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天有时候在想，自己或许是从小到大见了太多古怪的东西，那些现实中无人相信的，堪比惊悚电影的画面也比比皆是。

因此比起同龄人来说，他没什么过盛的同理心，似乎缺了点人味儿。

就比如现在，他其实不太理解施枫为什么会把自己困在NPC死掉的问题里。

NPC本就是这个诡异世界的组成部分，本质上和他们这群玩家是对立面，就算他是兔死狐悲，现在也着实不是时候，除非是真不想从这离开了。

林松照也没有回施枫的话，他解除了时间暂停——施枫承认在教室里是他通过羽毛形状的胸针控制，林松照手里的袖扣也有这个功能，方才杨青淼说的东西不方便给外人听见，他也顺手实验了一下，看来施枫没有说谎。

不过他暂时不清楚这几个羽毛装饰品针对时间暂停的使用次数，于是将信息传回了梦管局进行分析，得知类似道具过于强大，使用次数不会超过三次，单次使用时长不会超过两分钟。

他掐着表，发现时间暂停正好三分钟，不多不少。

现实里的游戏玩家们有一个共识，单机游戏往往会在大战前给足补给，补给越多，boss越强。

而在魇境中也大差不大，能给这么强力的道具……

他望向窗外，天色渐晚，黄昏余晖斜斜映在鳞次栉比的教学楼上，打出一片暗影，半明半暗的校园，相伴而行的学生，灯火通明的校舍。

整所学校坐落于郊野，顺着围绕校园的栅栏向外看去，只见万里草地，荒无人烟。而那片望不见头的荒原上，渐渐凝起薄雾，不消片刻便愈发浓郁，慢慢的从四面八方爬向这所不存在于现实的校园。

这里有危险。

“施枫，这里有晚自习吗？”楼云天也觉察到异常，忍住恶心，三两口咽下饭菜，单刀直入地问道。

“有的，住校生需要上晚自习，非住校生不用。”施枫还没意识到食堂的人逐渐减少，此时几乎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这桌人，“一般住校生才会在这吃晚饭，走读生上节课结束就回家了。”

“自习课几点开始？”

施枫看了一下手表：“哎呀！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食堂离高中教学楼不近，这个校园和楼云天他们在表层‘现实’中看到的结构几乎一致，图书馆、音乐厅以及初中实验楼都置于这两处之间，以至于走路不花个十分钟是从食堂走不到高中教学楼的。

楼云天当机立断：“走！”

众人将餐盘放回收餐处，林松照根据蓝环地图提示，将他们领去小路，大概能节约两分钟路程。杨青淼看似瘦弱，但生死关头并没有拖后腿，紧跟在楼云天身后，就是喘得有些厉害。

反倒是施枫，这小伙子真的是高三生，被应试教育折磨得不见天日多时——在鸽子笼教室里关着，很久没上过体育课了，此刻上气不接下气，遥遥缀在杨青淼身后，被她拉着胳膊要死不活地跟着跑。

楼云天一回头就是这情景，他实在没见过这架势，干脆放慢脚步挪到施枫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跑步怎么样？”

施枫心想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但还是老老实实从嗓子眼里抠出几个字来：“不、不……不怎么样，我五十米……米……跑了14秒……”

“我靠。”他今年的骂娘指标就交代在这了，“哥们儿你也真是个人才，你过来。”

楼云天一把将施枫抗在肩上，掂量了一下，发现这小子顶天了体重不超三位数，完全不会影响他发挥。施枫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楼云天扛着跑起来，硌得说不出话。

倒是楼云天还游刃有余，冲杨青淼喊道：“你还行吗？”

“我，我还行。”小姑娘牢牢跟着，“不行我会喊的。”

林松照忽然慢下来，往杨青淼背上拍了一下，不知给她贴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她瞬间身轻如燕。

“我怎么……不累了？”

“这能暂时减轻重量，一般用在转移物品的时候，类似磁悬浮列车。” 林松照解释道。

杨青淼一脸震惊：“我是人，又不是金属，这怎么做到的？”

林松照沉默片刻，那双向来没什么情感波动的眼睛瞥过来，眸中带着些无语：“不是一个技术，只是比喻。”

杨青淼尴尬笑笑，不再废话，跟着他们一起抄近道向教学楼奔去。

几人三步并作两步，在最后一分钟赶到了教学楼。林松照示意还没结束，他们又马不停蹄冲向教室。

他们的教室在三楼走廊尽头，坐北朝南，光线很好。

而就在他们踏入教室的那瞬间，最后一抹夕阳的微光落下，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冲天的白雾凝结近乎于实体，密密麻麻裹挟着整个校园，而夜灯未明，靠近宿舍的区域以及全部被白雾笼罩。

接下来，图书馆、体育馆、食堂、音乐厅，陆续消失在漫天雾气里，不过一瞬，学校仅存高中和初中两栋教学楼在雾气之外。

“这雾之前有吗？”楼云天把施枫放在他自己的位子上，撑着他的桌子低声问道。

施枫的同桌正是之前楼云天大费周章打听消息的吴静漪，那个上课偷看手机的小姑娘。

此刻她正抱着手机看不知名的旧电影，好巧不好还是个胳膊和腿同血液横飞的惊悚片，当施枫被楼云天扔回座位时，那动静把她狠狠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怎么了？”

施枫不太想跟她说话的样子，低声细语地回楼云天说：“我不确定，一般来说落日光线直射室内，我吃完饭回教室的时候窗帘都被人拉上了，也没听人说过起雾之类的话。”

楼云天说他知道了，看了眼表，给他们说自己还有晚自习要守，就离开了教室。

临走前，他同林松照换了个眼神，然后冲吴静漪解释自己半路上捡到了崴脚的施枫，在热心同学杨青淼和林白的帮助下回到了教室，希望她对同桌多多照顾。

吴静漪乖巧地点点头，她似乎跟同桌也不太熟，但仍然答应了这位乐于助人的外教的嘱托，尴尬地和施枫分享了一根棒棒糖，接着重新看起电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松照眸光一暗，却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杨青淼重新回到了座位。

蓝环上，楼云天已经跟林松照交流了很久。

Lo：这地方在旷野上，风大，按理来说不该有雾，这雾有蹊跷。

Li：跑。

……

Lo：这小子跑不动了，我管他，你管杨姐。

Li：嗯。

……

Lo：他没说实话，这雾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在这一个月了，绝对见过。

Li：赞同。

Lo：我去探查一下外面，你盯着点这小子。还有，不要让杨姐跟柳薇乐说太多话，那个姑娘不太对劲。

Li：好，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杨青淼在座位上有些坐立难安，她不太擅长和沉默寡言的人打交道，或许因为她本身不是话多的性格，遇弱则弱、遇强则强，遇话痨则滔滔不绝废话连篇。

如果是楼云天跟她交流，她自然而然话就多起来了。

但林松照这人不一样，他身上有股子劲儿。那是种仿佛上过战场历练过的煞气，无论他穿得多温和儒雅都不能彻底掩藏。

以至于她每次靠近林执行官都在嗓子眼提着一口气，生怕做错什么惹他不快，更别提主动找话题聊天了。

林松照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或许是在和她弟交流工作，又或许是在分析现状，如果是后者，她还是愿意参与讨论的，但对方也不主动跟她说，她也不敢发问。

如果是前者，她就更不敢打扰了，天知道这群人是不是有什么保密协议，她可不想给自己弟弟惹麻烦。

之前宁鸣声没怎么跟她聊过他的工作，她就当对方在某个距离不远的保密部门干活，待遇很不错，是个有六险二金的肥缺，单位还经常给各种福利。

她不是小孩子了，对宁鸣声也有充足的信任，于是从不问他工作细节，只关心他吃饱穿暖没。但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细心，反而往往是宁鸣声在换季的时候嘘寒问暖，还总给她寄东西用。

现在想来，宁鸣声和林松照多半做着类似的工作，不仅得刀尖舔血，还得藏着秘密，过的不可谓不辛苦。

之前她还以为对方是谈女朋友了，和闺蜜旅游时，偶遇宁鸣声带着个打扮十分干练的短发女孩，几人在某个著名古建筑景点里遇见，小姑娘反差萌拉满，前一秒还在板着脸和宁鸣声说话，后一秒就拉着她一个劲甜甜地喊‘青淼’。

她根据这两天的倒霉经历上下一合计，估摸着自称‘澜澜’的，变脸比翻书快的女孩子也多半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过话说回来，楼云天又为什么会给她类似的少年老成的感觉呢？

这小孩顶天了不过二十出头，长着一张足矣魅惑世人的皮相，拥有泼天的财富，他为什么总是露出一副生活艰难，苦中作乐的气质呢？

真是想不明白。

另一头，楼云天正兢兢业业地在办公室里翻找文件。

这地方入了夜显出一份截然不同的氛围来，灯坏了一盏，剩下的一盏则不间断地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贴了满墙的暖光星星灯条破损了几处，时明时暗的，闪着偏红的光，把房间映得处处血色。

绿植被挪到阳台，夜晚就不会抢室内的空气，因此整个屋内也缺了些活物的生气儿，空旷的房间随着楼云天的动作，不断产生要命的回声。

楼云天将整个办公室翻得底朝天，就在他觉得今晚得一无所获时，吊柜上方一丝反光映在了隔壁英语刘老师放在桌上的镜子中，他迅速探查，一个金属硬物落在手里——竟然是一个羽毛形状的项链。

楼云天来不及多想，因为就在此刻，一声软糯的女音忽地在门边响起。

这一瞬，恐怖片仿佛化作实体。

“卢克老师，你在这做什么？”

万幸有惊无险，推门而入的是原本在教室里坐得稳稳当当的吴静漪，她局促地看着楼云天，怀里还抱着一叠卷子。

“你来办公室做什么？”楼云天熟练地反客为主，“你同桌怎么样了，他不让我送去医务室，现在好些了吗？”

根本没什么脚崴不崴的事，但此刻这话明显是唬住小姑娘了。

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应该没事，他没跟我说怎么样了，但看起来挺好的。我，我进来放语文卷子，是廖老师喊我来的。”

“哦没事，你把卷子放在廖老师桌子上吧。”

话音未落，半空中熟悉的声音乍响。

【恭喜玩家找齐关键任务物品“羽翼”，奖励4名玩家时间暂停功能各5分钟，限制次数5次。】

【检测到“羽翼——袖扣”使用次数1次；“羽翼——胸针”使用次数1次，经扣除，玩家一号、二号“羽翼”道具限制次数调整为4次。】

【警告，报错，更正：玩家一号“羽翼”道具限制次数为5次，鉴于道具已被使用，重新分配同级道具给玩家一号。】

【玩家一号可自由选择以下道具：……呲啦……呲……】

【系统提示，非一号玩家无法接受此信息】

【玩家一号已选择完毕，奖励分发结束，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请诸位再接再厉，于六日内找到死者的死亡原因，死亡真相，和凶手。】

门口走进来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楼云天这才发现吴静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抱着另一叠卷子的杨青淼。

“卢克老师，您没事吧？”

“嗯，我挺好的，你们回教室去吧。”

吴静漪听不到刚才连续乍响的系统音，或许是害怕老师想要早点走，她给杨青淼使了个眼色，让她靠近自己：“就放在这里就好了，咱们走吧。”

杨青淼却有些神色黯淡，她讲试卷放在语文老师桌子上后，愣愣地看着楼云天，做了个口型：

“为什么只剩六天了？”

杨姐：时间紧迫，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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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