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辆车经过,人们从司机口中才得知,前面的路半夜禁止通行。
因为这一段路属于高危路段,晚上最容易发生车祸,所以自年后起,凌晨之后直到早晨四点,禁止一切车辆通行。
之前很多人都听闻过,这一路段那车祸的种种惨状,半夜大客车侧翻,全车上下无一人生还,还有许多连环追尾的事故等等,这一路段让半夜经过的人和车死伤无数。
本来车里还有几个男乘客高声的抱怨,当听到司机和售票员简述的原因后,都纷纷闭上了嘴巴,半躺在座椅上假装睡觉。
在安全问题上,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虽然人们心里有或多或少的抱怨,但嘴上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一个个都慢慢的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快点睡着。
狭小的空间,不怎么舒适的座椅,让倚靠在上面的人们痛苦不堪,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外面天色依旧漆黑一片,车子却已缓缓启动,大汽车也如刚睡醒一般慢慢的向前驶去。
汽车在一个爬坡,一个转弯之后,它彻底醒来了,嗖的一下消失在这片了无人烟的夜色中。
清澈的阳光,祥和的散到万物间,汽车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清辉,它在一座小城的汽车站里缓缓停下。
人们嘴里呼着长长的胸中憋闷的腐气,抬起酸麻的腿脚,扶着车门,一癫一拐的踩着汽车门口的台梯,腾出一只没拿行李的手,啪啪啪的拍了几下麻木到不知疼痛的屁股,心里哀声长叹,真是受罪啊。
有不少来迎接的人,抢过一些人手中那沉重的行李,高兴的牵起他们的胳膊朝出站口走去。
当然,也有一些像乔之羽这样一个人拖着行李,一个人走出车站的人。
在熙攘的车站里,一个人是落寞的,是孤独的,尤其是在有众多亲友等候的画面前,那份被遗忘的失落、孤单、寂寞、卑微、痛苦、难过都在无情的撕扯着乔之羽这颗柔软的归来之人的心。
心痛到鲜血欲滴,低沉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艳羡,一抹苦涩从她的心底漾到嘴角,牵强的扯着自嘲的讥笑。
不知是秋末清晨的寒气过重,还是孤单的人影穿的过于单薄,颤抖的唇被坚实的牙齿禁锢住,雾气迷糊住倔强的双眼,握着皮箱拉杆的手不禁攥紧了些。
微凉的手指被寒风划过,渐渐变得冰冷僵硬。
向左拐,进入一个小汽车站,那里有通往各个小镇的公交车。
车站附近有些小吃,冒着蒸蒸热气的包子,粥,油条...还有热情的吆喝声,吸引着过往的食客们。
并不宽大的公交车站内,只有四五辆车停在那里,稀稀疏疏的有几个人上了某一辆去往某镇的公交车。
乔之羽在等待,等待那迟迟未到的车。
太阳渐渐升至半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蓝天上飘浮着,一辆小型公交车从远处缓缓而来。
焦急等待的人们一拥而上,纷纷争先恐后的挤在车门口。
一个拉着皮箱的纤瘦女孩,在熙攘的人群之外,不争不抢的安静的立在那里。
似乎见惯了这种拥挤插队或者说是毫无秩序可言的登车方式,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小城,有些东西,有些事情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
最后一个上车的就是乔之羽,她本以为会一路站着直到终点,但是下一刻,她却惊奇的发现公交车的车尾处竟然有一个空着的位置。
一股燥热在狭小的公交车内窜动,闷沉沉的,让人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好在车子终于启动了,有凉凉的秋风透过窗子吹来。
人们贪婪的吸着新鲜空气,呼出一口心底沉闷的浊气,心便舒畅起来。
望着熟悉的街道如时间流逝般无限的向身后退去,但褪去的是和记忆重叠的往事。
惊奇一瞥的是如春笋般耸立的高楼,道路两边紧簇的小高层,就像是两道高不可测的墙壁,让置身其中的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又像是无形的空气屏障,让人有种致命的窒息感。
公交车司机似乎感觉到了车上的鸦雀无声的死寂,善解人意的加速奔跑着。
城区边缘有很多用大大的广告牌围起来的居民区,横挂着一个长长的大红色条幅,上面有很多字,在奔驰的车窗里,只清晰的看到棚户改造四个大字。
难道在未来的几年之中,这座小城市将要变成高楼耸立的“水泥森林“?
想像着未来小城的模样,乔之羽的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为什么呢?
城市是居住人口最多的地方,不应该更贴近自然,让人们呼吸更多自然的气息吗?不应该有个舒适的轻松的愉悦的环境吗?
她越想越难过,她揉揉紧绷的额头,生硬的告诉自己,这是大环境的必然趋势,又怎么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有所改变,想的太多,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
可是脑子的思想,有时偏偏不受人的控制,一如此刻,心底被无限放大的忧伤,她不止感叹这城市的命运更为自己即将面对未知的事情而忧心匆匆。
恐惧时不时的会撞击一下她懦弱的心,一股凉意袭来,似有冰天雪地般的寒冷直达心底,糟糕的感觉到了极致,便会抨击出崛地而起的加强版的心脏,它会告诉自己,无论回到家后,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坚强,要勇敢,要学着保护自己,给自己打造一个坚实的盾牌。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乔之羽了,对别人攻击的话语要学会反击,加油,加油!“她攥紧微抖的拳头,默默的为自己壮胆,给自己脆弱的心增加点强壮的力量。
一个个村庄快速的向后倒退,终点站在人声鼎沸中到来,终于还是到站了,有一些别人的家人,早已停靠在自家的两轮电动车或三轮电动车前,亦或是坐在摩托三轮上等候着。
热情洋溢的欢呼声中,围在公交车周围的人纷纷离去,载着他们等候的家人,欢喜的朝四面八方奔去。
有一个年迈的大叔,背上背了个黑布包,手上提了个黑布袋,独自一个人向乔之羽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迈去。
老人并没有像她一样四处张望,他下了车径直的走了。
他不张望,不回头,就这样一路向前。
环顾一周的乔之羽嘲弄地撇了撇嘴角,失望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白雾,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她看着那个年迈的大叔迈着坚定的步伐,她猜想着他应该并不孤独,应该有家里人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而她,则徘徊着,凌乱的鞋底印模糊成一团,刚刚在公交车上给自己加油的勇气,随着距离越发的缩短而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气馁的耷拉着脑袋,拉着行李箱一步顿一步,眼前是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股沥青的味道。
新的路面上有几道车轮碾过留下的尘土印记。
踩上全新的路,乔之羽不自觉的挺直了胸膛。
接近中午的秋日阳光还保留着一丝夏日的火辣,温热的地面与灼热的阳光互相映衬,沥青的味道愈发浓重,这种味道让人胃部感到不适,有些想晕车的感觉,她强忍着难受,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着拐到前面的一条小路。
路边偶有一角土块翘起,顽皮的人们无论老幼都要去踢一下,直到把它们踢到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的沟里、田里、草地里,更顽皮的人则会一脚把它们碾碎,用力的狠狠踩去,直至那土块粉身碎骨,然后再愤起一脚踢散开去。
这可怜的土块,被不知是受了谁的气的人们无情的蹂躏。无辜的土块想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都变成了最奢侈的愿望。
可能它同人类的命运一样,也受大环境所支配,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改变命运更是无从谈起,只能一味的忍受这世界给的屈辱与不公。
悲哀着,自怜着,又挣扎着,坚强的活着,仿佛一生就是这样子的度过,又好像只有这样跌跌荡荡才叫人生,可那些生在富贵家的人的一生又叫做什么?传记?史诗?
近五里地的路程,有嫩黄的小麦作陪,有路边的羊群做伴,更有一排排的杨树当作遮阳伞,她想,其实自己也并不孤独。
陪自己从小一路长大的“伙伴“们还是以前的样子,她的那棵不安的心渐渐变得稍稍安稳了一些。
每个地方都有宽阔的大路,更有很多条隐藏的小径,隐藏一词只是对来这里的陌生人来讲,当地人哪还有不知道的。
大路之所以是大路,那是因为路宽,人多车多,热闹。
小径之所以叫小径,也是因为路窄,人少车也少,相对安静一些。
可这大小之分却也有种种不同层面的含义,涵盖了人的种种品行、人格、素养等等。
如高调与内敛,如开朗与自卑,如君子与小人等等,虽不能一概而论,却又可一概而全。
大小路就如同字面上的正反义词一样,也像是一个双面镜,不同的面则会映出同一个人的不同的面容,也可称作为“嘴脸”。
当然这“嘴脸“一词大部分用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这黑夜白天则又是一个双面镜。“精彩“的人生在昼夜的大小路上也会呈现出四面人生,岂不“精彩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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