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孽缘

风浮跃提气旋身腾至檐角,险些无处可站。燕陵周遭七零八落,尽是喝光的坛罐。

她左手拍着胸口强压怒火,好一会才忍住,没把燕陵一脚踹下房去。

风浮跃咬着牙,问道:“燕陵,你可知这醉冬露,是阿母阿父赐予我的生辰酒?”

燕陵似没听到一般。他拿起手中酒坛,送到嘴边饮下一大口,这才回过头来抬眼看她。

堪比羊脂玉白的脸上,一双细长桃花眼轻轻勾着,醉意如丝,乱人心神。与常人不同的深珀色眼珠添了少许神秘,右眼下方嵌着一小点美人痣,分外楚楚动人。似笑非笑的两片薄唇被醉冬露润过,水色绯糜。

明明是个男子,却长得比大多数女子更加妖艳魅惑,难怪能迷倒无数少男少女,多年霸占倾慕榜榜首。

不过风浮跃无甚兴趣,毕竟这张脸她看了整整一十五年。

“知道。”

“你又可知,我今日归家?”

“也知道。”他慵懒吐出三个字,再添一把火。

风浮跃终于忍无可忍,蹲下身伸手揪住燕陵脖领,“醉冬露酿制不易,一年难得制成一坛。我与兄长全数才得十二坛,你竟喝个精光,唯剩半坛!”

二人间隔瞬间拉近,四目相对。风浮跃望入燕陵眼中,平日里那双无甚情绪的桃花眼,此刻泛起细碎难过。

怎么可能呢?死狐狸一向城府深沉,最擅长起模画样,摆出一副天人之姿的国师仪表。今晚他是哪根筋不对?难不成自己看错了?

风浮跃正狐疑猜着,燕陵忽然猛地拂开她,偏过头,道:“小桃子,原来你寻得是酒。”

他的手,好冰。

风浮跃幡然醒悟,燕陵竟然等了她一夜。

“燕陵,你这狐狸一向精得很,为何不去长宁殿,同阿母阿父他们一道等我?”

风浮跃难得看到燕陵心绪外漏,索性不再蹲着,坐在他身旁,好笑地看着他。

“你好容易才回来与亲人团圆,我一介外人,怎能不识趣。”燕陵幽幽道着,预备抬手再灌时,风浮跃看不下去,夺过他手中酒坛,也不嫌弃,自己仰脖喝起来。

尝了味道,她起手横抹嘴边酒渍,啧啧两声:“死狐狸,莫装假了。你与我从小相识长大,现今你身为国师辅佐阿母监星,来日还会继续帮衬兄长,阿母阿父和兄长从未拿你当过外人,吃场家宴而已,不是大事。”

燕陵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檐下那颗桃树,好似真有几分迷离醉意,连话也开始说得有些含糊:“我还听闻,你刚入城,便与一少年相谈甚欢。”

风浮跃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扭头盯着燕陵,见他神情认真,忍不住笑出声:“狐狸,莫非你是我夫郎吗?好大的醋味啊~”

燕陵轻飘飘斜她一眼,“我为庆你归来,盘算着等你宴毕替你接风洗尘,故在你殿内守了一夜。可国姬殿下浑然不曾在意,只顾和旁人眉来眼去,早把我这总角之交忘个一干二净。”

“一年未见,燕国师架子又大不少啊~算我错了,小人给您赔个不是,不知小人怎样才能让燕国师息怒呢?”风浮跃与老友玩笑从没正形,她歪身作揖,连腰都懒得弯。

“无碍,反正今年倾慕榜我又胜过了你,扳回一局,正好抵了。”说罢,燕陵双手枕在脑后,躺在瓦檐上。

风浮跃怒极反笑,讥诮说道:“哼,谁叫我学不来燕国师那副诳时惑众的嘴脸呢。”

燕陵也不反驳,暗中笑她忒孩子气。

风浮跃自顾自地饮完最后一口醉冬露,另起话头:“燕陵,此次我与齐军交锋,发现个中细节甚是蹊跷古怪,”她把前因后果逐一讲明,询问燕陵,“你可有听说过什么?”

燕陵思量少顷,回道:“齐国虽地域广阔,却无足智多谋之将,能揣摩出这等妙计攻敌。那木偶人兵不是俗物,五国中有本事制成的,汉国精于研器算一个,凉国常出奇人异士算一个。”

“我也怀疑过是这二国从中作梗。自二十四年前那句谶言传开,五国间动乱不止,个个如狼似虎欲从我金国掠走财富,丰其粮草,现下又有两国连盟之势。”

风浮跃蜷起双腿,手臂环抱放在膝上,望着无边苍穹的一张脸,满是担忧:“我怕,我守不住家。”

燕陵怔住。

国主风如逸半生仅有一位主后,只育下一儿一女,谢然月自然十分疼爱两个孩子。

风静沉幼时身子不好,时常需要养病,过了十二岁才逐渐好转。

风浮跃则截然相反,生龙活虎一点小女娃,净爱惹是生非,闯了事就嫁祸给风静沉和燕陵,皮的不得了。长大后成了将军,她始终临危不惧,何时“怕”过。

燕陵直起身,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额角,“原来无所畏惧,盖世无双的金国首将风浮跃,也有怕的时候。”

“我是凡人,当然会怕。”风浮跃拍掉燕陵的手,不满说道。

“你平日也算伶俐,怎么这时变成榆木脑袋?金国乃五国最富,若要个盟国易如反掌,何况胡国与金国素来安好,应是不会动些歪念。再不济,还有你这么一员大将遭四国忌惮,文的不成,就来武的。”

风浮跃思绪饶了绕,好像也对,“你这话虽说是糙了点,不过理是这么个理,狐狸确实比我聪明!”

她散去心中迷惘,愁云不复,“我明日去寻阿母商量对策!势要揪出幕后黑手,还他两国颜色!”

燕陵凝视着风浮跃,重现光彩的她,仿佛似火骄阳,可望而不可及。他想,倘若此时我用手去碰,必会被她烧个干净吧。

许是心绪豁然开朗,许是老友重聚开怀,许是醉冬露沁人肺腑,风浮跃吃醉了。她歪歪斜斜倒在燕陵肩头,沉沉睡去。

见状,燕陵动也不动,任凭她就这样靠着,眼中哪儿还有半点醉意,一片清明。

他本想多和风浮跃静呆一会,奈何夜里凉风渐渐变大,担心她明日不适,燕陵只得苦笑着将她打横抱起,跃下屋檐,朝她寝室走去。

屏退一众女宫男侍,他轻轻将风浮跃安顿在床榻上,半弯下腰为她拢好鬓发。

没料想,手正要收回,他置于身后的一缕散发却顺着肩头滑下,不小心扫过风浮跃颈边。

她于睡梦中依然不忘防御,快如闪电般起手捏紧那缕发丝绕了两圈,将他扯向自己,另一手预备要削时,燕陵不慌不忙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次,距离仅差咫尺。瞬间,桃香清新扑鼻。

他深吸一口气,以眼代手逐一勾画过她的五官。

描了一遍又一遍后,燕陵附在风浮跃耳边,悄声温柔说道:“原本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讲,谁知你竟醉得这般快。前几日,国主寻我商榷定你封号一事,我斟酌许久,‘定平’二字最为适合。于外,祝你定能无往不利,平定万般祸端。于我,愿你定能次次化险为夷,平安归来。小桃子,不知你会否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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