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噼里啪啦,胡同里嬉笑追逐的孩童,家家户户一早忙碌的贴上大红的对联,每个人都忙的不亦乐乎。
家里如果有人过世的话,三年内不能张贴对联,更不能穿红色的衣服、帽子、鞋子,这是对逝者的祭奠和怀念。
古老的规矩一直传到了今日,也还会继续传给这村子里一代又一代的子子孙孙,来铭记和哀思自己最亲的亲人。
春风送暖,花开花谢间,转眼便绿树成荫。
微风拂过金色的麦浪,麦香涌动到人们的鼻翼间,炙热的阳光下,是一张张满足的笑脸。
人们用手轻捻着,手里边那还未完全变成黄色的,青黄相间的麦穗,然后掐下一个麦穗来,放在手心里揉搓着,左右手掌上下相互交替着,揉啊揉,再搓啊搓,然后麦粒裹着黄绿相间的外衣,一粒一粒的堆积在手心里。
然后一只半握着的麦粒的手在上,另一只手平摊着在下,再然后两只手相互紧紧依附,两手的手指微微向内拱起,手指紧密靠拢。
呼,呼呼,呼呼呼,人们鼓起腮帮,朝手心里的麦粒和被手揉搓掉的麦粒皮,连着吹几口气,轻飘的麦粒皮就被吹落在地里。
当然还有个别的麦粒皮顽固的贴在麦粒上面,要再用手揉搓,然后再吹上几口气,重复的动作多做几次,麦粒皮差不多就都能被揉搓掉了。
薄薄的外衣,当然还有几个麦粒皮像胶水般的粘在麦粒上,怎么也揉搓不掉。
这时人们只能耐心的用手指甲,轻轻地或扒或抠的去掉,那紧紧裹在麦粒上的麦粒皮。
然后人们把这褪去皮的麦粒,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然后捏起一粒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又嚼,麦粒硬度还不够,等再过个半个月或一周的时间就差不多可以收麦子了。
最后,他们把手里褪过皮的麦粒,紧紧地用手攥着,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或裤子的口袋内,生怕一不小心会掉到地上一粒麦子。
有的人会在闲暇的时候,像嗑瓜子一样,把一粒一粒的青麦粒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味这麦粒的醇香。
还会有人悄悄的放在稍大的孩子的嘴里一粒,那孩子嚼了嚼,没有糖果的味道,他紧皱了下眉眼,又细嚼了嚼,感觉嘴里有一丝香甜入喉,不多久小嘴便吧咂吧咂的把这麦粒嚼的粉碎,他一直不停的嚼了又嚼,双臂张开着朝给他麦粒的走走去,还要再要更多的麦粒,大人们轰然大笑。
小小的麦粒养育着千千万万的人。
人们一季的期盼,是丰硕的麦穗,是满当当的粮仓.......
天气越来越热,却也正是芒种时分,这里的地势高低不同,所以小麦也同玉米般比其他地区晚熟些。
两三辆大型收割机,嗡轰轰的收着小麦,空气中混杂着小麦秸秆的细小粉尘,地里一片片尘烟滚滚。
第二天的时候终于排到了王洋家的小麦地,他面无表情的开着赵奶奶家的农用三轮车,车里铺了一张晒粮食用的大布单子。
黑蓝色的的大布单子,垂到了车厢外。
王洋走过被风吹的有些褶皱的布单前,他伸手扯了扯,布单一下平整了很多。
收割机师傅询问了王洋家麦地的边界,随即上车,麦秸秆的烟尘粉末,弥漫了这片天空。
轰轰的机器运作的不亦乐乎,收割机收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那师傅朝王洋招手,他会意,便开着三轮车到收割机一旁。
空旷的车厢要对准收割机的储粮仓才行。
王洋好久都没怎么开过三轮车了,有些生疏。
第一次倒车,距收割机有点远,第二次倒车的时候,他找到了感觉,刚好,三轮车的车厢正对着收割机的储粮仓。
哐,哗哗哗,金黄的麦粒像是撒欢的瀑布一样,哗哗哗地一股脑的飞到了车厢里。
确认收割机的储粮仓倒完了之后,王洋把车开到地头边,等候着下一仓粮食的到来。
麦粒一粒一粒的堆在一起,堆成了一座麦粒山。
王洋从三轮车的前车座直接跳到车厢里,两只粗糙的手把麦粒山的“山峰“一下下的推倒,接着是麦粒山的“山腰”。
麦粒烫手的温度裹着浓浓的麦香,让这个推倒麦粒山的人一滞。
他呆呆的看了看留有麦粒余温的双手,嘴角一抹淡淡的笑,一闪即逝。
凄迷的眼神望向地里那座已经长了许多小草的土坟。
思念、愧疚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曾几何时,在收麦子的时候,他总要跟在奶奶身边,一会儿玩玩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那时候还是人工收割小麦,割、装、拉、晒、碾、翻、扬、再晒,最后装袋拉回家。
这看似轻松简单的几个字眼,却足足耗了村民们近一个多月的时间。
人们先拿镰刀或推铲(在本地也叫做铲杆,就是把一个铲子安上一根拳头粗细的光滑的木杆)。手持长杆,铲头贴着地面的麦子的根部,但是铲子不能往麦子根部过深,但也不能往上翘的更高。
太深了铲子会铲到干硬的土块,事倍功半,翘的太高,铲子不抓地容易滑到麦秆上,铲不动麦子杆。
所以只有掌握好深浅高低的用铲平衡,收麦子时才能事半功倍。
一垄一垄的麦子,用铲子一下一下的把麦秆铲倒,再用木的或者铁的农用三根或四根并起来的叉子,将倒在地上的麦秆,挑成一小堆,一小堆的。
一个人,半天,最快也就能铲倒五六垄麦子,然后挑成堆装车,那时的车几乎都是木板车,人们自己拉着一车车麦子,拉回树林里,那片空阔的用石碾碾好的光溜溜硬邦邦的打麦厂。
单这麦场也要费个几天功夫才能弄好。
人们首先要把这一片空阔的地方上的草拔掉,再用牛或驴拉着石碾一圈一圈的碾地。(有的没有喂养驴或牛的人家,只能两三个人一起拉着)。
然后折断一些杨树枝叶,绑在一起,然后把绑好的枝叶绑在石碾的后面,再一圈一圈的碾。(用树枝的目的就是把凹凸不平的地方用树枝扫平)
但是这一个工序都要费上大半天的功夫。
第二天,再用石碾一圈圈的碾,然后把一桶桶的水泼上去。
第三天,再次用石碾碾压这泼过水的土地,再拉着一堆树枝扫平凹凸的土地,然后再泼水,一桶一桶的泼,直到地面上积累一层水,才肯罢休。
第四天在未干涸的麦场上,撒一些麦秸糠,麦秸糠就是麦子秸秆被碾碎后又被分成麦秸和麦秸糠,长点的是麦秸可以烧火做饭也可以卖钱,但是麦秸糠呢,是可以洒在羊圈里或猪圈里当干沙土用的。
麦场还要再用石碾,碾了又碾。麦秸糠的吸水性很好,它可以使麦场快速的干涸。
然后还要再拉着杨树枝转几圈,这样麦场的工作就基本告一段落了。
但是还要观察地面的软硬度,需要很坚硬才能使用。
第五天,是麦场需要晾晒的时间。
第六天,就可以开始堆积收割好的麦子了。
有的人家,人少地少,需要割两三天或者四五天的麦子,有的人家,人多地多,割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多的是。
即使是土地少的人家,也得七八天左右才能将地里的麦子全部运到麦场。
麦场里堆放着垛垛圆鼓鼓的呲着麦芒的麦穗。
这时人们内心里才能长长的舒一口气。
因为终于不用害怕变天了。
如果一旦碰上下雨,收成可就减去不少,地里太湿又无法下脚收麦,再就是麦秆受潮后变软,即使是锋利的镰刀或铲子也很难割下来。如果是麦粒已经熟的过好,那么风一吹,或人一碰触,一个个麦粒就会脱落到地里,几天之后就会生出许多麦芽来。
总之,趁着好天气,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抢收着小麦。
人们起早贪黑的提着一口气,玩命似的去地里割着麦子,因为这一季的收成相当于全家下一年的口粮,要是丰产还能用一些麦子换点钱花。
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或其它原因产量不好的话,那收获的小麦只是够吃喝,再刨去交公粮的粮食,下一年就不得不节食了。
在王洋小的时候,总是看着大人们三五成群的推着一木板车,一木板车的粮食,一个个的愁眉不展,哀声叹气,似乎在抱怨着什么。
那时他还小,玩心又重,只是听到大人们说这是去交公粮,其它的他一概不知。
当奶奶和赵奶奶还有铜锁奶奶爷爷,推了一木板车的好不容易才收获的粮食,要拉走时,小小的王洋感觉有点不舍得。
毕竟这粮食里也有幼小的他的汗水,但是,当邻居家的孩子找他玩时,他便一转眼就跑出去玩了。
幼小的他无暇细想,也搞不明白大人们做的事情,索性甩了甩小脑袋,奔跑着去街上玩去了。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风裹着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人们皱了皱额头,抬头望了望太阳,那脖子上挂了一条长长的白色毛巾,右手随意的拿起毛巾,往脸上、额头上、脖子上胡乱的擦着豆大的汗珠。
王洋印象中的这个人就是铜锁爷爷了。
天气热了,他就把上衣一脱,拿起木叉,向麦杆堆叉去。
木叉上满满的叉着麦杆穗,他猛的把麦秆穗堆在地上,只见那麦秆穗大部分都立在地上,只有个别的麦秆穗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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