肃事部会尽快前去查明。你能以少胜多击退齐国,阿母很是欣慰。现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先好好修整,多陪陪你阿父。待过些时日国兵一到,阿母立即为你们举行封赐大典。”
“嗯!女儿知道了!”
风如逸难得柔声劝慰着风浮跃,又为她添一筷菜。谢然月用衣袖抹抹眼角,风静沉叹气轻拍两下风浮跃的头顶。风浮跃瞧着三人模样,只觉鼻头微微发酸。
再出长宁殿,早已入夜。
风浮跃与兄长风静沉道了别,独自回到自己的永乐殿,直奔后殿院内一颗桃树去。平日里军纪如山,不能吃酒,她作为首将更得以身作则。行过笄礼后,她将阿母阿父赐给自己的生辰酒醉冬露,尽数藏在这颗桃树下。
“哎?怪了,我的酒哪儿去了?”
风浮跃本盘算着偷偷饮些,好解愁绪,结果刨了半晌也不见一坛酒。满头疑惑间,她听得高处传来一阵轻笑:“小桃子,你在寻什么呢?”
风浮跃仰头望去,皎皎皓月悬空,抛洒一地银白。习习春风温柔拂过,为夜色添了星点凉意,枝头上开得正盛的桃花,受不住诱惑繁然飘落,迷了人眼。
檐角处有人黑袍肆意翻飞,披散的乌发万千随之舞动,被这银夜粉雨一衬,像极了精怪鬼魅。
那人却不以为意,只施施然在房檐上坐下来,手中提着一口坛子朝她晃荡。风浮跃耸着鼻子使劲嗅嗅,酒香清醇,分明就是自己寻了好久的醉冬露!
虽是逆光看不清这人的脸,但这声音风浮跃确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燕陵!你好大的胆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