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他想他媳妇早已经睡的呼呼响亮吧,知妻莫若夫,那西间房屋里的呼声还未靠近窗子,已然能清晰的听到。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股失落的神色在漆黑的夜色下从眼中划过。

乔志浩回身看着关上门的西屋里,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一张半旧的老式木桌,几把刚从堂屋搬过来的椅子,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炉子,两个毛巾,两个脸盆,一个水桶,抬起头看到墙角和屋檐下的几处蜘蛛网,身体有个什么部位被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哀愁如漆黑的夜色般裹住他。

他神色复杂的皱起平整的额头,两手胡乱的揉搓着头发,连同着那圆润的脸,被揉捏成变了型的圆皮球。

父亲此刻倚坐在床角,眯着眼,脸色暗黄,他走过去轻声叫道:“爹,爹?....”叫了几声没有动静。

他用手轻轻晃了晃父亲破旧棉袄下的肩膀。

“嗯。”乔建国听到儿子的声音却有些不愿意回答,可终是怕惊醒了女儿,才回应了一声。

乔志浩看父亲的脸色显得太过疲累,担忧的说:“爹,你去屋里睡吧,这里有我看着,三福叔也说了没事,小羽明天肯定能醒过来,你放心吧。”

乔建国勉强支撑的身体终是熬不住了,他也怕女儿还没醒来他自己却倒下了,不行,他得留着体力等女儿醒来,时日已不多的他又该怎么弥补自己多年来对她的亏欠呢。

他要,求得女儿的原谅。

他要,看到女儿开心、快乐。

自己的奢望是不是太多了,心中不禁苦笑,老天爷会给他那么多的时间吗?他越想心中就越是苦闷。

“爹?”儿子在一旁催促着,他缓慢的一手支在床上,另一个胳膊被儿子架起。

沧桑混浊的眼,半睁着看着儿子有些哀愁的脸色,心下一酸,乔建国沉沉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转身开门走了,然后轻轻地带上门,一阵巨咳,让他几乎把肺给咳了出来。

乔志浩忙开门去看,父亲已经走进了堂屋里,东间里一声又一声的咳声传来,灯在咳咳咳的咳嗽声中熄灭。

他转过身关紧身后的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还未醒来的妹妹发呆。

他忽然站起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炉子跟前,提起烧水壶,果然炉中的煤球已经燃尽了,白白的,干干的,还好煤球的中心还通红着。

他赶忙用夹子夹起一块新煤球,眼对眼的放在烧尽的那个白煤球上,然后拿起一旁细长的铁棍,朝着煤球那一个个小眼轻快的捅着,然后蹲在地上,在炉子正面的最下方的大圆眼中,用弯的铁钩子把废煤渣给勾出炉外。

抬眼看见炉子中的黑煤球高出炉子上的铁圈,便拿起铁夹子平放在煤球上,轻轻地往下压了压,炉内的煤渣被挤压下来,新煤球刚好落在铁圈以下。

烧水壶中再用水瓢加满了水,放在炉子上,他又蹲下身来用弯的铁钩子从拳头大小的圆孔里勾出炉内的废煤渣。

然后用一个石头做的圆圆的塞子,塞进圆孔内,塞紧之后,他又用手把石塞子往外拔了拔,松了松,以防塞的过于紧密封住炉子里的空气,使新的煤球无法慢慢引燃。

做完这些之后,公鸡的叫声连绵不断,又一更天了,他习惯的往墙上看大闹钟,可眼前只有空荡的灰墙。

他转眼又看到一层灰尘的老木桌子上,只有一个杯子和一个水壶。

他气愤又懊恼的用力拍了下脑袋,在心里咒骂自己一声混蛋,双手抱头趴在床边上,胡乱的搓着自己的一头碎发。

阴沉的初冬的天气,田间房顶上总是笼罩着不浓厚又不轻薄的雾,灰蒙蒙的,仿佛在释放着一种“毒气“,给人以置身梦中却又真实的半虚半实的纠结感。

人们使劲闭上有些迷蒙的眼睛,快速的眨了眨眼,似要把体内的“毒气”用眼睛上下眼皮的内力把它们逼出来,可惜眨了数下,试了无数次,用手背揉了好些次,也都还是半梦半幻,眼神迷离。

微皱的眉眼,在上翻下翻,左转右转的眼珠上,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走近去,看到自家的木门或是村边的树林或是大街上又白又粗的电线杆,又或是邻家一声熟悉的鸡狗鸣叫,才安心的确认自己活在现实中。

在家门口,活在自己无比熟悉的村子里,这个人便是乔志齐了。

灵动的双眼,一张俊朗却又有几分痞气的长脸,简短精碎的发,衬的他干练又利落。

只是额前那几缕湿发,俏皮的在额前晃来晃去。

他把一双好看的又细又长的大手揣进大黑袄的口袋里,嘴里哀叹一声,干嚼了几下嘴巴。

他经常对自己说,早晨起来后要多给牙齿舌头嘴巴做运动,以保证它们更加的敏捷。

只是看天阴沉的样子,多像是大清早六七点钟的时候,这雾不轻不重的却让人觉得只想打哈欠,让人不禁想念那暖和的被窝。

他想起自己被人从被窝揪起的那一刻......

一声狮吼,“起来了,都上午十点了,还在睡,怎么不懒死你。”

然后一张大圆脸镶着深深的鱼尾纹,吼叫间两坨脸上的肉块颤了几颤仿佛要掉下来,幸好它们掉不下来,否则定会摔向赖在被窝里的乔志齐一脸肉屑。

自从他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一觉睡到天黑的待遇了,赖在舒服温暖的被窝里一天是冬季时光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刻。

可惜他辍学了,不想再天天啃着书本,无聊的算着各种公式题。

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要去过不一样的生活,才不要白白浪费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热血澎湃的青年,对未来渴求的向往,殊不知这个新时代只对高文凭的人才,才敞开自己宽广的怀抱,并给予优厚的待遇和尊重。

没有高的文化,没有那个高门槛的大专或专科、本科的毕业证书,找工作会让他处处碰壁,被好的企业拒之千里,他又看不上朝八晚九的工厂生活,也看不上餐馆朝九晚九的工作,更别说老家那水泥瓦匠的日子。

当然这些都是他以后经历的事情,以后经历挫折后才明白的道理。

现在的他走在大街上,走到昨晚那扇门前,敞开的院门,“小羽姐,小羽姐......”他喊了几声,没人应。

起床的时候母亲跟他唠叨了几句,家里就小羽姐一个人,让他这个大闲人去跟她做个伴,顺便问问看外面有没有合适他的工作,。

也真亏他母亲想的出来,也不看看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小羽姐伤心都来不及呢,更别说别的什么了。

他有点看不惯母亲的行为,无利不起早的做事方法,这让他对这个从前宠溺自己的母亲有些反感。

特别是在他不上学以后就各种的看不惯,各种小市民的形态在他面前无比夸张又真实的展现着。

自己的母亲,怎么变得不是以前那个善良温柔的母亲了呢?

难道是被什么附体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和街坊邻居斤斤计较,这样的转变让他头疼不已。

多希望以前那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回来啊,与四邻谦让和谐相处,村子里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扇虚弱无力的门倚在墙角,空荡的房间里早已熄灭的炉火,只余下小床上几床薄而破旧的棉被被掀开落在一旁。

人呢?乔志齐挠挠头,昨天晕倒在地里的人,今天就能跑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想起村旁的树林,她不会是去树林里透气去了吧,他立即迈开大步朝树林方向跑去。

头晕脑胀的人,抱着飘忽不定的身体,两手交替扶着街边的墙,一点一点的向村口挪去。

乔之羽走几步停下缓一缓,紧闭上眼睛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像盲人般摸索着向前艰难的走着。

她迷糊中依然记得这是通往村口的的街,走到南头,向左拐便是一条通往集市的路。

路边两行白杨树,叶子小又绿和杨树的大叶子不同。

小时候她总是喜欢在这个白杨树荫下等着父亲赶集回来。

父亲会给她带来一些集市上的小吃食,水煎包、糖葫芦、瓜子、糖块、山楂条、苹果、梨、香蕉......。

然后父亲把她一把抱住,放她坐在大轮自行车的前横梁上,父亲载着她,她吃着美味的小零食开心极了。

酸涩的眼睛被凉风吹得有些酸疼,街上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在玩跳绳、玻璃珠,他们好奇的看着这个扶着墙又要停歇好久才向前挪一步的怪姐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随着小伙伴们的叫喊声,“该你撑跳绳了。”她们才回过头来,立刻开心的玩起来。

就好像刚才那个怪姐姐不曾出现过,看,她们跳绳跳的多开心啊,“大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角,要比漂亮我第一......”

她们左脚右脚灵活的变换着或踩或勾让绳子听话的在自己的小脚下,跳起欢快的乐符。

男孩们似乎更专注趴在地上,眯起一只眼,瞄准后,对着地上不远处的玻璃球,猛的弹出自己指间的玻璃珠,预料中的清脆声响没有响起,趴在地上的男孩惋惜的说了一句,“唉,就差一点,我就赢了。”

站着的男孩拿起自己的珠子趴在地上,同样眯起一只眼,瞄准,嘴里念念有词,“哼哼,看我的吧,赢得那个肯定是我。”

昏沉的天气,昏沉的脑袋,乔之羽一步一步在模糊的视线中,努力地向前挪动沉重又虚脱的脚步。

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那玻璃珠碰撞的清脆声,也没有听到男孩赢了一颗珠子后兴奋的大笑声,她好像置身在一个模糊又无声的世界,隐约觉得自己在靠在右边的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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