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一道黑色的人影疾冲南门而去。一脚踢飞街上的店铺,残雪,两边的东西哗啦啦落了满地。
鸣蜩提刀一挡,哐当一声。竟然是街边放置的菜筐。
看样子,像是从南门大狱方向来的。
“等等,这还有两个!”
眼看着追捕的人将她们看做了同伙,施瑶的身份见不得人。她当即拽着鸣蜩往南门行去。
那黑衣此刻像是游鱼一般蹿过,竟然搅乱城门,趁此机会冲了出去。值守的将士分了人去追,准备出城的百姓瞬间就乱了。城门口乱成一团,值守的人只好让人把城门放下。
施瑶只能往回撤,她边跑边问:“你们安排了人救梁璟?”
鸣蜩摇头:“不知啊。”
“她们是同伙,拦住她们。”
这还得了,原本的罪名只是私自出宫。这要是被逮住了,就得是勾结歹人私自出宫意图营救南梁皇室。
至少斩刑起步。
鸣蜩夺了追杀护卫的刀剑,将人重伤。带着施瑶窜进了巷子,但这些人跟个臭虫似的紧追不放。鸣蜩低声道:“主子,奴婢将人引开,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黄昏时分,客栈后门见。”
施瑶道:“你若是能走便先走,不必管我。”
鸣蜩摇头,转瞬没了身影。
施瑶叹气。
身后似乎还有聚集起来的人,她连忙往小巷中去。这四周搭建者民居,穿堂风吹得人脸颊都快冻掉了。施瑶搓了通红的手。如今乐都被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搅乱了,这个时候怕是很难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那边。”
佩着刀剑的护卫从不远处行来,施瑶侧耳一听,躲进了一马车当中。
马车外观朴素,并未刻上乐都世家贵族的标识,名不见经传的样子。
四周无人,她低声喃喃了两句借用,便爬了上去。
看似朴素,内里却用极其遮光的布料做了车帘,将马车内笼得乌漆嘛黑的。伸手只能见着一个影子,而且里面有人。
看身形,还是一个男人。
施瑶生怕他喊叫惹来人,低声拱手央求:“别动别动。”
男人换了只腿支着,像是撑着下巴在看她。
施瑶装可怜:“这位大哥行行好吧,我本是无辜路人。但奈何撞见了刺客行凶,那些恶人蛮不讲理,非得将我也一并抓起来。小女子胆子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是同伙,今日也是运气好,撞见了公子。还请公子救我一命。”
“就借我躲躲,等人走了,我定然立马下车,绝不回头。”
公子轻笑一声:“哦?你既说无辜,又怎么怕被抓走?”
施瑶理所当然道:“被抓了就要进大牢,进大牢就要脱一层皮啊!”暴露身份回去她就完蛋了,怎么可能没事。她瞬时挤出两滴泪,拿着衣袖蹭了蹭。
她今个儿穿着粗布长裙,幕笠在半路丢了,只剩下遮面的面纱。看起来倒是颇有些女子的无助和可怜。
半晌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人越看越眼熟?
“启禀陛下。”
外间有人跪地,喊道。
施瑶:!!!
她揉了揉耳朵,觉得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
“消息是假的,此处并未有神医的踪迹。”
施瑶心一横,伸手就要掀开车帘。这里这么黑,鬼来了都看不清,就算真是那暴君,只要她跑得快,就抓不住她。
余晖单膝跪地,半晌没有听见车内动静,稍许,却看见一双纤纤素手挑开了半张车帘。
车里有人?
还是女人。
暴君单手将施瑶捞了回去,施瑶惊呼一声,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玄色长靴,玄色长袍,乌黑长发,黑不溜秋的眼珠子。
就妥妥的暴君无疑了。
她认出了他,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陛……陛下。”施瑶怂了。
这几日暴君的传闻可不是瞎听的,她已经可以预见,她的坟头草可以开始长了。
到底谁给她的胆子出宫的,出宫就算了还好死不死的撞见暴君。
南梁帝果真克她,青酒师姐卜算的谶梦果然没错!
迟早得因他而死。
“你怎么在这儿?”暴君道。
施瑶也想问,陛下你怎么在这儿。您不是都出宫好几日了吗?怎么还在乐都。
两人面对面坐着,却看不清表情。施瑶也不敢笃定,暴君此时究竟是怒,还是什么。但听语气,似乎并不想弄死她。
暴君伸手,施瑶往后一缩。
“别动。”
施瑶便老老实实不动了,惹不起忍得起,她心底默念。
“一点儿也不乖。”暴君评价。
施瑶眼神不敢乱看,暴君玄色的衣裳往上撩出一截,露出一圈整齐的牙印。施瑶心虚,破罐子破摔:“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漆黑的马车之中,只有粘连的体温还在流动。暴君收回手,轻笑一声:“你以为孤会如何处置你?”
施瑶:“不知道。”
急,现在装傻有用吗?
暴君忍不住又笑了,他一笑起来整个人都在抖。整个马车也跟着他抖,晃晃悠悠的,不知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不远处,孙将军带着一群刑部大狱巡逻卫搜索过来。
这些人足够狡猾,竟然钻进了巷子之中。他捡起丢在路上的幕笠,转过巷口便看见了一辆古朴的马车。
人是从这儿不见的。
孙将军走进,看见了一个熟人。
“余晖将军?”
余晖颔首:“孙将军怎么在此?”
孙将军:“今日刑部大狱混进了一伙人,意图营救南梁帝。幸好被本将军发现,现下正在追查刺客。”
“这马车里是何人,余将军可知?”
余晖:“大胆,这是陛下的马车!”
孙将军面色一愣,这余晖是陛下的贴身守卫,自然跟着陛下。可他们这位陛下疯疯癫癫,怎么都不可能安安静静坐在马车当中。
孙将军踟蹰,陛下威名在外,自然不敢搜查。但祝将军有令,须得看好南梁帝。若是有同党,正好一并铲除。祝将军的令便是太后之令,皇帝不管朝政,但太后之令总归是要听的。
孙将军道:“尔等追查刺客,瞧着刺客入了小巷之中。而转身就看见了余晖将军,这,将军是不是得给个解释?”
余晖:“孙将军什么意思?”
孙将军不敢擅自搜查,但可以试探一二。若是能够因此除掉余晖:“余晖将军一丝一毫都不肯泄露,难道是跟刺客串通!”
一柄长剑横飞刺穿了孙将军的胸腹,鲜血喷涌而出。
马车里走出一个人来,玄色长袍,面色冷得像是冰。
“聒噪。”
身后跟着的巡逻卫见鬼似瘫软在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除了乐都城楼那次,这是施瑶见过的第一次杀人。暴君往她这边看一眼,她便抖一下。
暴君只斜了一眼,便不在说话了。
真是太放纵底下的人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暴君头隐隐作痛,顷刻间,面前的女子从花到人不断转变,像是幻影。又跟鹌鹑似的,缩在角落,生怕被人注意到。
但好在没有坏心。
-
施瑶耷拉着脑袋跟在暴君身后回了宫,一路行至披霜殿。殿外候着一大群人,看见暴君齐齐往下跪。施瑶余光瞟了眼,都很急。但都不敢造次。
“陛下万安。”
暴君理都不理,入了大殿之内。
海公公笑眯眯的脸,看见施瑶的时候僵硬了一瞬。眼神询问,怎么搞成这样?
施瑶没看见,倒是身侧拿着常见余晖提醒道:“找身干净的衣裳。”
海公公像是悟了。
以李嬷嬷为首的一群人入了大殿,哗啦一下又跪了下来。施瑶左右看了看,蹲得远远的。想着坟头草能长多深,她的师门才能找到她。
李嬷嬷朗声道:“陛下,老奴查到一些事,不得不报。”
暴君转身入了内殿,一扇屏风遮挡着,没训斥。
那就是可以说。
李嬷嬷懂了:“前些日子住在前殿的那位娘子,陛下可知道她的身份?”
李嬷嬷自顾自道:“她乃是南梁后妃,施瑶。”
施瑶:???不是你们都不知道吗?
她眼睛都瞪圆了,这岂不是还要加上一道欺君之罪。
这不能怪她啊,都没人问的。
“什么?”外间浩浩荡荡行来一众大臣。前些时日入住皇宫的人唯有一个,便是陛下从城楼上带下来的女子。
这,竟然是妖妃。
众人心思各异,以祝凛为首官吏纷纷在前殿跪下,高呼万岁。
“李嬷嬷所说可是那南梁妖妃施氏女,南梁帝后宫唯一嫔妃。传闻妖妃容色姝丽,宠冠后宫。勾的南梁皇帝越发昏聩,以致南梁国破。妖妃祸国,死不足惜。”
“她竟还没死?”
众人心道,不仅没死竟然还在皇宫之中。
李嬷嬷眉头一皱,她此时揭露此事只因她乃是伺候这妖妃的人,要是知情不报定然会被怪罪。
一官吏道:“南梁妖妃施氏女,乃是南梁帝后宫唯一妃嫔。嫉妒成性,以致南梁后宫凋零,南梁帝无子。”
施瑶往一旁挪了挪。
又一官吏朗声道:“何止!这南梁帝和妖妃,简直胡闹。施氏女最初便是南梁老皇帝强抢进宫的民女。老皇帝贪其美色,日日召幸,压根不理朝政。彼时南梁帝还是废太子,是岁贡宴席之上遥遥一见,自此魂牵梦萦。以至于心生歹念,逼死老皇帝独占其母。”
“这南梁皇室纵然荒唐,若不是妖妃祸国,怎会父子相残。”
“一女侍二夫,这……”
施瑶震惊,施瑶不解,施瑶垂着头都要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了。
她不过是老皇帝近身宫婢,莫名被小皇帝封了妃。但并未行过夫妻大礼,这妖妃的名号……她受之有愧。
祝凛面色严肃,思及方才属下来报,正色道:“嬷嬷今日前来禀报,可是妖妃不见了?”
李嬷嬷道:“是。”
这……深宫之中的嫔妃,怎么会不见了?
这般女子,丢了正好。众人长舒一口气。
祝凛上前禀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今日南城大狱之中,有乱臣贼子意图救出南梁废帝,还请陛下示下。”
施瑶竖起了耳朵。
内间传来一阵脚步声,踢踢踏踏。众臣余光只瞧见那截黑色的袍子,越来越近。
披霜殿许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众臣也许久没在暴君面前说了这么多话了。
这下看见暴君,心里头的恐惧又别唤醒。
除了为首的祝凛,众人皆是纷纷往后退。生怕皇帝看到自己。
结果那黑色的长靴一直往后走,走到一个女子面前蹲下。
“拿着。”
众人惊诧,齐齐抬头,看见了一张姝丽无双的脸。眉眼精致如画,身段窈窕。即便身着粗布麻衣也难掩芳华,即便不识此女,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名字。
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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