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还自那天从深水巷回来后就经常外出。
每天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早上也不再和裴雁来同乘一辆车去学校,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又跑出去,每天到了半夜才会回来。
裴雁来每次去影音室休息,里面都空无一人,房间漆黑一片,荧幕也连带着黑屏,没有播放任何一部电影。
他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前想,他终于可以独占这里,安心睡觉。裴月还也不会突然凑到他面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影响他的睡眠。
可无人来打扰,他却仍旧无法入睡,在一片黑暗里睁眼到天亮。
他不经意地向莫眠提起过,有些人回家太晚的事实。但莫眠却让他不要担心,裴月还是出去拍摄电影课程作业了。
裴雁来当机立断表示,他对此没有可以担心的。
他甚至想有些人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十月二十三号,晚上八点。
红色玫瑰与金色缎带将裴家别墅装点的璀璨生辉,晚宴中央的蛋糕精致盛大,足有九层,一幅幅世界名画恰到好处地作为晚宴背景点缀其间,佣人们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之间,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灯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杯影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裴雁来穿着一袭黑色手工定制西装站在穿衣镜前,不自在地扯了扯领结。
一个佣人将手中的托盘递向他,“少爷,请带上手表。”
裴雁来皱眉,烦躁道:“不带。”
穿西装,系领结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别妄想还往他身上套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条领结被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摆弄不好,裴雁来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用力,领结被他扯了下来。
操,更烦了。
房门恰在此时被推开,莫眠和裴月还走了进来。
裴雁来转过身,视线越过莫眠,在裴月还身上定了定,接着又不露痕迹地移开目光。
莫眠拿过他手里的领结,见他神情烦躁,问道:“怎么不高兴?”
裴雁来否认:“没有。”顿了顿,他又说,“麻烦。”
莫眠笑了笑,“虽然今晚名义上是你们的生日宴会,但你爸爸其实是想趁这个机会公开你的身份。”
裴雁来看向她。
“所以就算觉得麻烦也忍耐一下,就一晚上好不好?”
裴雁来冷着脸点头。
莫眠示意他弯下腰,自己帮他重新系上领结。
谁知又有佣人过来敲门,“夫人,林董事长夫妇到了,裴先生不在。”
裴千廷不在,就得她下去招待客人。
莫眠把手上的领结交到裴月还手里,“月牙,帮哥哥系上领结,待会你们一起下楼。”
裴月还心里想着事,还没反应过来,领结就到了她手里。
……
站在裴雁来身前,裴月还看着他,轻声说:“你头低下来点。”
她今晚穿了一身浅金色的长袖礼服,裙摆垂落地面,腰身收紧,薄纱将纤细的手臂笼罩住,若隐若现,头发简单盘了下,妆容精致,少了往日的清丽干净,多了份用宠爱和金钱养起来的高贵优雅。
裴雁来低头,她白皙的脖颈间戴着自己送的那条月牙项链。
偏过眼,他问:“你穿高跟鞋了?”
裴月还将领结绕过他的脖子,闻言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往常她只到自己肩膀,今天却几乎和他视线平齐。
白皙手指在他颈间缠绕,裴月还说:“我今晚就十八岁了,可以穿高跟鞋了。”
手指离开,一个温莎结完美地落在领口,裴月还帮他把竖起来的衬衫领子整理好,笑着看向他:“恭喜我们十八岁长大成人。”
裴雁来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穿衣镜,淡声说:“你电影课的作业做完了?”
“什么?”裴月还下意识反问,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做完了,做完了。”
裴雁来看着穿衣镜里的女孩,那张精致的脸上明显透着一丝心虚。
他扣好西装外套上的纽扣,轻声反问:“是吗?”
两人一出门,就听到了悠扬的小提琴声音,裴千廷特地找了专业乐团演奏。裴月还心里升起一丝紧张,下楼的时候险些摔倒。
抓住楼梯扶手,裴月还朝裴雁来伸出一只手,希望他能扶自己一把,但裴雁来不顾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冷眼旁观,置之不理。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裴月还讪讪收回手,再一次感叹这人脾气可真古怪。
也不知道刚刚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
等两人都站在舞台中央,周围宾客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齐齐望向两人。
裴千廷上台,先做了开场白,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宣布了裴雁来的身份,略去这其中阴差阳错的过程不谈,只说最终结果。
裴家少爷流落在外,近期被接回家的事大多数人早已知晓,所以听见裴千廷宣布这个消息也谈不上吃惊,只是对裴家少爷何许人也多少抱了点好奇。
此刻趁着这个机会,裴雁来站在台上不能离开,所有人的视线都明目张胆地望了过来。
顶着诸多打量的视线,裴雁来眼里划过浓重的厌恶。
成人礼仪式结束,裴雁来本想离开,却被莫眠叫住,要他跟着父母一起去和客人打声招呼。
裴雁来想要拒绝,他不明白和一群陌生人有什么说话的必要。
但莫眠说:“那至少也要和家里人打声招呼。”
裴雁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上次在裴老寿宴上见到的亲人都来了。
竭力压下想要立刻走人的冲动,他只能跟在莫眠和裴千廷身后朝那堆人走去。
不知道和多少人打过招呼,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等莫眠终于放过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裴月还不见了。
晚宴上那么多人,他一一看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裴月还的身影。
跑的倒是挺快。
裴雁来面容冷峻,一只酒杯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裴雁来抬头看去,林宇凡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身形挺拔帅气。
“雁哥,生日快乐!”
裴雁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过生日脸色还这么难看。”
裴雁来不留情面,冷声道:“关你屁事。”
林宇凡耸了耸肩,算他多嘴一问。
两人站在宴会厅隐蔽的角落,周围除了几枝红色玫瑰可做亮点,再无其他吸引人的地方。
林宇凡随手摘下一朵,拿在手里转了转,“这种玫瑰产自巴西,一年只开短短一周,一枝就要上万元,整个宴会厅得有上百枝了吧,裴叔叔可真舍得为你下血本。”
裴雁来淡淡扫过一眼,这种没用的东西,只有裴月还才会喜欢。
他们两人容貌出众,裴雁来又是这场生日晚宴的主角,即使站在角落,也仍然吸引了不少眼球。
没过一会,就有穿着礼裙的女孩过来搭话。
裴雁来一概不理,林宇凡一开始还假模假样地给人送玫瑰,等到后来,周围装饰用的玫瑰都被他薅完,才实在装不下去了。
脸上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然而,他这边被迫苦哈哈地应付,旁边的裴雁来却一副“莫挨老子”的态度,再加上他眼神阴沉,看起来随时会动手揍人,这副姿态,竟真的没有多少人敢往他跟前凑。
林宇凡不服气,酸唧唧地说:“雁哥,你好歹有点绅士风度,都是裴家的大少爷了,对女孩子礼貌点。”
裴雁来瞥了他一眼,讽刺道:“你很有绅士风度?”
林宇凡摇了摇手上仅剩的最后一朵玫瑰,得意洋洋:“这不是明摆着。”
裴雁来冷嗤,“所以封若华才不喜欢你。”
嘴角的笑僵住,林宇凡面无表情,“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确实没意思,裴雁来扫了一圈,看着裴千廷神色倨傲的享受着身旁人的点头哈腰,深切觉得这场成人礼只不过是作秀。
他提脚就走,却又被林宇凡拦住,林宇凡眼神诚恳,表情真挚,“真的吗?”
裴雁来:“?”
林宇凡继续问:“真的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喜欢我吗?”
裴雁来冷漠地盯着他,半晌,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嫌弃,“傻逼。”
话音刚落,场内的大提琴音突然被钢琴声替代。
钢琴声很短暂,只有十秒,却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月还坐在钢琴前,追光灯打在她的身上,浅金色的礼裙在灯光下闪耀夺目。面容因为紧张而稍显清冷,但那双眼眸却分外认真明亮,细白的脖颈高高扬起,似一只随时展翅离去的蝶。
待台下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才微笑着十指扣下,优美琴音从她指尖流出。
世界静止,只有场中的少女与她手下的琴键在动。
一连串音符造就了一个清新温柔的美梦,众人不可自抑地跌落进这梦中,梦中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风有云,有泉水叮咚,也有小溪淙淙。
直到琴音渐歇,一曲终止,众人才逐渐从这场美梦中醒来。
继而恍然,掌声四起。
裴月还看向台下的某个偏僻角落,神情温柔认真。
“虽然成长与痛同义,但我仍希望你得到的幸福远多过悲伤。十八岁是一个很好的年龄,往前是过去,往后是未来。当过去与未来交汇成一点,我祈祷这一刻将会是永远。”
“可假如这一刻的祈祷不能成真,那么我只能为你送上祝福。”
“愿你天上人间,千年万年,无痛无灾;愿你有暖阳为伍,月光为邻,霞光星辰作伴;愿你所梦不悔,所求如愿,所爱成真。”
“裴雁来,祝你生日快乐!”
“世界温柔,欢迎回家。”
裴雁来眼神怔仲,站在原地,和台上的女孩遥遥相望。
林宇凡在一旁嘀咕:“操,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求婚呢。”
“砰。”
一朵烟花忽然在空中炸开,照亮整个漆黑夜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夜空中那朵红紫交织的烟花未落,又有焰火窜上天空接连炸开,缤纷绚烂,在别墅周围各个方向升起,惊心动魄,壮观无比。
暗沉黑夜变得耀眼明亮。
众人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烟花的脚步走出室外,因这人造的美丽震撼惊叹,有小孩子虔诚地闭上眼睛,对着漫天星火许愿。
裴雁来仍旧站在原地。
裴月还起身,从钢琴前离开,提着裙摆径直朝他走来,她走的很小心,似乎这条路山长水远,但终归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笑的温柔,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好不好听,我自己编的曲子,独一无二只此一份。我练习了好多天,刚刚弹的时候幸好没出错,我太紧张了。”
裴雁来喉结微动,“你最近没在家就是去练习弹琴?”
裴月还点头,“毕竟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当然要好好准备,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裴雁来沉默,看着她不说话。
裴月还说:“虽然不知道你今晚为什么又生气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开心点,也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你都能开心点。”
裴雁来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身上,绚烂光点在他身后散落,他的眼睛漆黑如墨。
许久后,他说:“所梦不悔,所求如愿,所爱成真。”
裴月还看着他。
“这些真能实现?”
裴月还嘴角的笑意僵住,她刚才还陷在梦幻里,转瞬间就要被拉回现实。
这不就是一个祝福话,听起来好听就行,他怎么这么较真。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说两句话就能给他解决一切问题。
可也不能当面跟他说,“不一定,有可能,这谁说得准,我也不知道……”
这样也太不真诚了。
裴月还沉默,最后说:“只要你肯努力,我相信一定可以实现。”
不是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嘛。
她希望裴雁来别再问这种问题了。
可裴雁来却没有打住,继续问她:“如果没法实现,你会帮我吗?”
“会。”裴月还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好回答多了。
她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作保证:“当然会,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
漫天的烟花四散零落,闪耀的光影将两人的脸庞照得明明灭灭。
裴雁来看着她,半晌后,勾唇低笑。然后,慢慢凑近她,直到在她的清亮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的礼物,下次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裴月还,生日快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裴月还的祝福在生日结束后的第七天就失去了效果。裴雁来维持了一周的好心情,在裴月还说完话后瞬间消失。
他皱眉,厌烦道:“不可能。”
裴月还挤出一抹微笑,凑到他面前,讨好道:“你就当帮我的忙,好不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双手合十,脸色虔诚,“求求你了。”
裴雁来一把推开她,盯着前方,手上按着游戏机,不耐烦:“出去,不想听你说话。”
裴月还被推开,想要立刻走人,但一想到杨舒雅的红眼圈,又深吸口气,凑到他面前。
“其实你也不会经常见到舒雅,只要让她每天晚上来我房间就可以,然后你们结束补课后,她再回家。”
裴雁来冷哼,右手用力按了一下游戏机,怪物死掉,“她有病。”
“才没有。”裴月还说,不满他这样评价自己的朋友,“谁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舒雅妈妈想让她和你交朋友。舒雅太可怜了,她父母经常吵架,她夹在中间很难做,为了不让父母难过,总是尽力去满足他们的要求,她心里的压力太大了。”
“关我屁事。”裴雁来手上操作娴熟,冷声回她。
裴月还说了这么多,见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心里升起怒气,双手盖住他的游戏机,“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游戏按键被挡住,裴雁来没法继续,看向她,“我说了不可能。”
裴月还摇头,耍赖,“我不听这个答案。”
“不愿意。”
“不听。”
“不接受。”
“不听。”
“……”
没营养的对话,裴雁来被她气笑,一把扔掉游戏机,“那你要听什么?”
裴月还抿唇,想了想,用一种“你既然问了,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的态度,郑重其事道:“我想听你说,我愿意。”
“做梦去吧。”
裴月还:“……”
这个战术不行,裴月还又另换一种。
“可舒雅还给你送了生日礼物,特别好看的一支钢笔,你都收了她的礼物,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朋友现在需要帮助,那你是不是有责任帮她这个小小,小小的忙。”
除了林宇凡送的游戏机,其他礼物都被佣人收起来了,裴雁来一眼没看,哪知道杨舒雅送了什么。
“我不要,你还给她。”
“……”
眼见这招也行不通,裴月还气得脸色涨红,愤怒地瞪着他。
裴雁来靠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用力捏了捏她的脸,劝她,“别瞪了,越来越像猪了。”
裴月还脸颊被捏痛,一把拍开他的手,裴雁来收回手,重新拿起游戏机,任由她在一边生闷气。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办法,裴月还急得团团转,死死的盯着他,企图通过坚强的意志力,改变他的脑电波。
但完全没用。
她哀嚎一声,趴在沙发上,拽着裴雁来的衣袖,复读机一般,“哥哥,哥哥,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的好哥哥,帮帮我吧……”
裴雁来被她喊得脑子疼,一把扔掉游戏机,冷冷道:“闭嘴,别叫我哥。”
裴月还被他的冷脸吓到,立刻噤声,好半天后,才小声说:“那你答应我。”
裴雁来沉默,不想跟她说没用的废话。
裴月还看着他,眼珠转了转,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舒雅?”
影音室里的空气凝滞了片刻,裴月还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裴雁来脸色阴沉的吓人,怒声道:“裴月还,你是不是有病!”
看着他的眼神,裴月还的心脏像兔子一样猛跳,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有种裴雁来不会伤害她的错觉,鼓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继续说:“不然你为什么不答应,喜欢她却被她拒绝,所以你因爱生恨,不想再见到——”
最后一个“她”字没有说完,裴雁来就把她压在了沙发上,擒住她的手腕,目光阴鸷,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猎物。
“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裴月还被他这样盯着,那点微弱的勇气瞬间消弭无踪,乖乖道歉,“对不起。”
裴雁来眼神里的冷意收敛了几分,但还没等他彻底消气,裴月还又问:“你真的不喜欢舒雅吗?”
愤怒席卷了胸腔,裴雁来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喜欢你,满意了吧!”
裴月还满意了,特别满意,语气兴奋,“你既然不喜欢舒雅,那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你如果拒绝就是喜欢,不喜欢那就不能拒绝。”
裴雁来看着她,她一脸兴奋,完全不在意他说过的话,只在乎杨舒雅能不能踏进裴家的大门。
心里可气又可笑,可气的是她,可笑的是自己。
怒上心头,裴雁来突然俯身,一口咬住她的肩膀。
肩膀上传来尖锐的刺痛,裴月还下意识痛呼出声。
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反抗,伸手用力推开他的胸膛,但裴雁来制住了她的手腕,她根本没法挣脱。
“救命,走开,你咬疼我了,裴雁来,你是狗吗?”她要被气死了,根本想不到裴雁来会突然咬人。
他怎么跟个野人一样,一言不合就用这种野蛮原始的方式攻击敌人。
肩膀上的痛感强烈,裴月还的眼泪流了出来,裴雁来的牙齿死死咬住她身上的皮肉,似要将这块皮肉彻底咬下来,才能消解心头的恨意。
然而,嘴唇却忽然沾染到了一抹咸湿的味道。
是她的眼泪。
裴雁来的动作猛然僵住,手上松了力道,裴月还察觉到他松懈了力道,立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的唇上还沾染着一抹淡红的血迹。
裴月还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上面是一个整齐的牙印,有缕缕血丝正往外渗出来。
“哇。”
裴月还嚎啕大哭,她瞪着裴雁来,眼神愤恨又委屈,“不同意就不同意,为什么要咬我,疼死了!”
看到她哭得这么凄惨,裴雁来表情虽然仍旧阴沉,但眼神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冷声道:“你活该。”
他不道歉还说自己活该,裴月还这下再也忍不住,哭得比刚才还要惨烈,随手拿起抱枕砸向他的脸,“裴雁来,你太过分了!”
抱枕无声地从脸上跌落,裴雁来一声不吭,却抬手捂住了脸。
裴月还见他这样,表情微滞,带着哭腔的声音迟疑道:“你别装了,抱枕打人根本就不疼。”想了想,她又说,“肯定没有被咬肩膀疼。”
裴雁来的手没有放下,声音很闷,“你打到眼睛了。”抱枕尖角戳到了他的眼睛。
“……”
裴月还顿时慌了,冲到他面前,“我看看,你把手放下来,你刚才不会躲开吗?”
裴雁来捂住酸涩的眼睛,淡声道:“我倒是想躲,躲得开吗?”
“你先把手拿开,我看看怎么样了。”裴月还也很郁闷,本来自己是受害者,结果抱枕一砸,又变成她的错了。
裴雁来捂住脸的手死活不放下。
裴月还心急,拽着他,强硬的让他把手拿开。
他右眼球泛红,眼皮轻眨了下,就有生理性眼泪分泌流出。
“你眼睛好红,里面还有红血丝。”裴月还说着忽然联想到什么,眼神惊愕,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能看到吗?”
“……看到什么?你什么时候关了影音室的灯?怎么房间突然变得这么黑?”裴雁来眼神空茫茫的,脸上出现一丝堪称脆弱的神情。
裴月还看着他,表情复杂,然后将明亮的影音室环顾一圈。
房间这么亮,他居然觉得黑!
裴雁来有些慌,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气氛凝滞,无人说话。
裴月还盯着他良久,突然深吸口气,捡起地上的抱枕砸向他胸口,怒气冲冲道:“别演了,你的右眼红了,左眼一点问题都没有,装什么瞎子!”
被她戳穿,裴雁来也不演了。
他接住砸到胸前的抱枕,一瞬间,脸上所有的脆弱慌乱都收了起来,又恢复以往冷酷的表情,冷嗤道:“还以为你真的是笨蛋。”
“裴雁来!”裴月还现在真的要被气爆炸了。
“别吵。”裴雁来又捂住右眼,“要被你吵瞎了。”
一秒钟也呆不下去,裴月还冷着脸离开。
瞎了最好,看他还敢不敢再咬她。
“别找医生,把医药箱拿过来就行。”裴雁来在身后喊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响亮的摔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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