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被当成寻常的凶杀案处理,调查附近的监控、做笔录、走访附近的邻居,最重要的是寻找有无与受害者有重大嫌隙的嫌疑人。在如今这个社会,凶杀案与被害者全无关系的并非没有,例如劫财失败、性侵害或者随机杀人及精神变态者等,但大部分情况,都离不开熟人作案。
尤其是乌和县这样的小地方,廖静不会贸然改变刑警队的侦查方向和手段。让她庆幸的是,崔崴只是长着一张趾高气昂的脸,可全程只是带着祝和齐、束立风两人旁听,也没有发言,只是在会议最开始,廖静把他们介绍成省内派来的专家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个案子可能有关系,也可能和我们调查的无关。所以还是按正常的程序进行。”
崔崴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在最后排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做些笔记,他的神情很严肃,那种傲慢被此时的严肃中和了,显得没那么令人生厌。或许他仍然在不满,但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尽管他把姚解和郎客排除在会议外的做法仍然带有发泄的意味。
祝和齐心想他的性格何时才能成长为另一种形式的体面。崔崴的家庭对他的影响太深,他从小就处于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倒不是说他每一件事都能如愿以偿,可他能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同。
这几乎是根植在他的思想里了,即使是他的同情,也是高高在上,是他觉得自己身为某某部委的后代,应该这么做,而不是他真正设身处地与人共情。然而他的本性又没那么恶劣,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其实并不会让人讨厌,也不会变得傲慢。所以他现在就尴尬地不上不下了。
要不崔崴就完全视他人如粪土,祝和齐就能用对待普通二代的手段应付他,完成自己的任务。要不崔崴就学会隐藏自己,装出一副得体的样子,暗地里使手段把姚解弄出去,这也不是不行。偏偏崔崴哪个都做不到。
崔崴不能既对姚解别扭,又不真对他怎么样,伤敌五百自损一千,从姚解一言不发地离开之后,他的情绪就处于阴雨绵绵之中,一路到警局都没有多说什么。束立风连拍马屁的机会都找不着,只好尴尬地坐在汽车后座,跟祝和齐说了几句话,只是讨论了住哪里和吃什么的问题。
这是一份变相的保姆工作,祝和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默默地注视了崔崴一阵,思考着对策,改变崔崴的态度很难,或许仍然要从姚解那边入手,但姚解从某种角度是个更难缠的人,他有黑影场的能力。
应急管理处跟黑影二次接触过的人大约只占所有员工的四分之一。祝和齐自己并没有这种特殊能力,束立风也没有,他们这一组,本来加上姚解,是很完美的搭配。崔崴是领导者,同时拥有黑影场。姚解是任务执行的关键,可以跟崔崴配合。束立风负责技术和定位,祝和齐负责剩余的所有事项,安保与后勤。
如果恶**件常态化,姚解回到核心圈子的趋势不可避免,应急管理处能用的人不多。二组只是崔崴的一个跳板,这是所有高层领导都知道的事情,他现在的职业相当于是下基层,不会超过两年,他就会往上调。
有关于黑影,在全球范围的全新事态,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崔崴既有背景,又有黑影场的能力在身,日后他的前途必然光明磊落,不逊于容霄辉。
如果姚解持续影响崔崴的正常节奏,祝和齐就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上一次的争吵,已经有高层介入了,最后以调离姚解告终。姚解看似只是个合同工,但他离开二组后反而成为了新成立的五组的组长,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管理处急需人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是合作能力很差的姚解。
并且这种对人才的珍惜已经高于对崔崴这种**的有求必应。处理看似偏向崔崴,实则是各打五十大板,崔崴没得到什么好处。
把姚解摆平则是证明崔崴能力的一种手段。但崔崴很明显没有做到,祝和齐在心中叹息,崔崴何时才能“成长”起来,等到那个时候,祝和齐的任务才算完成,她就不必再绑在应急管理处。二组是崔崴的跳板,对祝和齐同样也是,不过未来道路的上限不同而已。
或许崔崴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祝和齐收回自己暗中落在崔崴身上的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会议室最前面的移动白板上,上面有乌晟德的尸体照片、杂货店的现场环境,法医的初检报告,以及乌晟德的基本社会关系。
乌晟德今年56岁,乌和县本地人,八年前离异,前妻和女儿在外地单独生活,暂时联系不上。
他和县里的一个女人有四年的同居关系,笔录已经在进行中。他拥有一家杂货店,店面属于自己,铺面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原先这是一家榨油店,乌晟德接手的时候就关了,开成了杂货铺。
他平时看店,就往门口支一张小桌子,打麻将或打牌。他有好几个牌友,同样也需要做笔录,排查乌晟德是不是和其中的人因为经济纠纷起了矛盾。
他有一个兄弟,四十来岁的时候在外地出车祸死了。父亲已经离世,母亲独自在乌和县下辖的茅坪村居住。乌晟德的祖产就是乡下的几亩地,和这一间杂货铺以及楼上住房。由于亲兄弟早年离世,基本上可以杜绝祖产纠纷。但为了以防万一,仍然需要派人走访茅坪村。
乌晟德五十六年的人生实在平平无奇,经历过黑影可能是他这辈子最特殊的时刻,祝和齐在心中想道,他甚至配不上这个离奇的死法。
如果他非要被人谋杀,可以是被一把菜刀在身上乱砍,可以是水果刀捅进腹腔,内脏破裂感染死亡,也可以是被重物击打后脑勺,而不是在脑门上钻孔。
除非杀人的是电工。做大脑的开颅手术有专业工具,但想杀人的话用电工钻就行了。
祝和齐突然想到,不过她并不是第一点提出这个的人,她抬头看了一眼白板,才发现上面对嫌疑人的职业猜测,已经有了电工二字。
只不过刚才她想了一会儿关于崔崴的事情,错过了部分内容。但是乌和县电工、五金店少说也有几十家,而且不少家庭内也备着电钻,所以很难把这个当做特定的定向来看,只能说是一种合理的猜测。
电工或五金店,并且和乌晟德的社交圈有重合,这就是刑侦队第一步要排查的方向,在家庭矛盾消除之后。
一个小时的会议在介绍完案情初步状况,部署分工后很快就结束了。这种会议比祝和齐曾经在管理处开过的思想座谈会要快速很多,她甚至没怎么搞感受到时间流逝,被大量的信息覆盖了头脑,只觉得这一小时过得快且充实。
当然,应急管理处已经算一个干实事的地方。毕竟再多的纸面文件和公文都没办法处理群众当务之急的实事,那就是被拉到黑影世界该怎么办。
祝和齐提前了几分钟从会议室出去,这个会议还没彻底结束,仍有部分细节需要讨论,这事关廖静和二组的合作,因此大部分警员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廖静和她的“心腹”。
她想知道姚解和郎客到底来警察局了没有,在杂货店,姚解一言不发地走人,已经够落崔崴的面子了,她希望姚解能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
祝和齐刚想打电话,就看到一个人探头探脑地从会议室隔壁的茶水间门口钻出来,那姿态像只地鼠,然而是西伯利亚版本的。这个人无疑就是郎客,看到熟人并且旁边没有崔崴或者束立风后,他的姿势立马正常了很多,人模人样地问祝和齐:“你们会开完了?“
“差不多,在收尾了。”祝和齐说道,“姚解呢?他应该来了吧。”
“在茶水间还睡着。”
“把他叫起来去会议室。”祝和齐想了想,又说,“别说是我说的。他要是不想去,就随便他。”
郎客看着祝和齐走远,估计是去走廊那边的洗手间。祝和齐的话,郎客思考了片刻明白过来,无非就是姚解在杂货店整了个下马威,崔崴又在警局把他支走到茶水间,两人算是平局。祝和齐这会儿希望姚解能自己主动过去,把这件事结束掉,但又不想透露自己,于是把这个“脏活”交给郎客去做。
可她又不想逼迫郎客,因为一旦让郎客逼着姚解去做,他肯定会想到这不是出自郎客自己的想法。
郎客能想明白祝和齐所作所为的含义,但仍然为这种来回曲折感到头痛,他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搞办公室政治的人。
他很快就决定好了该怎么做。他走回茶水间,姚解仍然躺在椅子上,但似乎已经醒了,因为会议室解散时有一些动静产生。
“你醒了吗?”郎客把桌上的眼镜带回给姚解,“我刚在门口碰见了祝和齐。”他把祝和齐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句别说是我说的。
祝和齐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但他已经和姚解相处了三个月了。他不想姚解被任何人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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