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堆积,天色昏沉,空气闷湿粘稠,赵真同丛生在马厩里呆了一会儿,便听见远山的闷雷滚滚,山雨的丝线在天地之间勾连出一道水瀑,从最远山最昏沉的云端向这里靠近。雨雾朦胧,远山半腰处中蒸腾起几缕青烟。
赵真安排好丛生,就往湖心亭走去,想到季林应该还在那里,便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果然,远远看去,一抹红色立在亭中。季林正望向天际边黑压压的云朵,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真上前,试探性的打断季林的思绪,道:“家主?”
季林转身,见少年手持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恭顺的站在亭中,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人别无二致,以至于季林恍惚中觉得那人神魂就寄居在赵真身上。
那影子稍纵即逝,季林回神道:“来了,坐吧。”
赵真将油纸伞立于柱上,便掀起衣摆,坐下来,季林也随即坐下来。
石桌上放着一坛未启封的酒,酒香扑鼻。闻这味儿,就是那日从湖心岛桃花树下挖出来的。
季林正欲解封,赵真连忙阻止道:“家主,你还未彻底痊愈......”
季林轻笑道:“无妨,今日就醉一场。”
赵真本欲阻止,但季林已经打开密封条,将酒水倒进一个瓷盏中......他语气与行动都在表明今日此酒是喝定了的。
赵真见状便不再多言,他拿过旁边的一个空盏,也倒上一杯,道:“家主,赵真陪你!”
季林点了点头,便由着赵真喝下一杯。
赵真不常饮酒,一口饮下,舌苔顿觉辛辣苦麻,虽上次他也饮过,但今日的酒却不知为何比上次更烈了一些。
赵真脸上忽明忽暗的表情说明一切,季林只觉这少年软萌可爱,望着赵真强忍的表情,季林托起腮,笑着问道:“如何,可觉得辛辣?”
赵真抿着嘴,摇了摇头。若是他说辛辣,怕是季林以后都不允他喝酒了。
季林:“这坛是挖出来的酒水里,最烈的一坛,要是喝不惯,不要强迫自己。”
赵真:“喝的惯,只是量不多,以后喝一坛少一坛。”
季林并不言语,赵真的话如同一枚楔子,订在他的心上,闷吞的生出了一份很久以前的隐痛。
季林忽然开口道:“赵真,你可会想你的父亲?”
赵真思忖片刻,道:“有时候想,有时却不愿意想。”
季林:“为何?”
赵真:“.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人死不能复生,我总要向前看的。”
季林沉默几许,点了点头。
雨慢慢的滴落下来,落在荷叶上圆润的滚落荷盘中。又落在湖面上,泛起了淡淡的圆晕。不过片刻,山雨便如瀑布一般倾盆而下,雨雾如帘,将所有一切都盖上一层薄薄的蝉衣,看不清明。只闻其声如击打的鼓乐,在天地间肆意游走。
赵真:“家主,喜欢雨天?”
季林:“嗯,喜欢。”
赵真:“为何?”
季林:“干净,通透。”
赵真起身,撑起油纸伞,将伞挡在季林的身侧,以防露进来的雨水,打湿季林的鞋袜。他见季林的鞋袜上沾了几点泥水,便屈膝跪地,拿出怀中的帕子,轻抚干净,才回去落座。
季林见此并未阻止,却不由悲从中来,心中隐痛又加深几许。
赵真不过16岁,做事妥帖又细腻。若是他父亲还活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有父母庇护,又怎可会像今天这般,跪地匍匐给他人擦拭鞋子呢?季林只觉心中愧疚越发浓郁,便自行倒了酒,一口接一口的闷吞下去。
赵真不察,只觉气氛又冷冽许多,见季林一盏接着一盏,便也跟着一盏接一盏的喝起来。此坛酒不一会儿,便空空如也。
赵真醉意渐浓,见季林依然要喝,便由着他又端上一坛,启封倒酒。
一盏接着一盏,季林和赵真相顾无语,沉默的饮着各自酒。
雨落有声,声声入耳,洗涤着世间的一切。半晌过后,雨便慢慢的小了下来.......只道是夏日额过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水骤停,屋檐处却还有几分雨意,那存于亭子顶端的雨水,如同断了的珠帘一般,一滴接着一滴,打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撞出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季林饮酒颇多,神志昏愦,他借着酒意,拍了拍赵真的脑袋道:“我比你大4岁,你可认我做兄长,以后我来照顾你。”
赵真闻声,宿醉的脸上早已红云尽显,他昏沉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做我的兄长......”
季林轻拍他的脑袋:“那你要我做你的什么?”
说完,季林便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赵真闻声,痴笑着仰起脸,认真又认真的看着季林熟睡的面庞,慢慢贴过去,在他耳畔淡淡的说道:“我要你做我的......”
“做我的......”
“我的......”
赵真原本就红透的脸,此刻又如水煮的虾蟹般,更红了。
他噤声沉默,将脑袋斜倚在手臂上,贴着季林精雕细琢般的面庞,感受着他鼻翼呼吸的韵律,赵真鬼使神差的又贴近几分,恰好便能感受到季林呼吸间的温度,带着淡淡的酒香夹杂着季林身上特有的体香,如同蛊惑人心的香碾子,令人欲罢不能。
赵真痴痴的看着季林,从他的眉宇,从他的睫毛,从他的鼻翼,从他的红唇......
眼神落在那红若殷桃般的唇,赵真却心神荡漾的不能自己,他毫无察觉的抬起手,轻轻的抚向季林的面颊,就好似碰到了世间最珍宝的事物一般,小心翼翼的触了上去。只觉指尖处,那白皙的肤色微烫......
指尖传递过来的余温,如同小蚁一般,迅速的爬到了他的手上,瞬间又爬到了赵真的心间。
他睁大眼睛,指尖慢慢向下游走,这是季林的嘴唇,摸上去软糯微弹......
赵真轻轻的闭上眼,朝季林的面庞贴了过去,他感受到自己的唇齿颤栗的好像快要阻塞了呼吸,却仍然不能自己的向之靠近。
赵真感受到唇齿轻轻的附在季林白皙的脸庞,他的唇缓缓游走,滑动着,直到触及到那个软糯呼吸的嘴唇,赵真神志沦丧,忘乎所以的亲吻上去......
他生涩的撬开对方的唇齿,颤栗的如同筛子一般,越想逃离,却又不能逃离。赵真赤红的双目,想要更近一步时,却听见季林鼻腔处的闷哼声,他立即如同电击一般顿在那里,神魂也清醒了过来。
赵真连忙战起身,只觉的口齿间的酒香带着麻木和微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脸上如同阴云覆盖般,顿时冷冽下来。
“赵真你个王八蛋。”他口中呢喃,却腿脚发软般,跪在地上。
见季林还未从昏睡中醒来,赵真只觉脸上如同火烧炭烤一般,滚烫**。
酒后乱性,这酒以后是万万再也不能饮了。
赵真自罚的跪在季林身前,他不允许如此卑贱的自己,去触碰心中的日月。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闪身出现在亭子中央,他疑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真,又看了看熟睡的季林,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赵真心如雷击一般,他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木河鱼,又沉默的低下头。
木河鱼眼神冰冷的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主子还未痊愈,不要让主子喝酒吗?”
似乎被木河鱼犀利的话语惊扰,原本趴在石桌上的季林,茫然的睁开眼,看到木河鱼一脸冷漠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赵真,他轻轻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道:“我要喝,谁管的了我!谁又能管得住我!”
见季林宿醉,言行无状,那份呵斥中也与平日的温厚大相径庭。木河鱼叹口气,轻声道:“主子,你喝醉了,我这就扶你去休息。”
说罢,木河鱼便将神志不醒的季林扶起来,向水云间走去。
赵真喝的不如季林多,加之刚才木河鱼的言语,已经让他酒醒了六七分。他见两人走的已远,却依旧跪在地上,如同石化。
要近些观察,才发觉此刻,赵真的脸上火辣辣的,似被人狠狠抽过一般。他虽面无表情,但眼底却多了一丝茫然若失。
你是个什么东西!赵真心中吃痛腹诽,他慢慢的摇了摇头,极力的想否认之前自己的不轨之举,想将之前的片段从脑袋中抹除,但那些片段却如石刻一般在脑中来回游走,挥之不去。
要是一直以这样的心态去靠近季林,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生失格的蠢事而被季林厌恶。他笃定刚才只是一时昏聩,便暗下决心,以后切不可造次了。
不自觉间,赵真的手又触了触嘴角的余温,那份醉意朦胧的辛甜,还在舌尖游走......
赵真眼神空洞的向远山望去,雨云已过,天色比之前亮了些,空气中是泥土与青草的香气,令神志又多醒了一分。
赵真扶着石桌,慢慢站起身,饶是之前跪的有些久,他的腿颤了几下,便慢慢朝他的居所走去。
路过水云间时,他呆愣在房门前片刻,只觉心中窒息一般的酸涩难忍。赵真轻轻吸口气,拖着沉重的身躯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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