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复杂，至少没有超出楼云天的预料。

杨青淼用蓝环疯狂信息轰炸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不大的空间中放着六张办公桌，尺寸不大，张张桌上都放着绿植，而他桌上则仍是一片空白，只放着他从休息室橱柜里找来的陶瓷杯。

西侧的窗开得比教室小些，南侧延伸出了一个阳台，没课的老师们正在阳台聊天。

倒是没见到什么老烟枪，不然阳台空间必然是他们的天地，按理来说学校里不应该吸烟，但许多老师也是老油条了，至少在楼云天学校的办公室里，烟味是终年不散的。

这里的老师都很好相处，见他来了纷纷打起招呼，年纪轻的还给他分享起零食来，他手里的咖啡就是隔壁班英语老师给的。

这里十分温馨。

四周的墙上挂着连片的氛围灯，日历上写着每一位办公室成员的生日，用小王冠和小蛋糕的贴纸标记。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也有不少各地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而靠近他的这面墙上，各种细小的贴纸安了满墙，都是些细碎的老师的叮嘱，学生的祝福，还有教学的小灵感。看上去这个工位原本的主人是个很温和开朗，且喜欢这个职业的人。

就是这个字，怎么有些眼熟？

楼云天在脑海中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确定这不会是他的老师之一，毕竟这里的一切都由现实记忆组成，如果是和他相关的信息，找到了总是有帮助的。

只是不巧，这线索的确和他无关。

或许只是神经过敏，又或者类似的字体风格很常见吧。

“现在的小孩子也真的难带，有些孩子你怎么说他都不听课。”楼云天抿了一口咖啡，跟隔壁班英语老师状似没话找话地闲聊起来。

“你们班孩子不听话吗？这倒是挺少见的。”刘老师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回道。

楼云天：“少见吗？刚才走的那个，校长的侄子，你知道吧，据同学说就是出了名的浑小子，稳居倒数第一。”

刘老师忽然疑惑地抬头：“校长的侄子？那孩子怎么了？”

“您不知道吗？刚在班上突然倒了，医生说是过劳猝死的。”阳台门被打开，三位老师呈现Wi-Fi信号趋势，高矮胖瘦地一路排着走回屋，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位开了口，“要我说这孩子也不是故意不听课，他父母遇难的车祸现场他也在，怕是这里受了点伤。”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另一位身材圆润的接话道：“我记得他刚入校成绩蛮好的，就是调皮哦，成天上房揭瓦，校长还不敢管的，父母都走了，舅舅也不能苛待他的呀。”

“李老师你教龄长，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Wi-Fi中间那根信号也开了口，“说起来，这小朋友好像是在一个新老师课上没的，不知道会不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哦。”

几位老师感叹着，开始同情起了这位刚上任就遇见教学事故的倒霉蛋来，就连坐在对面的英语刘老师也参与了话题。

楼云天不禁皱眉，试探性地说：“毕竟是一条人命，老师或许还好，学生们怕是更害怕吧。”

然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忽然停了，只有高个子老师颇为奇怪地看着他：“卢克老师这是什么话，学生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怕什么？倒是这位新老师哦，老师可怜着呢，又得应付家长，又要关注学生，还要跟领导汇报，唉……这年头当老师不容易呀。”

“您说的也是。”楼云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勾起一抹灿烂的假笑，“都挺不容易的。”

是挺不容易，尤其是我们这群莫名其妙被卷到这个地方的‘玩家’们。

他不再废话，拿起抽屉里密密麻麻的精致小楷铺满的教案，但这些字就像被打上了马赛克，他根本无法看清这究竟写着什么。

“刘老师，您知道我这位子之前坐着哪位老师吗？”

“你那儿一直都是你的位子呀，没有别人。”刘老师想了想，“哦，你是看到了别人留下的教案吗？拿到休息室失物招领处就行。”

“好的，谢谢您。”楼云天笑着谢过，再次翻了翻抽屉里的东西，发现除了这本教案之外别无他物，于是将不大的本子悄悄收在自己的包里，“我估计得再添些东西，之前的东西不知道被什么小猫小狗偷走了。”

刘老师疑惑了一下：“你这东西一直不太多……”

“呀，学校有猫？”高个子忽然插嘴。

“校长养了一只，你不知道呀？”矮个子接话。

又一位比了个西瓜大的圆：“一只大胖猫呢！有那么肥！”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几位相谈甚欢，楼云天也就不再多嘴，细细检查了自己的工位，发现除了那本教案之外，就只有零星的几支圆珠笔，两三颗没吃的薄荷糖，以及角落里藏着的一管唇釉。

墙上大大小小的提示贴纸还画着爱心、云朵等小图案，桌面上却一尘不染，完全是一副离职后的工位样子。

而且很大可能性是女性的工位。

这群人在说谎？他们明知这里原来的主人不是他，却又装作无事发生，以及为什么刚才他们会有种分不清自己和所谓的‘新老师’的情况，他故意提出自己的东西缺失，却没人问是否有小偷，也没人问监控。

更关键的是，什么叫做“学生们习以为常，新老师才会害怕”。

难道这里经常死人？

谜团就像毛线，越理越乱，楼云天一言不发进行着头脑风暴，他根据已知的信息简单总结出几点：

第一、老师们关系很好，这个办公室无论是从装饰还是对话来说，都有些过于温馨了。

第二、这个工位曾经坐了别人，且多半是个女生。但这个人的存在被刻意抹除了，无论这些老师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有记忆，他目前的身份在这个办公室里就是接替了这个工位原来的主人。

第三、学校里经常有学生去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只有新人会惊讶。这或许也意味着只有学生会死，老师不会？此点存疑。

第四、死者张德帅曾经成绩很好，疑似是被溺爱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五……

就在这一刹那，楼云天敏感地察觉到老师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教室传来的读书声也暂停，就连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不再出现，世界忽然陷入寂静。

他的蓝环在手腕上缠着，此刻正不停闪着只有他能看见的光。

是杨青淼在求救。

“然后我就回来了。”

食堂里，楼云天、林松照、杨青淼和施枫围着一张小方桌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是十分精致的餐点。

楼云天说着往嘴里塞了一个流心奶黄小馒头：“你们还吃挺好……”

话音未落，他又吐了出来，大骂：“什么味道？刁民妄想谋害朕！”

“咳，其实这是正常的。”施枫捏着鼻子往嘴里塞了另一个馒头，瓮声瓮气地说，“这里的食堂讲究食材丰富，营养均衡，但味道……呕……实在不敢恭维。”

楼云天：“合着味觉不重要，活着就好是吧？”

施枫想了想，皱着眉点头。

“你还挺厉害，在这呆多久了？刚怎么哭得跟个被欺负的小寡……小可怜似的？”楼云天又把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被那股子怪味冲击得魂不附体。

“我才没有……”施枫反驳，“我已经在这呆了很久了，至少有一个月多，我没记时间，具体的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换谁吃这玩意儿吃上一个月都得哭。”

“你那明明是在跟林白撒娇。”杨青淼对这一桌子饭欲哭无泪，“我当时还以为我们完蛋了，你这个NPC出手不按章程，哭得稀里哗啦的，下一步就得一个箭步把我脖子抹了。”

林松照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把馒头塞进嘴里，动作微微停滞，又仿佛无事发生地正常吞咽，就像楼云天刚才嫌弃的样子是过于挑剔导致的一样。

楼云天心里吐槽：就继续装吧，为了面子不顾里子，总有一天自己把自己坑死。

“我又不想的，你快别说了，太丢人了。”施枫现下戴着眼镜，厚重的镜片反着光，把那双柔情似水的杏眼遮的严严实实，他又变成了那个略显孤僻的苍白少年。

林松照：“你这一个月里一直是清醒的吗？”

施枫想了想：“大部分时候是的，不过你这么一说的话，每天傍晚会有些晕晕乎乎的，大概就是晚饭前最后一节课到太阳下山那会儿。”

林长官嗯了一声，把这个信息记录下来，也不再问别的，重新拿起筷子吃着饭。

他们的桌子靠窗，黄昏的光线大量洒下来，将背对窗子的楼云天包裹得严严实实，逆光看过去，他的脸有些模糊，那头金发却熠熠生辉。

杨青淼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身侧的光晕不禁感叹，虽然嘴毒了些，但他真的有一副好皮囊，能从女性NPC那骗吃骗喝骗情报，他真得谢谢他爹妈的基因，准确来说他们都得去说声谢谢。

“最后一节课大概是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现在是夏天，这个地方如果纬度按照我们所在地平均来看，那落日时间不会早于六点半，晚于八点半，你说的黄昏具体指的是这一段时间，还是特指那节课呢？”楼云天的声音从逆光处传来。

施枫沉思了一会儿：“不瞒你说，其实我记不太清，就是隐约有种日落左右，我就开始头脑不清醒的感觉。”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例如伙食、人们的行为动作、课业安排、甚至每天值日的同学？”杨青淼大概听懂了楼云天的意思，她配合发散思维，试图引导施枫想出更多，就像当时她被林松照他们点醒一样。

施枫皱着眉，牙关紧咬，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回忆，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很抱歉地看着他们：“是我太差劲了，对不起。”

林松照瞥了他一下，又继续吃起饭来，仿佛遗忘了自己梦管局执行官的身份。

杨青淼本以为这人会说些什么，至少得安慰下这位已经被恐怖世界困了一月有余的倒霉学生——施枫自称是高三生，某天上着课就忽然到这了，没有在表层‘现实’的记忆。

这令杨青淼不禁产生了些感同身受的同情：“你辛苦了。”她毅然决然承担团队里的情绪抚慰工作。

“没，没事的，谢谢，就是我没帮上忙，真的很抱歉。”施枫低着头，也不敢吃饭了。

餐桌上重新陷入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神色一动，挑着眉望向楼云天，“我是学生，所以进来的身份也就成了学生，你是老师，那你现实里也是老师吗？”

楼云天没直接回答，他不打算说自己是靠执行官们带着做了弊，靠梦管局的技术成了老师这个角色，但又不好推脱，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把问题抛给林松照：“我也记不太清，是林白把我唤醒的，就在课堂上，你问他吧。”

林白——林松照目光一暗：“机缘巧合，是卢克靠近我之后我才醒的，可能是队友们靠近彼此后会有自然的提示吧。”

楼云天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有意思。

杨青淼见他们都没说实话，虽不知道原因，但也认为自己不该多嘴，一边扒着饭，一边断断续续说：“我……我也……一样，他们靠近……靠近我之后，我就醒了。”

小姑娘不怎么会撒谎，靠着吃饭躲避施枫的眼神，但楼云天不一样，如果目光和X光功能一致，那施枫早就被他里里外外彻底‘露骨’地检查一番了。

“那你呢？”楼云天手上吃饭的动作没停，“我们都是相似的时间醒的，大概率是因为遇见了彼此，那你醒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明明是在夏日喧闹的食堂里，施枫却觉得有些发冷，他忽然感到前来认队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施枫：这几个人不像好人（惊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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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