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术卉心的选择

延石岭静的唯有风声,洞内漆黑一片,一身是血的蛊后前身和后背都被笑戾天砍伤,深可见骨。

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倒下,但她只是蛊王的傀儡,所以并不觉得疼。

只不过,若是从前,她这一身伤顷刻间便可痊愈,但眼下蛊王情况不是很乐观。

虽然体内有妖蛊,他倒是不会死,但妖蛊逐渐强大,如果被其占据主导地位,那他也会沦为妖蛊傀儡。

他怎么能甘心?

好不容易醒过来,他不想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妖的怪物,即便杀光七大妖山的妖,也体会不到胜利的喜悦,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

他只想小心儿回到他身边,那么多漆黑绝望的深夜,只有他们两人偎依在一起,等待天光破晓。

好不容易天亮了,小心儿竟然站在了他的对面?

凭什么?为什么?

时间太久又怎么样?

难道可以抹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小心儿被那群妖欺骗蛊惑,但他不会,他一定会证明给小心儿看,那群妖不值得。

体内妖蛊激烈反抗,忘容枯一口血吐了出来,乌黑的血,刺的他眼睛生疼。

他突然感觉好疼。

好像又回到吞掉妖蛊的那一夜。

浑身的每一个根骨头都像遭到了千刀万剐,一寸寸将他凌迟。

月上梢头。

寂静的铺满祈灵山每个角落。

琉雾林内,哑螳螂战战兢兢地缩在他的小洞内,这段时间来的人,没一个是他能应付的对手。

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又不傻,术卉心让他看林子,但也说过,打不过就让他躲起来。

他很听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哑螳螂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听到了有人从林中经过。

是……

任湘湘神色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此时与墨忧沉默地向着术卉心的小院而去。

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七成子。

就在草娃死后,她昏迷的那段时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小时候的场景,那时师父还只有她一个徒弟,她的小师妹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她记得院子里那棵高耸入云的果女树,果女树罕见,整个七大妖山估计也找不出十棵,因为果女树的种子能够提升修为,让妖实力大涨。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果女树的生存方式很特别,她们非妖非人,一棵果女树成熟只会开一朵花,而且他们的树有千种形态,唯有花是一样的。

等到她们开花之际,便会落下一个孩子。

宛如人类新生的婴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她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果女。

“呀!师父、师父有个娃娃掉下来了!”

任湘湘看着从天而降的小奶娃娃,满脸惊恐,但那娃娃却还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还笑?我快抱不住你了啊!

饶是她半人半妖,力气惊人,否则就那果女娃娃突然落下,没砸到她,也会把娃娃摔出个好歹。

术卉心慢悠悠地滑着轮椅,嘴角噙着微笑,“时间过得真快啊……湘湘,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小师妹了。”

“啊?”她张大嘴巴。

厨房里正在烧菜的水不允探出个脑袋,同样瞪大眼睛,“什么什么?”

就在果女落地那刻,原本郁郁葱葱的果女树顷刻间枯萎凋零,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她那时还不明白,果女究竟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直到师父同意师妹离开,师妹兴冲冲地出了门,但师父却一点也不开心。

“师父,你不想让师妹出去,就别让她去呗,她那么听你的话。”任湘湘困惑不解。

术卉心苦笑,摇了摇头,“我无法阻止,因为她是果女啊!”

“果女?可是她明明跟我一样啊,她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就像普通人类女孩。”任湘湘更加难以理解。

“平时让你多看书,这会儿问东问西,你还不如一棵树。”路过的水不允云淡风轻的甩了一句。

任湘湘当即黑脸,“我又没问你,你是我师父吗?搞得你好像知道似的,偷听我们说话,其实你也想知道吧!”

水不允止步,对她的挑衅嗤之以鼻,“你知道为什么叫她们果女吗?因为她们繁衍后代的方式是找一个人类或妖族男子,她们肚子里怀的孩子,就是果女树的种子!”

不能再回想下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

“师姐,你回来啦!”伴随着一声欢快的呼喊,一下子将任湘湘沉沦的意识拽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里?”任湘湘惊慌无措,快步上前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为什么要现在回来啊果兰秋!”

任湘湘的手劲很大,抓得果兰秋胳膊生疼,表情更是吓人,果兰秋一时也不知是该先疼还是先惊。

“师、师姐……你、你先松开我,我……”

“湘湘!”

墨忧刚想将两人分开,谁知任湘湘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凶狠地将他甩开,“走,快走,你快离开这里,你走啊!”

“师姐……”果兰秋吓得都快哭了,挺着大肚子显得狼狈不堪,“你、你冷静师姐……我……”

“湘湘。”

术卉心滑着轮椅疲惫地从屋里出来,脸上似有血泪滑过的痕迹,“你回来了,湘湘。”

“师、师父……”

任湘湘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低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恐慌的走向轮椅上的白发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师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这种感觉更让她惶恐不安。

术卉心攥着任湘湘的手,手很凉,像是长时间浸在冷水里,任湘湘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师父,你的手……”

术卉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湘湘,师父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当年的一念之差,就不会有今日之局,但是如果时光倒流,我可能还会做出相同的举动,所以……”

“不是师父的错。”任湘湘低垂着头,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我只是……我只是……”

想说的话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怎么可能不怨又怎能不恨,但是她无法怨恨师父,只是觉得不公,凭什么那些与祈灵山无缘无故的人要赔上性命,凭什么?

“湘湘……”果兰秋静静看着拼命压抑着哭声的任湘湘,她一遍又一遍的擦干眼泪,又一遍又一遍的被泪水打湿了脸庞。

良久的沉默,随着夜幕降临,疲惫而归的任湘湘终于在果兰秋的劝解下沉沉睡下。

当黑夜笼罩大地,给孤寂的小院盖了一层朦胧薄纱,屋檐上的灯被风吹的乱晃,院子里的落叶无人清扫,一股脑儿的与水不允没来得及收的草药混成一摊。

这些经历了风吹雨打的草药都已经发霉坏死,用不成了,果兰秋也不知是可惜还是什么,呆呆地拿着扫把在院角站了很久。

从墨忧口中得知,他们拿到了雪公火和影中真,只剩最后一个七成子。

果兰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视线又落在了那棵枯死的果女树上,光秃秃的树干张牙舞爪地指向天空,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她一时失神,却没发现术卉心换了一身衣裳,从屋里出来。

她向来喜欢素色的衣裳,所以当果兰秋回头看到一抹丹霞映在瞳孔中时,她下意识扔下扫帚小跑过去。

“师父,你这是……”

术卉心回头,冲她一笑,唇红齿白,略施粉黛的脸庞让她一阵恍惚。

这样的师父好美,但是为什么会让她这么难过?

“师父。”

果兰秋目光不经意间扫了眼里屋,里面的血腥气还未散去,床上躺着的正是水不允。

“你跟我来。”

术卉心滑着轮椅走在前面,果兰秋亦步亦趋,谨慎又专注,那些呼之欲出的疑问,在对上术卉心那不寻常的微笑后,莫名化作铺天盖地的难过。

直到术卉心在丹房停下脚步,果兰秋终于忍不住。

“师父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师父、我、我……”

果兰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看着术卉心平静的脸庞,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兰秋,最后这一步,也只有你能帮我。”

“我不要。”果兰秋想也不想,果断拒绝,“我不要……师父想做什么自己去做,我不要,我不要……”

“不允中的毒,在诛蛊针未炼制出来前,只有用妖蛊才能炼制出解药,我不能看着他死。”

“那我们就能看着你死吗?”果兰秋愤怒大喊,这一声落地,连她自己都愣了。

“师父,湘湘快成功了,明天、不,我现在就喊醒她,拿出我体内的七成子,她可以马上炼制诛蛊针,来得及的,一定可以——”

果兰秋扭头就跑,结果被术卉心的青藤一下子缠住,“师父!”

“来不及的。”术卉心淡淡开口,“不允等不到。”

“师父——”果兰秋拼命挣扎,想要去找任湘湘,但青藤裹着她一寸不退。

她眼睁睁看着术卉心进了丹房,随之屋门砰的一声紧闭。

“不——”

丹房内已经落满灰尘的炼妖炉重新燃起火焰,那是她在阳殿时第一次得到的炼妖炉,只可惜却没怎么用过。

“不要师父,师父、师父——”

果兰秋在外面喊得撕心裂肺,里面仿佛传来一声轻叹。

“兰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迷茫,我这一生究竟在执着什么?前半生对妖恨之入骨,后半生又对不允……呵呵……他会怨我吧……”

但我始终做不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我不能让他死。

哪怕将我自己炼化为解药。

“师父——”

火焰熊熊,瞬间将那抹丹霞吞没。

正如她失明前的最后一眼,红色的火光铺天盖地,似乎早已预示着什么。

“阿爹、阿娘、还有……阿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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