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驿残笺

西州城的钟声余韵未散,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便与晨雾缠在了一处。沈砚秋将那卷泛黄的布防图贴身藏好,指尖摩挲着衣襟下微凉的绢布,目光却落在车窗外——晨光里的西州城褪去了夜中的肃杀,酒肆的幌子在风里轻晃,挑着水桶的兵卒与挎着竹篮的妇孺擦肩而过,寻常烟火气正从街巷的缝隙里漫出来,倒让昨夜黑石山的厮杀恍若一场梦。

“在想什么?”萧惊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用布巾擦拭着腰间的佩刀,刀刃映着晨光,将他眼底的关切照得分明,“是还在记挂巴图的话?”

沈砚秋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腕间的墨玉扳指,那是父亲沈策留下的遗物,玉面被体温焐得温热:“我在想,柳明远在京中经营多年,若真有背后势力,绝不会坐视我们带证据回去。从西州到京城千里路程,怕是不会太平。”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车外赵峰的声音:“萧大人,沈姑娘,前面是‘望尘驿’,按行程该在此处歇脚换马了。”

萧惊寒收了佩刀,率先掀开车帘:“也好,正好让弟兄们歇口气。”

望尘驿是西境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往日里往来的商队与驿卒络绎不绝,今日却透着几分反常的安静。驿站门前的旗杆歪着,门板上的“望尘”二字被风沙磨得模糊,院里只有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驿卒,正蹲在墙角慢悠悠地劈柴,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沈砚秋腰间的扳指上顿了顿,又低下头去。

“老丈,”赵峰走上前,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给我们备二十匹好马,再弄些热食,越快越好。”

老驿卒接过铜钱,指尖微微发颤,却没立刻应声,只是转头看向驿站后院,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萧惊寒眉头微蹙,悄然将手按在刀柄上——这老驿卒的动作虽迟缓,可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却有一道新鲜的刀伤,还在渗着血珠。

“不对劲。”沈砚秋凑到萧惊寒身侧,声音压得极低,“院里没有马粪味,也听不到马嘶,不像是正常驿站该有的样子。”

她的话刚说完,后院忽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老驿卒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后门跑,却被赵峰伸手拦住:“老丈,跑什么?后院藏着什么人?”

“没、没人……”老驿卒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着,双手却不自觉地挡在了后院门口。萧惊寒不再多问,抽出佩刀便往后院冲去,刚推开虚掩的木门,便见三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正围着一个驿卒打扮的少年,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住手!”萧惊寒大喝一声,刀光一闪,便朝着最靠近少年的黑衣人砍去。那黑衣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仓促间只能举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刀被震得脱手飞出。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立刻放开少年,朝着萧惊寒扑来,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沈砚秋也跟着冲进后院,见那少年蜷缩在墙角,额头上淌着血,便立刻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伤药:“别怕,我们是西境军的人,是来帮你的。”

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们……他们是柳大人的人,昨天夜里来的,杀了驿站里所有的人,就剩我和刘老丈……他们说要等一辆马车,车里有……有布防图……”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冲着布防图来的。她刚想追问更多,却听到萧惊寒一声闷哼,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趁着萧惊寒不备,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弩,正对准他的后背。

“小心!”沈砚秋想也不想,抓起身边的一根木柴便朝那黑衣人掷去。木柴虽轻,却正好砸在黑衣人的手腕上,短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萧惊寒趁机转身,一刀刺穿了那黑衣人的胸膛,剩下的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要翻墙逃跑,却被赶进来的亲卫们围了个正着,没一会儿便被制服。

萧惊寒走到被刺穿胸膛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掀开他的衣领——那人的脖颈处,赫然印着一个青黑色的蛇形印记。“是‘幽蛇卫’。”他脸色凝重地站起身,“这是前朝余孽的死士组织,没想到柳明远竟和他们勾结在了一起。”

沈砚秋握着少年的手紧了紧,少年的指尖冰凉,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皱的纸,递到她面前:“这是……这是他们搜走的信,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回来的……”

纸上的字迹潦草,墨迹还带着几分潮湿,显然是刚写不久。沈砚秋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瞳孔骤然收缩——信是写给京中一位“王大人”的,内容只有短短几句:“布防图已现,携图者将经望尘驿返京,幽蛇卫已设伏,若事败,需在‘落马坡’截杀,绝不能让证据入京。”

“落马坡。”萧惊寒凑过来看完信,指尖在“落马坡”三个字上点了点,“那是从西州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两侧都是悬崖,最适合设伏。”

赵峰押着被制服的两名黑衣人走过来,沉声道:“这两人嘴硬得很,问不出什么。要不要把他们绑在马后,带回去再审?”

萧惊寒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名老驿卒身上——老驿卒此刻正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刘老丈,”萧惊寒走到他面前,语气放缓了些,“你在驿站待了多少年?该知道什么人是真心护着西境,什么人是想毁了这里吧?”

老驿卒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后院的地窖里,还藏着三匹快马,是我之前偷偷藏起来的,怕被那些黑衣人发现。落马坡那边……我上个月去送过驿信,看到有人在那边砍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怕是早就挖好了陷阱。”

沈砚秋接过钥匙,心中一暖——原来在暗处,还有人在默默守护着西境。她转头看向萧惊寒,眼中带着几分坚定:“既然知道他们要在落马坡设伏,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王大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萧惊寒点了点头,看向赵峰:“你带一半亲卫,押着巴图和这两名黑衣人,走小路先去前面的‘清风镇’等候,让镇上的驿站备好粮草。我和沈姑娘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走官道,引他们在落马坡现身。”

“可是萧大人,这样太危险了!”赵峰急声道,“幽蛇卫都是死士,万一他们……”

“越是危险,越能引出他们背后的人。”沈砚秋打断他的话,指尖攥紧了那张信纸,“父亲的冤屈不能只靠这一卷布防图,若不把柳明远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就算回了京城,也还会有下一个‘柳明远’出来作祟。”

萧惊寒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中微动,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晨光渐渐爬过高高的院墙,照在沈砚秋手中的信纸上,将那“落马坡”三个字映得格外清晰。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官道,风里似乎已经传来了隐隐的杀机,可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从黑石山找到布防图的那一刻起,她要走的就不只是一条为父翻案的路,更是一条守护西境、肃清奸佞的路。

老驿卒已经将地窖里的三匹快马牵了出来,马儿的鬃毛在晨光里泛着光泽。沈砚秋翻身上马,腰间的墨玉扳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低头看了一眼扳指,又抬头看向身边的萧惊寒,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坚定的笑容:“走吧,去会会这些‘幽蛇卫’。”

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落马坡的方向疾驰而去。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将驿站后院的血迹轻轻覆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卷藏在沈砚秋怀中的布防图,以及那张写着“落马坡”的信纸,在无声地预示着,一场新的厮杀,即将在前方的悬崖峭壁间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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