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施枫人生不长的年岁里很少遇到类似的三堂会审，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不清楚，我就记得当时在上数学课，我数学不好，听课会走神，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变了。老师不一样了，教室也不一样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林松照，却见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又不情不愿补充道：“其实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这里的变化，我感觉自己还是在正常上课，你知道的，对于高三学生来说，生活挺麻木的，我反应速度也慢，不太能发现……”

“关，关键是这里真的很怪，你们没觉得吗，它会洗你的脑子。”

“什么它？”林松照问。

“就是这里啊。”施枫嗫嚅，“我呆久了真的会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一份子。”

楼云天的蓝环亮了一下，他状似无意地碰了碰项链，一条消息清晰地出现在视网膜上：魇境具有模糊人认知的效果，但仍无法排除施枫说谎的嫌疑。

他微微点头，向林松照示意收到，去看杨青淼，这小姑娘却还是满眼同情地望着施枫，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楼云天：你没跟她说？

林松照：……这样更保险。

楼云天：也是。

他觉得自己跟这个总是板着脸的执行官不对付，这种感觉很微妙，也不太常见。如同野生的豹子见了老虎，彼此都是猎食者，于是互相提防。用恶心点的话说就是王不见王，但又不完全，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竞争关系，甚至还是被迫合作的状态。

他不认为林松照是个蠢到在极端环境下还非要跟自己作对的人——即使他看上去很不喜欢自己，但至今为止，两人的合作很顺利。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那种不必开口，对方也能猜到你的所思所想，并且按其行事的默契。

杨青淼三言两语安慰了施枫，劝他多吃点饭，别想太多。

她倒也没那么迷糊，见林楼二人都没有主动暴露身份，也就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满嘴都是些世道艰难，人生苦短，能活一天是一天，施枫也不容易，但愿大家都能平安从这个吃人的地方出去的废话。

林松照从刚才开始就没在吃东西，不知道是堪比生化武器的饭菜止住了食欲，还是已经摄入足够维持每日行动的热量了。简直如同减肥期餐餐都算卡路里的狂热健身爱好者，他爹楼总每次参加重要会议前就会突然进入节食运动模式。

楼云天忍不住盯着林松照看。

林执行官在‘现实’里忽然出现救下杨青淼时，身着宽松的休闲服，看不清身材。

他站在人高马大的宁鸣声身侧，盛满了清雅孤傲的凉薄气味，衬得他有些单薄，丝毫不似久经沙场的执行官，反倒有些现在年轻女孩子们追捧的易碎感。

易碎？楼云天想，他要是易碎，我才真是疯了。

林松照现在穿着全国样式如出一辙的夏季短袖运动校服，因餐桌不大坐得离楼云天极近，反倒让他窥见一丝玄机——这死面瘫竟然有肌肉！

线条流畅，看似薄薄的贴在身上，一旦用力暴起，巨大的能量就将释放而出，给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

真是和他那张若柳扶风的美人脸毫不相配。

施枫可能是有些尴尬恐惧症，主动找了个话题打破众人的沉默：“卢克，你看上去不是本地的，你是哪国人？”

“课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因为喜欢某个武侠电影被吸引来的，没想到刚当上老师就被吸到这地方了。”楼云天说谎不打草稿，把自己被文化吸引万里求学最后定居于此的小老外人设说得有鼻子有眼，“你们是不知道，我本来语言就不怎么通，那天刚上班就过来了，结果一踏进教室就已经是这里了。说来惭愧，我全靠这位林白同学一嗓子‘老师’才醒，你知道的，我们不流行叫老师，都是直接喊名字，我想着自己当老师了也会让学生叫名字，这不……可能是这个点跟现实不符，我就醒了。”

杨青淼听完他的鬼话虽然很不认同，但依旧昧着良心顺着他编：“啊对，我也是林白找我借笔记才醒的，我现实没有同桌，我成绩还很差，从来不写笔记。”

说完她一副求表扬地表情看着楼云天。

对方憋出一个笑来，实在没好意思说她编故事能力差。

接下来，三人目光齐齐投向林松照，但林松照只是皱了下眉头，慢条斯理地说：“施枫是一个月前就醒了，但期间神智并不完全清醒，你说自己是被‘洗脑’了，这种感觉是指被这里同化了吗？”

“嗯，我觉得是吧。这期间我不认为自己是别的什么人，单纯是这里的学生，还是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关心的那种。”

“我醒之前也是这个感觉，总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学生了，我这个身份也不太重要，似乎就是班上凑数的。”杨青淼说。

施枫叹了口气：“我也差不多……不，我成绩更差，其实一直挺担心自己会被淘汰。”

“淘汰？”楼云天听到了关键词，与林松照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里成绩太差的话会被淘汰？最后一排的那个倒霉蛋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瘦弱的高三生突然顿了顿，放下筷子：“你是说张德帅吗？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只是在学习考试，只是偶尔听同学说，如果考不好会被淘汰到普通班，我不确定他们究竟什么意思，但我不敢冒险。”

“你有印象是谁透露了这个消息吗？”楼云天问。

“我不记得了，应该是一个男生。”

“没事，你很不错，作为一个高中生没有在这里神经崩溃就很难得了。”楼云天心想，你没死也真是个奇迹，甚至没有经历‘现实’就直接进入里层‘副本’，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杨青淼忽然有些坐立不安：“我想起一些事来。”

楼云天：“什么？你说。”

“我清醒之后，在这里做学生的记忆就变模糊了，但就刚刚，”她指了指施枫，“他说考试怕被淘汰，我就想起来一些，有点奇怪的地方。”

楼云天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杨青淼手上不禁捏住了蓝环，在外人看来是个项链，她紧张的时候总是希望抓着些什么：“我想起来就在你们进门之前，我和张德帅说过话，好像我们没那么陌生——我是说，我这个身份和他。”

“而且，他不坐在最后一排，他是自己挪过去的。”

食堂总是喧闹的，此刻却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杨青淼继续说着：“我现在努力想，能想起来他一直是坐在我后面的，他不听课，还很话多，但上课时他并不会刻意打扰人，只是会偷偷给周围的同学塞零食——好像逼着别人在课堂上违反一些小纪律很有意思似的。在林白和你进门那会儿，他突然跟我说话，说……”

“他说什么？”

“他说你长得帅。”杨青淼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我这个身份很厌恶他，所以呛了他一句，他就走了。”

“走到了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她忽然感受到了这个诡异空间巨大的恶意，“接着他就死了。”

他们和杨青淼的接触很短暂，但他们也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一个愿意用善意对人，用善心度人的好姑娘，她有时候很会呛人，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绝对不会对人产生莫须有的恶意。而就她所说，当时恶语相向是因为厌恶这个人，可张德帅究竟何处恶心，杨青淼说不上来。

她想起了更多的‘杨青淼’和张德帅的相处细节，这个被所有人厌恶的男生一直对她很好，从未恶言骚扰，也不会打扰她学习，偶尔会说一些俏皮话逗她笑，还总是不着痕迹关心着她。

课上的零食，雨夜的伞，冬日的暖手炉，还有‘杨青淼’被骚扰的第二天，骚扰她的人就被揍了一顿，还退了学。

青春期的少年，双亲早亡，他或许忘记了被爱的感觉，但他仍在用自己的方式尝试去爱。

只是一个被所有人另眼相待的纨绔，又怎么能吸引他心仪的人呢？或许会用上很多成年人觉得幼稚的手段吧。

杨青淼现实里正好是高中老师，看过太多少年们幼稚的爱意表达。

“他的死因我们暂时无法确定，你也不用自责。目前可以排除他是自杀这个选项，因为他还有执念。”林松照递给杨青淼一个钥匙扣，赫然是与袖扣、胸针同样的款式。

他说：“这是从死者身上发现的，绑着一个蝴蝶结，应该是给你的礼物——‘杨青淼’明天过生日。”

钥匙扣是林松照趁人不备查看尸体的时候发现的，藏在校服外套的内兜里。楼云天刚才当着施枫的面，并没有说清楚自己在办公室具体做了什么，其实他早看完了班级信息，从老师到学生一应俱全，他们的生日也都在其中，他早就共享给了林松照。

杨青淼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很好看，我替她，谢谢他。”

“停！现在伤春悲秋收一下，我们不能确定这个时间暂停能维持多久，先尽快分析吧。”楼云天摆了个手势，“杨同学请你把偶像剧思维收一收，这里是真的会死人的，现在死的还是个NPC，但可能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杨青淼诧异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食堂都被暂停住了，刚才说话时听不到一点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目前我认为，这事儿跟成绩有关系，但可能关系不大，或许是跟座位排序有关。”楼云天撑着下巴思考着。

林松照点头：“我赞同，成绩好坏的变化很快，我们得不到一个完整的衡量标准，之前推测出来的也都只是我们的猜想，作为游戏来说，这些内容太复杂了，这里不可能只给我们死路一条。但如果以座位进行死亡排序，我们还需要更多线索。”

“施枫，你这一个月以来，有没有见过其他死掉的人？或者有什么人忽然就消失了？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工作人员也算。嗯……就例如食堂工作人员，或者保洁员。”楼云天微笑着说道。

他的眼睛仿佛幽深的湖水，清澈无波，远远望去，仿佛慈爱的天使。

“我，我想起来了，上周初二有个女生被传压力过大自杀，但校方说她转学了。上上周高一那层楼很乱，但我不清楚什么情况，有人说是一个男生晕倒了。”施枫一边坐着，一边回忆，“最早的那一周……隔壁班有一个女生忽然没来上课，听说是休学了。”

“看来从第一个玩家进入游戏开始，提示就开启了。”楼云天扯了扯嘴角，“这地方，真是防不胜防。”

“你是说……”施枫有些发愣，“这些人……都死了？”

楼哥：这地方真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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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