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繁尘勉强支起上半身,缓慢地往前挪了几下,爬到堆着矿泉水的角落里,动作有点滑稽,像海洋馆里的海豹。
“为什么不睡觉?”
她转动瓶盖,拧断瓶盖连着的塑料拉环,拉环断裂的声音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在练舞练得全身酸疼的日子里,喝水意味着休息时间到了,导致她现在听到拧瓶盖的声音就想睡觉。
屈繁尘左右摇晃头颅,试图驱赶脑中的困意。
大学的时候她曾经陪室友到网吧通宵赶作业,因为室友说不敢独自去网吧。屈繁尘坐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昏昏欲睡,室友浑然不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你写作业,不用管我。”屈繁尘困得没有精神说话,也不想打游戏。她瘫在便宜的电竞椅上,抽抽鼻子能闻到上一个人留下的头油味和烟味。
好想睡觉——眼皮打架的屈繁尘不停地打瞌睡,最后闭上了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医院,旁边是一脸担忧的母亲,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丢下屈繁尘。
“你醒了?”母亲喜出望外,但话语中夹杂着浓浓的担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你同学说怎么都叫不醒你,然后辅导员给我打了电话。”
昏迷……屈繁尘瞠目结舌,纠结要不要告诉母亲,自己只是睡了个觉。
巡房的医生走进病房,看到屈繁尘醒了,便走过来叮嘱道:“年轻人不要熬夜,注意休息。还要注意饮食,你有点营养不良。”
母亲面色一滞,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回家后每个月都给屈繁尘寄鸡蛋,持续了半年。那些鸡蛋安然无恙地躺在淡黄色的鸡蛋纸壳中,一个碎的都没有。
屈繁尘有一个小小的电煮锅,那些鸡蛋进入锅中,给原本清汤寡水的面条增添了些许油花。
“因为我白天上课,晚上在酒吧兼职。”杜灯绮的回答裹挟着浓重的忧愁,她走到屈繁尘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就练到这里。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注意力涣散的屈繁尘听到练习结束的消息瞬间清醒,后知后觉地问:“酒吧兼职?你不怕被人发现?”
“放心,有面具遮脸,就算我妈来了也认不出我。”
“戴着面具的酒保?换装酒吧吗?”
“不是——”杜灯绮警惕地环视四周,尽管练习室只有她们两人,她仍然害怕被别人听见。所以她蹲下来,对屈繁尘伸出了小手指:“跟我拉钩发誓,不可以告诉别人。”
屈繁尘点点头,勾住杜灯绮的小手指摇了摇:“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就算是乔安舟也不能说。”杜灯绮特别叮嘱,“她用金钱诱惑你也不行。”
她怎么知道乔安舟用金钱诱惑我……屈繁尘以为杜灯绮发现了自己跟乔安舟的特殊关系,吓得冷汗直冒。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没有泄露任何信息,乔安舟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杜灯绮应该是误打误撞。
“你不要做那种只要钱给够,什么事情都做的打工人。”杜灯绮重重地捏了一把屈繁尘的肩膀,“要抵住金钱的诱惑!知道吗!”
屈繁尘听到这番话,松了一口气。她猜的没错,杜灯绮不知道她跟乔安舟的真实关系。但说到抵住金钱的诱惑……屈繁尘一个头两个大。她跟乔安舟接吻的第二天,被乔安舟叫到办公室,看到了一份补充协议。
“你昨天说,接吻是另外的价格。”乔安舟轻轻敲了几下纸质文件,抬起头看站在桌前的屈繁尘,“每天早晚各一次,每月十万,可以接受?”
现在是接吻,以后是什么?屈繁尘不敢想,也不敢问。
她在同意签字前问了自己两个问题:我是不是很需要钱?我讨厌和乔安舟接吻吗?
非常需要。
不讨厌。
屈繁尘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穿了乔安舟买的衣服,一件紫粉条纹衬衫,出门的时候乔安舟给她系了一条淡紫色的领带。屈繁尘亲手打的领带跟红领巾一个样,所以如果不是乔安舟主动,她根本不会系领带。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屈繁尘签好字的下一秒,乔安舟就拽着她的领带,结结实实地在屈繁尘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屈繁尘错愕地后退,看见乔安舟露出狡猾的笑容:“从今天开始,这是早安吻。”
屈繁尘的屈,是屈服于金钱的屈。屈繁尘长叹一口气,昧着良心回答杜灯绮,声音不自觉地小了许多:“是,我答应你……我会抵住金钱的诱惑。”
杜灯绮摇晃着屈繁尘的肩膀,不满地说:“你气势不足!是不是心虚!”
“没有。我一定会遵守约定,保守你的秘密。所以你在酒吧干什么?”
杜灯绮再三告诫屈繁尘不可以跟别人说出去,得到她的保证后,吞吞吐吐地说:“我在酒吧跳舞。”
屈繁尘没有一丝惊讶,平静地望着杜灯绮。杜灯绮本以为屈繁尘会大吃一惊,早就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没想到她毫无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太过惊讶以至于说不出话?”
屈繁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挣钱嘛,不寒碜。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酒吧里什么人都有。”
“那个酒吧确实是什么人都有,但唯独没有男人。”杜灯绮看到屈繁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开心地笑了起来,“因为那个酒吧是女同酒吧。”
屈繁尘把没喝完的矿泉水收到包里,头也不抬地说:“那也要注意安全。”
“你这么担心我,不如跟我一起去上班吧。”杜灯绮挽上屈繁尘的手臂,愤愤地说,“要不是申音希,我才不会这么累。”
屈繁尘想抽开手,无奈杜灯绮挽得紧,只好作罢。
“她怎么了?”
“之前我脚扭了,申音希强迫我在她家住了一个月。我收拾行李离开的那天,她要我付一半房租和护理费。那个混蛋……”
杜灯绮回想起那个场面就火大得要命,她当场回怼申音希:“你要不要脸啊?你以为我很爱住在这里吗?还要房租和护理费,你护理谁了?”
“半夜起来给踢被子的你盖被子,帮你擦掉差点流到枕头上的口水,给你舒适的睡眠体验。我想这也可以算得上是护理吧?”申音希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和,这让她在讨价还价的时候
看上去游刃有余。
“还有,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和你的亲密合照被泄露吧?”
这下轮到杜灯绮疑惑了:“什么亲密合照?”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拍的照片。”申音希把一张纸质的照片放在杜灯绮面前,“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乖。”
照片上熟睡的杜灯绮抱着申音希的手臂不放,申音希露出和煦的笑容,温柔地凝视着杜灯绮。
“啊啊啊啊好恶心!不要让我看见这种东西!”杜灯绮把照片撕了个粉碎,对着申音希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下流,你真的令人作呕!”
申音希完全没有受到杜灯绮影响,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照片我有备份哦,但是如果你付钱,我可以都删掉。”
杜灯绮讲述的时候格外激动,屈繁尘在自己的手臂被杜灯绮勒出淤青前阻止了她。她轻拍杜灯绮的后背,安慰道:“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你不想申音希成为你的乳腺结节吧?”
“我没有生气——”杜灯绮声音里的怒气多得都要从这个房间里溢出去了。
“你知道要付多少钱吗?她报出来的数字和我当时的银行卡余额一模一样。她肯定趁我睡觉时偷看我的手机!这简直就是敲诈勒索!”
屈繁尘接过话茬:“是啊,你应该报警。”
“如果我报警,别人就会看到那张照片!”
屈繁尘思考片刻回答说:“我觉得申音希不会恶劣到那种地步。”
杜灯绮愤愤地捶了一下地板:“那是因为你对她一无所知!”
“我确实没有杜小姐这么了解申小姐。”
杜灯绮从地上站起来,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再多说一句我就要撕烂你的嘴。”
屈繁尘识趣地抿起嘴唇,模糊地吐出应答:“不说了。”
“越想越气,你要跟我一起去酒吧兼职!”
“我去干什么?”
“老板前几天跟我说空缺了一个位置,明晚……后天晚上我带你过去,今明两天我得早点睡觉。记得把时间空出来!还要记得提前跟家里人说好,你要夜不归宿!”
听见夜不归宿,屈繁尘心里咯噔一下。
“酒吧几点打烊?我晚上要睡觉,不能通宵。”
杜灯绮用毛巾擦了擦脖颈的汗珠,然后将毛巾塞进挎包里:“去了就知道,你可不能放我鸽子,不然我就像讨厌申音希一样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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