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宅子里,卓玉成吱哇乱叫的声音响彻云霄。
徐延在门外不耐烦地皱眉,看向身侧锦衣华服的男子,语气恭敬:“殿下移步正厅吧?”
话音刚落,里头传来卓玉成气急败坏的怒喝:“你轻点,想疼死老子是不是?”
三皇子负手望天,面色淡然,未受影响。
“查到凶手了吗?”
徐延犹豫片刻,带了两分诚惶诚恐:“殿下恕罪……知府说此事尚在调查中,眼下已有蛛丝马迹,相信再过两日就能缉拿凶手归案。”
担心三皇子怪罪,迁怒自己,徐延说话时字字斟酌,但见他似乎没有因此事而生气,才察觉三皇子来金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卓玉成这个草包。
朝中虽无党争,但随着诸位皇子长大,立储之声渐盛,兄友弟恭只浮于表象。
而卓家是二皇子的人。
果然,三皇子并没有过多责问,只是好奇问:“好端端的,玉成怎么会挨打?堂堂卓家小公子,谁不识他身份,是他自己招惹了什么麻烦吧?”
“殿下明鉴。”身后屋子里传来卓玉成换药时不时的哀嚎声,徐延颇有些难以启齿,半晌低声说,“玉成看上个女子……使了点手段想逼人家就范。”
三皇子不悦:“他一个快娶妻的人,整日在外拈花惹草成何体统!”
徐延附和:“是……想来玉成这回吃了亏,日后能长长记性,收收心。”
三皇子偏头,“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是人家姑娘找人来打玉成的?他看上的是哪家姑娘,这么有本事。”
“是穆家大夫人。”
“穆家?”三皇子眉目冷凝,哼道,“玉成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此事还是徐延昨日追问卓玉成,才听他支支吾吾说,前两日夜里安排了人去许家掳走许羡春,但是被她半路逃脱,没有得手。
卓玉成说他的人都是生面孔,身手敏捷,许羡春根本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且她一个闺阁女子,决计不可能如此缜密打了人还毫无线索可追循。
但那晚有人来救了许羡春。
卓玉成的人说是夜黑风高未曾看清容貌,只知是个年轻人。
徐延仔细想了想,心里隐隐已有答案。
“听闻那许氏在穆家并不受重视,夫君才带了个怀孕的外室进门,全家上下也就穆二公子和善几分,时有帮衬。”
三皇子冷声说:“胆大包天!幸而此事没成,卓玉成招惹谁不好,非去动穆家的人,他不知道穆太傅德高望重,深受父皇敬重。如今穆容景身有功名,迟早回上京,岂容他如此放肆!”
徐延不是挑字眼的人,但却捕捉他到话里的“回”字。
为何是穆容景“回”上京?难道不该是“去”上京?
片刻后大夫颤巍巍出来,打乱了他的思虑,只得敛神问:“药换好了?”
大夫躬身:“是……只是卓公子不配合,怕还得多折腾几日才能好转。”
卓玉成浑身是伤,右手手臂还脱了臼,尤其脸上还没消肿,青青紫紫十分难看。
见了三皇子如见救星,哭嚎道:“三殿下!您得给我做主啊……”
三皇子眉眼淡漠:“我明日回京了,你要走吗?”
卓玉成一愣:“这就走了,您不是才来金陵?”
“事办成了,自然不必久留。”
“可是……”卓玉成心有不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躺了好几天还没能下床。
还有那个许羡春,眼看就要弄到手的,竟然让她逃跑了,没能尝一尝滋味,实在心痒难耐。
三皇子看出他的犹豫,摇摇头。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些事,当真是风流成性的草包一个。
*
许羡春在娘家住了七八日,许正则应付生意不常在家,周氏母子几人见不惯她,少不得阴阳怪气,偏偏碍于又穆家不能拿她如何。
若是放在从前,被继母亏待,难免心中委屈,如今想通了,倒也生不出波澜。甚至许明轩时不时恶语相向叫嚣时,还能四两拨千斤几句话气得他捶胸顿足。
许正则难得在家吃饭,许明轩便按捺不住告状:“许羡春罚跪我屋子里的桃红,还扬言要卖了她,我们家何时轮到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做主了!”
桃红是许明轩的通房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有几分姿色,仗着许明轩喜欢,就把自己当成主子耀武扬威。
前日吃了许羡春让厨房炖的燕窝,昨日出门一趟回来,发现玉器铺子送来的一串真珠璎珞不翼而飞,转头就在桃红脖子上见到。
燕窝也就罢了,进嘴的东西值不得几个钱,但偷偷摸摸拿她首饰的行为,却半点纵容不得。
桃红不服气回怼,许羡春也不与她客气,罚她在风口上跪了半个时辰,直到许明轩来把人带走。
许正则果然不高兴了,正要开口,冷不丁听见许羡春说:“不告而取便为偷,总之人证物证俱在,我去报官也未尝不可。”
许明轩脸色青白交错,狠狠咬牙:“你……”
“你姐姐说得对。”许正则打断他,“许家门风清白,怎能容一个丫头胡来,过会儿让牙行把人带走发卖了。”
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若真因此报官,让人知道许家出了内贼,他的脸面还不知往哪儿搁。
许明轩盯着许羡春,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你这个毒妇!”
许羡春一笑置之。
还是周氏暗自拍拍儿子的手,示意他冷静。
“一个丫头罢了,不值得大动干戈。倒是羡春,我听闻你这两日往成贤街去,是在修缮你母亲留下的那座宅子?”
“是。”许羡春抬眸应了声,等着她的下文。
周氏和颜悦色道:“那宅子我瞧着地段不错,清净,比咱们许家还要宽敞许多,修缮得早,年前倒还能搬进去……”
许羡春秀眉微挑:“搬进去?”
“咱们家人多,明轩再过两年就要娶妻的,换个宽敞的宅子住着也舒心。”
难怪周氏无缘无故提起这事,竟是打的这样的算盘,许羡春险些气笑了。
“许家家大业大,您身为当家主母,怎的对我母亲留下的一座宅子念念不忘。”
周氏一脸理所应当:“都是一家人,分得那么清做什么。”
崔夫人意外离世后,嫁妆并未归还娘家,通通交给了府里老嬷嬷保管,那老嬷嬷守得紧,她进府这么多年,愣是没拿哄出半点银子来。
一直到许羡春及笄,开了崔夫人的库房门,她才看到里头有多少好东西。
崔家世家行商,在上京也是鼎鼎有名,周氏知道崔家富有,没想到仅是崔夫人的嫁妆就抵过整个许家二十年的家底。
眼看着老嬷嬷把钥匙交给许羡春,周氏心肝都在疼。
许正则说,崔老爷子出手极为阔绰,当初崔夫人嫁来金陵时,随手就买下城中一座大宅子作为女儿陪嫁。
如今崔夫人所有的东西都到了许羡春手上,实在令人眼红。得不到那些钱财也罢,好歹有座宅子,将来给许明轩娶妻也好长一长脸面。
她心中盘算的正好,可惜许羡春实在冷漠,面无表情地搁下碗,那眼神过分锐利。
“您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宅子和你们又有什么相干?”
周氏脸上挂不住了,要责怪她几句,许羡春已经站起身,“宅子是我母亲的,我不住,谁也别想搬进去。”
正好门上来人说姑爷来接大小姐回府,许羡春也不作停留,回房收拾东西,便见穆容修带着讨好的笑意进来。
“羡春……我来接你回家。”
许羡春瞥他一眼:“走吧。”
穆容修作势要来牵她的手,却被她挣脱,柔软的指尖自掌心拂过,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馨香,莫名心猿意马。
穆申让他今日来接许羡春时,心中还不怎么痛快,直到进门来看到她窈窕纤细的身影,竟生出难得的惊艳来。
许羡春懒得理会他的殷勤,让如意拿了包袱登上马车。
回了穆家才发现穆申和吴氏不在,穆容修说腊月初二清流县舅家表弟婚娶,父亲母亲昨日出发,四五日方归。
府里霎时清净下来,正合许羡春的意。
素素早就候在门口,看到她便撑着腰言笑晏晏道:“夫人回来的正好,府里刚好进了两筐蜜橘,我让人给您送些去。”
素素低眉顺眼,语气谦卑,倒是站在门口挺着孕肚,一派女主人的架势,仿佛许羡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穆容修看她衣裳单薄,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天这样冷,你在屋里等着便是,怎么到门口来了。”
素素娇羞不已:“公子这样体贴,哪里会冷。”
许羡春对他们卿卿我我的姿态毫无波澜,自顾自回了房,经过院前小竹林时,脚步一顿,问身后跟来的新雨:“二公子呢?”
新雨说:“在书房温书呢。”
许羡春抿唇,若无其事点点头。
晚膳时,穆容景倒是姗姗来迟,见了她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嫂嫂回来了。”
许羡春看他拙劣演戏,与他对视一眼,面色淡然的嗯了声。
穆容修忙招呼:“菜齐了,快吃吧。”
穆容景落座,随意拿过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
许羡春偏头,看到青花缠枝杯沿上浅淡的口脂痕迹欲言又止。
穆容景注意到她的目光,掀了掀眼皮,语气困惑:“怎么了?”
这是她的杯子……
他明目张胆伸手拿,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默不作声,看他印着她留下的口脂痕迹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后漫不经心地把杯子留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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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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