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搀扶着的老人捂着嘴,艰难的咳了几声。
他的视线转到老人捂着嘴巴的手上,他摊开老人的手心,看了看那里什么也没有,才暗暗松了口气。
乔之羽就这样愣愣的看着,陌生依旧。
“乔建国,今天你当着孩子们的面,还不快说清楚你们俩当年的丑事,难道你还要带到坟墓里去不成?”吴彩凤气喘吁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副非要弄个鱼死网破,也要揭开掩饰多年的肮脏不堪的龌蹉事的狠厉模样。
她见乔建国并不答话,她有些气急败坏,急脾气窜天而上,“当年你带她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是一个远亲家的孩子,爹娘不幸在车祸中双双去世,家里什么亲人也没有,没办法只能带她回家来,可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个亲生母亲?竟然还多出来你这个亲生父亲,哼哼,二十多年来,你把我当傻子来骗,啊?”吴彩凤由刚开始的怒气横生渐渐转变成痛苦的回忆叙述,再到后来冷笑后的歇斯底里。
她紧咬的牙关吱吱作响,黑紫色的嘴唇紧绷着,凌厉又狠决的眼神看向自家的男人,像是一把凌迟的刀,她恨不得把乔建国一块一块的削成肉泥。
由于太过激动,吴彩凤感到一阵眩晕,她慌忙用手捂住额头,靠坐在床头的木棱旁。
“你不说是吧?”吴彩凤眯了眯酸涩的眼,缓了缓情绪,边用手扶着额头边咬牙切齿的说着。
这次她只是快速的轻瞥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语的丈夫,她冷哼一声,苍凉的说道:“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传言过,你在外边有女人,还说她是你和外边那个女人的野孩子,当时我还不信,就想着她是你远亲家的孩子,已经那么可怜了,竟还被村里人说三道四,那时候,我就想着要对这个孩子好点,再好点,我待她比亲生的孩子都要好,让志浩让着她,保护她,让后来出生的小梅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她,可后来呢?”吴彩凤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脑袋恨不能垂到地上的丈夫。
“呵呵呵”凄惨的笑声之后,自嘲的摇了摇头,“在小梅三周岁生日的时候,远房亲戚们都来给小梅庆祝,我在茅房里听到墙外有人窃窃私语。”
吴彩凤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在茅房听到有人小声的说话,她侧耳倾听着。
“这乔建国真有本事,跟外边的女人生了孩子,带过来给自己的老婆养,他那个老婆还养的比亲生孩子还要亲,外边那个女人呢,上一年刚刚生了个儿子。”一个女人小声的说。
“你别乱说,说不定都是瞎传的,不能当真的。”另一个女人声音小声翼翼的说。
“我远房的表哥和乔建国在一块干活,有一次过年,他在我家喝高了,才说漏嘴的。”那一个斩钉截铁的说。
“那醉话能信吗?“另一个人问。
“怎么不能?他都见过那个女人,长的还很好看,还是长头发,叫什么什么芝,呦,瞧我这脑袋一时竟想不起来了。”一个人揉揉脑袋,苦思冥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哎呀,你看你名字都说不出来,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快陪我去前面转转吧,我有个朋友嫁在这个村了,你陪我去看看她吧。”一个人说着,拉着身旁的人就走。
知晓秘密的人,哪会放过在他人面前显摆自己神通广大的优越感呢?
她拉住身边往前走的人,贴着身边人的耳朵,附耳说着,看似小声其实又没把声音压的很低。
这密语的声音刚好是吴彩凤隔着茅房的土墙,能够清晰的听到的声音。
“我那表哥和一帮人去划船找人的时候,就看到那乔建国和那个女人紧紧的抱在一块,他们看到有船,还兴奋的向我表哥他们招手求救呐。”女人洋洋得意的说着。
另一个人这次终于相信了,“这事还真是真的呀!”
“那当然是真的来,一船人都看到了,想假也假不了,只是船上的除了我表哥,其他的都是外地人,这件事才成了秘密,不然呐,哪有他乔建国今天的好日子过,咱俩关系好,我也就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女人神秘兮兮的说着。
旁边的那个人满口答应着,“你放心吧,我的嘴最是严实的,保证不说出去。”
然后,两个人笑嘻嘻的走远了。
吴彩凤每每想起刚才的片段,那五雷轰顶,天塌地陷的末日般的绝望就再次包裹住她,她行尸走肉般过着痛苦不堪的日子。
再后来,她就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部都发泄在那个,时刻晃在眼前,时刻提醒着她,让她感到耻辱的孩子身上。
乔之羽不禁哑然,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如果不是今天吴彩凤的这番话,她都记不起来,自己竟然也有一段被宠溺的幸福时光呢。
越模糊久远的记忆就是愈发真实的事情。
乔之羽这一时竟看清了,这世界万物的对错之分。
“唉.....”沉重又深长的哀叹声。
那是父亲乔建国绝望的沉声呐喊:“好吧,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说......我说.......”他低沉着头,开启暗沉又干涸的嘴唇,在阵阵干咳声中揭开了于他而言的耻于人言的过往。
那是在乔建国刚成家两年之后,他迫于家中的困境,不得不把一岁的儿子和妻子留在家中,自己独自一人出去赚钱,来养活这个小家庭。
于是他就和一个远房亲戚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他这一去就是两年。
和乔建国一块来的一群人都是泥瓦匠,也都是盖房子的一把好手。
他们盖房子的地方是山多,水多,夏季多发洪灾泥石流的山区,当地人都已习以为常,并在宽阔、地势又高的地方盖起了许多的楼房,尤其这一年的雨水是几十年以来罕见的大。
就在工程快要完工的时候,前方的山体塌陷,海水灌进来,泥石流像猛兽般朝工地冲了过来。
所有人都跑向高大的山上,有一些跑的慢的人就被泥石流无情的卷了进去。
附近的高山上几乎全都躲满了人。
轰隆隆,咣当当,扑通通,越来越多的山体被冲塌,被淹没。
新建的楼房早已没了踪影,乔建国在慌乱之中跑到了附近那数一数二高的大山上。
他爬上山顶之后,周围早已一片水汪汪的。
他疲惫的坐在山顶上,望着眼前那座最高的山,他想,他应该爬到最高的那座山上的。
他仔细的观察自己所待的这座山,这山顶却还不是这山的最高处,再往上还有一个小土峰,但他实在爬不动了,他急需休息,恢复体力,才能再往上爬。
山下越涨越高的水位,看的他几近抓狂,后悔、懊恼、责怪自己,不过此刻都已经晚了。
海水还在不停的涨,这一片地势偏中等,一旦地势更低的地方被海水淹没,那么慢慢的海水就会堆积到这一片大山中,然后渐渐的吞没周围的大山,更可能会引发更多的山体倒塌。
黑夜降临的出奇的快,躲在山上的人们,早已被源源不断的巨大的洪流声,和大大小小的山体塌陷的轰隆声,吓得魂不附体。
一个个都躺在山石上,胆战心惊的抱着结实的大树。
乔振国被吓的不敢睁眼,心里在默默的祈祷,祈祷老天爷保佑,保佑他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劫。
极度的恐慌中,陷在生死泥潭中的人们,越发的虔诚祈祷着,这是此刻唯一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艰险无比的一夜终于捱过,海水却如预料的那样,开始往这一片山地囤积,猛烈的海水拍打着巨浪,咆哮而来,把人们往更高的山顶逼去。
这山顶再往上还有一处高地,就是那个小土峰,小土峰那里有几颗小树,乔建国慌忙爬上小土峰,紧紧抓住一棵小树。
不想,眼前看到的却是工地上的几个同事,其中一个就是刘兰芝,她的身旁还有四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有的胳膊上的衣服染着大片血迹,有的腿受伤了,还有的脸上有些擦伤。
刘兰芝被树枝划伤了脸,乔建国也在慌忙爬山时被山石割伤了大腿。
六个浑身有伤的人相见,无论相不相识都感到分外亲切,尤其是乔建国和刘兰芝更是相见甚喜。
他们几个人相互询问伤势,还好大家都是皮外伤,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那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暴雨袭来,海风大作,卷起千万重浪,狠命的朝山体捶打。
狂风骤雨,让人睁不开眼睛,脚下山体的泥石雨水都拼命的冲将下去。
慌乱中不知谁大吼了一声,就再没了踪迹。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地往高处更高处爬去,那小土峰再往上便是几块大石头挤压而成的,那里只长了一棵手腕粗细的槐树。
在模糊的视线下,他们都看到了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过去。
可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大石混着泥土,太滑了,剩下的几个人,都没能爬的上去。
希望就在眼前,又怎么能轻言放弃?
抓不住也得玩命的抓,哪怕石头的棱角划破了双手,哪怕脚下一滑碰的头破血流。
求生的**是人们遇到危急时刻做的本能反应。
咔擦,一个巨大的响雷,在头顶上劈了下来,闪电亮的刺眼,雷声仿佛就在耳边擦肩而过。
“啊......”又一个颤栗的惨叫,这凄惨的声音,在一瞬间掉了下去。
乔建国被吓得浑身颤抖,他咬着牙拼命的抓住那块扎入他手心里的石头。
“砰”他左手边的人,脚下一滑,整个人坠落下去。
“救我!”乔建国刚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另一个人就被狂风吹倒,顺着泥石流滑了下去。
“下一个掉下去的会不会是自己?”乔建国此刻真的绝望极了,他闭上惊恐的眼睛不敢再动。
手已经麻木了,这一刻,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距那棵救命的槐树只有一步之遥,他没有勇气再乱动了,他怕下一秒跌入深渊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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