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羽虚弱的喘着气,努力抬起想合上的双眼,一片模糊。
她知道面前不远处便是那条白杨小路,她想父亲一会儿就会从路的一头走过来,骑着大轮自行车冲她招手,笑着喊着,“小羽,小羽,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嘴角微微一动,眼前一黑,一个瘦弱的身影靠着一颗大杨树倒了下去,枯黄的草地上有几根轻柔的羽毛,白柔柔的是母鸡的柔软,村头一家养了几只鸡,经常出来到处跑,羽毛也是零星的撒了一地。
站在白杨树边的老人,无所事事的左右前后张望着,突然,苍老无光的瞳孔放大,那泛黄的眼珠似乎要掉出来,疾步走去,气喘吁吁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朝远处放羊的人大叫,“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老人的声音洪亮不似那掉了门牙般漏风的声响。
一声声高呼,小孩子们放下跳绳,扔下玻璃珠,一个个半掩的大门里走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放羊的人把领头羊拴在大树上,疾步本来。
大家围成一团,像堵不透风的墙,有人惊呼,“快去叫三福来,年轻人跑的快。”
“我去吧!”一个小男孩应声,早已跑出去了三米之外。
“这不是建国家的闺女吗?”
“这不是小羽吗?”
“怎么晕倒了?”
“这天多凉啊!”
“快找人搭把手。”
“快,咱们把孩子抬回家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老头老太太孩子小媳妇,没有几个有力气的人。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拨开人群,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小羽”。
扔下手中大大小小的礼盒,弯腰跪在地上,抱起晕倒的人,早有热心的孩子在前面引路“这一家就是。”
用稚嫩的小手指着那扇依旧敞开的大门,进了院子,“这边这一间!”孩子的声音带着众人进了屋。
一间古旧的房子,空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年轻的小伙子心中一痛,“小羽,你醒醒……”
他焦急的神色,让一路追随而来的人们不禁猜测他的身份,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小伙子就是一直打不通乔之羽电话的那个连夜奔过来的王洋。
他轻轻地把乔之羽平放在床上,迅速的拉过来又窄又旧的棉被,一层一层总共三层被子,盖在冻的唇色发紫的乔之羽身上。
他伸开手指,轻柔地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仔细掖了掖被角,又蹲下身去脱掉那冰凉的鞋子。
一双冰凉冰凉的脚让他的鼻子一阵酸涩,他赶紧用被子盖住,再次掖好被角。
“让一下,让一下,三福爷爷来了。”正是那个跑的飞快的小男孩。
乔志齐也刚好从东边树林找了一圈回来,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被迅速让出一条路的三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用手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转过身去打开随身携带的包,“怎么又晕倒了?”
他快速的配药,边忧心的说:“志齐快去烧炉子,那个,小伙子,去装个暖水袋。”三福吩咐着,指了指自己包里的棕色的四四方方的暖水袋。
这是前一段时间儿媳妇刚给他买的,冬天让他暖手用的,想起这个,三福心里可高兴啦,他有一个孝顺的儿媳妇,这是村里老人,人人都羡慕的一件事。
拿起这个崭新的暖水袋,王洋迅速的拧开,拔掉盖子提起桌上的热水壶,将热水倒入暖水袋中,再拧好盖,倒置一下没有水流出来,用袖子擦干热水袋口残留的水珠,递给眼前的医生。
三福接过来,用手试试热水袋的温度,温乎乎的正好,这才将热水袋垫在已经插上针管的乔之羽的手腕下。
乔志齐则在厨房里忙活着点燃煤球。
屋里院里满满当当的人渐渐的散去了,只留三福和王洋在静静等着床上昏迷的人苏醒。
用铁掀端着烧的通红煤球的乔志齐,灰头土脸的走过来。
王洋慌忙站起,提起炉子上冰冷的水壶柄放在地上,熟练的拿起炉子旁地下的夹子,轻轻夹住炉心里一块燃尽的煤球,完好无损的放在地上,“我来吧!”简短的三个字,却让乔志齐顺从的端着铁掀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心里嘀咕着,“我练了好久都没能夹出过几次完整的燃烬的煤球,他怎么这么容易就做到了,这人到底是谁呢?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村里谁家的亲戚?”
乔志齐疑惑又赞赏的看着王洋娴熟的把烧红的煤球放进炉子里,然后拿铁棍子对着煤球眼一个一个的捅开。
乔志齐一看到带有勾角的铁钩,一把拿起,蹲下来,伸进炉子低下,一下下的把炉渣给勾出来,完成之后,他看到那个陌生人冲他礼貌的一笑,他竟愣了一下,也礼貌的回笑了一下。
这个小伙子到底是谁呢?有着同样疑惑的三福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他从进屋就在打量这个小伙子,看他急切关心的神情,紧张又心疼的神色,再看那双望着床上躺着的人的疼惜的眸子,还有给乔之羽盖了又盖,掖了又掖被子的小心翼翼的动作。
这个阅人无数的大夫淡笑着,看着在炉子旁忙碌的一大一小的小伙子,又往空荡荡的院子看一眼,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乔志齐去厨房烧水,他自认为此刻自己就是个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好孩子,是街上那些贪玩的小屁孩们的学习榜样,心中自是高兴极了,坐在地锅前烧着水,哼起了时下的流行歌曲。
水刚烧开,一个人提着暖壶来了,乔志齐心想,“呦,哥们,时间掐的挺准!”又加深了他对这哥们的好奇之心。
只见这哥们用水瓢舀着锅中的热水,倒入暖壶中,不高不低的抬着水瓢,水一点也没洒出来,可知道乔志齐因为把热水倒入暖壶中时,水瓢不是高了洒了一身,就是矮了洒了一锅台,没少挨母亲骂。
这哥们却像大人们一样一滴都不洒,不禁出口问道:“敢问你哪位?跟我小羽姐是什么关系?”他虽然没有三福叔的阅人无数,可也不至于傻到啥都看不出来,何况自己又那么聪明呢!
“朋友!”那人淡淡的回答道。
一壶水已经满了,提了水壶放在地上,又在案板上拿了个白瓷碗,用热水烫了烫,把水倒进泔水盆里,“我叫王洋。”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碗正要出厨房门。
“我,乔志齐。”身后一个急切的声音。
王洋顿了一下,微笑着回过头:“谢谢你照顾小羽!”转身去对面的屋里了。
乔志齐把地锅里的柴往锅底中心送了送,掀开锅盖又加了两瓢凉水,就匆匆的到对面房间去了。
古老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三福叔正在取针,床上的人还没有苏醒,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乔志齐他,垂眉转身,看向此刻正在给病人盖被掖角的王洋。
“小伙子,不用太过担心,这孩子一会就会醒来,记得让她多喝些热汤吃些热饭,多喝热水,注意保暖。”
王洋转身过来感激的说:“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大夫!”
“都是一个村的,我是大夫,她是病人,不用客气。”三福听到感谢的话,心中自然高兴,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眼睛笑眯眯的,右手提着包,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小伙子,热水袋?”
王洋忙把垫在乔之羽腕下的热水袋轻轻地抽出来,温热的暖水袋在初冬的天气里,如同小火炉一般温暖,他递到三福手中,“给您,我代小羽,谢谢您!”
三福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下个病人还要用,不然就借给小羽多用几天了。”说完,干笑了笑。
他心里视这个热水袋如宝物一般,若不是看乔之羽受寒过重,又没有家人细心照料,他才舍不得拿来给她用呢,这可是他儿媳妇孝敬给他的,他恨不得像供奉菩萨一样,找个桌子供起来,他自己也才用了一次。
别说这小小热水袋还真暖和,比他那些塑料暖手壶好用的多,不烫手,还有一层柔软的布料隔着。
“哎呀,三福叔,你这暖手宝还舍得给别的病人用?我咋没听说过?”乔志齐故意说道。
“去去去,你这个臭小子,哪儿都有你!”谎话被拆穿,三福装得像模像样的训斥了他一句,随即嘿嘿一笑,大步大步的走到院子里。
“您慢走!”王洋送他到大门口。
“嗯,快回去吧小伙子,小羽要再有什么情况,你就让那个臭小子去找我。”三福说完头也不回的骑上摩托车走了,留下一串黑烟,汽油味挥散在空气里。
乔志齐站在院中,一股得意洋洋,他最喜欢拆穿别人说的虚话,尤其是对熟悉的人更是毫不留情面。
他小时候被母亲娇宠溺爱,一到冬天恨不能给他裹上三四层棉袄,有一种母爱叫:“多穿点,妈妈怕你冷。”
里三层外三层,他呢,天天活泼好动,天天一身臭汗,洗澡还只能去集上洗,家里没有条件。
有时一两个月,有时三四个月才去洗一次澡。
冬天,村里人都是这样花钱洗澡,所以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能不洗澡就不洗澡,洗澡票太贵,还不如把洗澡的钱拿来买好吃的呢,年前洗洗就行了。
所以他经常感冒生病,经常跟三福打交道,不是吃药就是打针,一想起打针,他就伸手去揉那不知挨过多少针的可怜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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