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把几个装了金银首饰的包袱归拢,忍不住道,“日后咱们自立门户,也能吃穿不愁了!”
许羡春把吴氏上回给的房契地契一并收进妆奁里,听闻这话笑了笑,“那你给我当掌柜,分你三成。”
如意眼前一亮:“那奴婢不是发啦!”
合上妆奁时,看见海棠步摇下静静躺着的白玉簪,如意一顿:“这簪子您要戴吗?”
温润通透的玉石落在掌心,传来沁人的凉意。
当初许羡春觉得这簪子雕刻精美时时佩戴,不料会意外遗落,更没料到簪子失踪三年后还能失而复得,再次回到自己手上。
想到这簪子三年来被穆容景珍而重之藏在书房里,就莫名不是滋味。
昨日从他那里出来,她就后悔了。
幸而他们之间未到最后一步,尚有余地。
想生孩子只是兴起,她清楚自己的身子,大约这辈子都没做母亲的机会了。
倘若真要一试,也不该和穆容景牵扯不清。左右她现在已是自由身,另找个没有恩怨的也不是不可。
许羡春垂眸,指尖抚过簪头,轻声说:“不想戴了,收起来吧。”
如意没有多想,把簪子仔细放好,回头看见院子里人影憧憧,迟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老爷来了……”
除了素素,穆家人都齐齐来了她门前,一眼扫过去神色各异,尤其吴氏,那张脸沉的可以拧出水来。
出于礼数,穆申并没有进门,站在廊下先行开口:“听闻你要出门,我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许羡春没想到穆申有如此和煦的时候,一时讶然,而后便淡声道:“劳您费心了,我不是出门,是离开穆家。”
穆申一窒,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到底是容修混账对不起你。还有你母亲今日口不择言话说得难听了些,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同你母亲计较。”
吴氏脸色不怎么好看,几欲开口反驳都被穆申眼神制止。
许羡春心下讽刺,不冷不热道:“您言重了。”
她不是不知道穆申此来的意图。
他一向清高傲慢,今日舍脸低声下气留下自己,也不过是为了保全穆容修和穆家的名声,他若真是深明大义,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其实穆申本质上和吴氏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有朝一日不需要她的时候,照样弃如敝履,但他面上能装得大义凛然,一副慈爱长辈的作态。
穆申今日倒是极有耐心,见她冷脸相对,也不恼,温声说:“这些时日你的确是受委屈了,回娘家小住几日散散心也好,等气消了就回来,你母亲闲散惯了,家里的事还得要你来做主。”
说罢,回首招来下人:“从账里支五千两银票拿给羡春,回娘家一趟,总不至于失了礼数。”
吴氏赫然色变,要开口,穆申轻斥:“闭嘴!”
吴氏幽怨看向许羡春。
五千两银子,足够买下金陵半条街的铺子了,穆申就如此大方给了一个穆家不要的弃妇,实在匪夷所思。
看吴氏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许羡春忽然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口的浊气都消散了。
穆申说得对,有求于人的是他们,她为什么要谨小慎微承受他们带来的伤害。
世人总是给女子套枷锁,被夫家休弃就该受尽白眼,画地为牢困顿一生。殊不知许多错误,只是男人无用的托辞,强加于女子身上罢了。
穆家在意体面名声,不得不有所顾虑向她妥协,这就是最大的把柄。她对穆家早已没什么感情,总要得到些什么,才对得起自己四年掏心掏肺的付出。
她今日若因被休而归家,许正则和继母也必然容不得自己……
看许羡春神色有所松动,穆申忙道:“容修,你陪羡春回家探望岳父岳母。”
“好,羡春……”穆容修挤出笑脸,刚要上前,不出所料的被她拒绝。
“不用了。”
如今多看他一眼都是煎熬,哪能容忍他与自己同行。
穆申也不强求,看到一旁沉默寡言的穆容景有了主意:“那容景,你送你嫂嫂回娘家。”
许羡春心上一紧,来不及拒绝,穆容景已经出声:“好。”
她看了看他清淡的眼眸,无语凝噎。
穆申前所未有地重视许羡春归宁,礼数周全,让她带回家的东西足足备了一马车,尽管吴氏极度不满,还是不得不在穆申的威胁下低头。
踏出穆家大门时,许羡春短暂的觉得解脱,待看到马车前如松如竹的挺拔身影,脑袋里顿时又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他抬头,眼神意味不明。
莫名其妙的心虚涌上来,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埋着脑袋上了马车,还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锐利的眼神。
车帘断绝了这如芒在背的注视,穆容景上了另一辆马车,许羡春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滚滚向前,如意瞅着她异样的神情,不禁困惑,“我怎么觉着您好像在故意躲着二公子?”
许羡春呼吸顿住,抚了抚鬓边的珠钗,故作镇定说:“没有啊……”
如意目光灼灼,肯定地说:“您在心虚!”
她伸手拨开她的脸:“胡说什么。”
如意多了解自家主子,许羡春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
只是心中却想的是,二公子光风霁月,是穆家人里一股清流,许羡春这般抵触倒像是和他有什么过节似的。
“他怎么得罪您了?”如意止不住心里的好奇,话才问出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一只骨节修长白净的手掀开车帘,穆容景轮廓分明的俊脸忽然出现,吓了许羡春一大跳。
“怎、怎么了……”
他语气如常:“我的马车坏了。”
马车都是家里每日出行预备,仔细检查过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坏了。
“什么缘故?”
穆容景摇头:“不知道,车夫在查看。”
许羡春探过身往前看了看,果然看车夫在检查车辕,下意识问:“那你在此处等着,还是……”
他平静地接话:“太阳快下山了,送嫂嫂回娘家要紧。”
她走得急,中间穆申让人准备贺礼耽搁了些时候,出门已是申时,穆家离许家坐马车得大半个时辰,雪后更是难行,再晚只怕就要天黑了。
眼下才出闹市,许羡春本想说大不了派人再去雇辆马车,穆容景偏头看向如意:“有劳如意姑娘在此候着,待修好马车再追上来,我奉父亲之命先送嫂嫂回去。”
如意发懵,这是要把她赶下马车的意思?
穆容景再次出声询问:“可以吗?”
如意下意识点点头。
主子开口,她哪有不应的道理,何况二公子如此谦和。
等她跳下来,看他径直登上马车,忽然反应过来不妥之处。
正想说叔嫂同行于礼不合,车帘已经在眼前放下,穆容景清冷的声音响起:“走吧。”
马车很快在眼前跑没了影儿,如意挠挠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车内有软垫绒毯,临走时还灌了一个汤婆子,许羡春未觉得冷,反观穆容景身上单薄的衣裳,和已经冻得发红的手,默默把汤婆子递了出去。
他没接,漠然看着她:“你不解释解释?”
许羡春心里咯噔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解释什么……”
他沉默了须臾,声色微沉:“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马车里过于逼仄,和如意坐一起时,许羡春并不觉得拥挤,眼下换了个人竟是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尤其穆容景那双可以看透她心中所想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简直令她方寸大乱。
“你就是故意想借着休书的事,彻底离开穆家。”她听见他满含失望的语气。
“你主动来招惹我,现在又弃我于不顾。许羡春,你当真好狠的心啊!”
他说的是前晚的事。
许羡春捧着汤婆子的指节用了力,微微泛着白,“对不起……你就当我喝醉了,别当真。”
穆容景看着她低低埋下脑袋,缓声说:“那晚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
许羡春觉得耳根开始发烫,左手悄悄握了握,两日过去仍觉得有些酸软。
穆容景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夹着两分自嘲:“你瞧,分明你都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却要我别当真。”
那日酒后冲动,留下的却是不可磨灭的记忆,这两日一静下来,许羡春就难以控制地忆起那些荒唐的细节。
再看穆容景受伤的神情,更是有种她残害良家女子,薄情寡义的错觉。
许羡春绞尽脑汁,试图与他解释自己的出尔反尔,忽然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覆在她手背上。
她错愕抬头,迎上他漆黑的暗流涌动的凤眸。
“你不是说想生孩子,要和我试一试吗,我心甘情愿做你的药引。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她见不得他如此可怜兮兮的眼神,每每他这般看着自己,就忍不住认输。
许羡春嘴硬,不肯承认:“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了。”
他躬身,放软了姿态:“那我们的三日之约作数吗?”
许羡春一愣,匆忙移开视线,正襟危坐:“我要回家。”
“你可以金屋藏娇。”
他说得一本正经,许羡春忍住笑意,“藏你?”
他低头,离她近了些,声音有些沙哑:“嗯,可以吗?”
许羡春蓦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近,被他如此盯着,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然而马车就这么大,她想躲都不行。
微凉的手顺着她的指尖滑下,与她十指相扣,很快染上她的热意,灼灼的,烫得人心发慌。
看到他眼底的渴求,许羡春顿时心生防备:“你别乱来……”
话音未落,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遽然靠近,轻而柔的吻落在唇上,带着隆冬时节的霜寒。
可他的呼吸却是滚烫的,潮湿的透过唇缝,纠缠在唇齿间。她欲躲,却被他勾住舌尖轻吮。
许羡春颤了颤,被亲得头脑发晕,在间隙里艰难开口:“这是在马车上……”
车夫与他们就隔着一道帘子,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浑身都紧绷起来。
然而穆容景不容她分心,手托住她的腰肢往前一带,整个人便到了他膝上。
许羡春惊了惊,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这便给他了可乘之机,将亲吻落在了她耳侧,濡湿的舌尖轻擦而过。
她倏地瑟缩了下,含怒瞪着他,说话声音却极其小声:“你放开我!”
他掀了掀眼,稍稍离远了几寸,眸中有沉浮的情绪:“那明晚……”
她恼羞成怒:“休想!”
穆容景不由分说扳正她脑袋,在难舍难分的亲吻中,含糊说:“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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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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