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潭影日悠悠,平淡的日子匆匆而过。立冬已至,银杏正黄,日头短了不少,这是牧沿舟在禾都的第十一个冬。
这天,他正在校场练剑,瞧见牧闻千火急火燎过来。
“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牧沿舟问道,他这个师兄素日冷静自持,走起路来都是不紧不慢,若非要紧事,断不会这般失态。
牧闻千喘了几口粗气,言简意赅道:“南枝林那边死了两个人。
南枝林紧挨着蟪蛄湖,都属于九朝门管辖地界,按理说出了人命也不该通传至牧云山庄。
“其中一个,手上捏着你的玉牌,你可曾将玉牌交予他人过?”
听他这么说,牧沿舟顿时反应了过来,那夜和姬无契去蟪蛄湖时,曾将自己的玉牌给了一名小少年。
牧沿舟道:“那夜我不小心撞到了人,怕他收了什么伤,就将玉牌给了他,让他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见他承认,牧闻千眉蹙得更深,“现在九朝门那边一口咬定事情和我们牧云山庄有关。”
“怎么,他们难道还怀疑是我杀人?”牧沿舟这脾气瞬间上来了。
九朝门老门主与禾双宫宫主向来不和,而牧云山庄又曾受惠于禾双宫,自然是与禾双宫交好,于是便一齐带着被九朝门针对。
牧闻千顿了顿,猜测道,“许是那玉牌被有心之人拿去利用了。”
牧沿舟道:“算了,先过去看看吧,老子倒是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编排。”
去的路上,牧闻千向他简单说了一下状况,那两名死者乃南枝村的村民,皆在昨夜溺毙而死,但怪就怪在,这二人皆识水性,好端端的缘何会双双溺毙。
牧沿舟赶到南枝林时,看见一堆九朝门修士和村民正围着一个落叶堆,上面盖以白布。他正想走近查看,却被一名穿着九朝门弟子服的修士伸手拦住,“哟,杀人凶手来了啊。”
牧沿舟狠狠瞪向他,“陆蚀银,你说什么屁话!”
陆蚀银不依不饶道:“我说错了吗,物证都在这了。”他拿着牧沿舟玉牌晃了晃,一对吊梢眼露出狡黠之色。
牧云山庄每名弟子都会在入门时被分发到一块玉牌,其上镌刻弟子之名,用作进出的凭证,独一无二。而牧沿舟作为家主的弟弟,出入山庄自是不需要什么凭证,玉牌也只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故而那夜牧沿舟便直接将此物给予那名小少年。原是为了让他来找自己时有个可靠的信物,没想到会在今日被人拿去栽赃陷害。
“一块玉牌而已,证明的了什么,保不齐是你故意从哪偷来的吧,堂堂九朝门这么寒酸吗,连块玉牌都没有?”牧沿舟毫不留情道。
“牧沿舟你嘴巴放干净!”陆蚀银道,右手探向腰间悬挂的长刀。
“是谁嘴巴一直在放屁!给我让开!”牧沿舟一把推开了他,掀开白布,对上两张青灰色的脸,愣住。
落叶堆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兄弟,正是那天晚上见过的两人。牧沿舟原以为是玉牌因何故被人从小少年身上夺走,准备栽赃陷害给他,却没想到出事者会是他们二人。
见牧沿舟神情不对,陆蚀银忙道:“你果然认识他们吧!”
他朝着后面一群村民道:“看看,看看,我推测的没错吧,这玉牌一定是他在行凶时,混乱推搡之际,不慎被其中一人拽了下来。”
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竟真有人被他唬住。一堆同样是九朝门的修士也在一旁附和着。
有点判断力的当然不会因为一块玉牌就相信牧沿舟是凶手,但围观者大多都看个乐呵,死的是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凶手对他们来说也不重要,只要祸不及他们,其余的都只是闲茶饭后谈资罢了。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有人道:“这方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怎么三代男丁都不得善终啊。”
“就是说啊,这方治方允两兄弟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呢,他们爹早逝,大的那个早早挑起担子,还不停用功读书,这不前些天还刚考中那什么什么不得了的书院哇,眼看着这一家就要熬出头了,怎么就……”说罢,那人还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另一人唏嘘道:“唉,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牧沿舟平复了一下心神,上前仔细查看二人的手掌。
“牧沿舟!你不许乱碰尸体!”陆蚀银正欲上前,寒芒闪过,一把半出鞘的剑横在他颈前,只差毫厘便能割破肌肤。
牧闻千冷道:“若上前一步,杀。”
一旁的九朝门弟子立刻反应过来,齐刷刷拔出腰间长刀。
陆蚀银举起双手:“都别动!”随即讨好地看向牧闻千,“大大大哥,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牧沿舟站了起来,朝陆蚀银看去,道:“可否和我说一下,你们是何时发现尸体的。”
陆蚀银偏过头,不想回答他。牧闻千将剑锋朝他逼近,冷声道:“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陆蚀银忙道:“听村民们说,他们兄弟二人是昨夜戌时出门的,一夜未归,村民们出来找,约莫今日卯时被发现。”
牧闻千听罢,不禁疑惑,朝牧沿舟道:“这兄弟二人为何要在晚上出门来这儿?”
南枝村生活节奏简单,基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后不常出门。
牧沿舟思索片刻,道:“他们应当是来摘问仙草。”
牧闻千问:“何以见得?”
牧沿舟答:“他们的溺毙地点在南枝林中的蟪蛄湖,时间又是在夜晚,而蟪蛄湖周围生长着一圈问仙草,问仙草白天时形态与寻常草木无异,只有在夜晚才会泛着悉悉光芒。”
“结合方才村民说方允刚考上书院,加之其家中境况困难,因此他们定是去摘问仙草换钱以补贴家用。”
问仙草,名副其实,乃修士寻仙问答之物,蕴藏天地灵气,服之可增长修为,虽不及精心炼制的丹药功效显著,但胜在易得,因此常会有人采撷此草,售予各大门派换取钱财。
牧闻千放下剑,道:“所以他们二人真是摘问仙草时无端溺毙?”
他问的也正是那些围观人所想。
“不是,是他杀。”牧沿舟斩钉截铁道。
陆蚀银得了空便嚷嚷:“既然不是溺毙,那你倒是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啊。”
牧闻千剜他一眼,陆蚀银顿时瑟缩噤声不语。
牧沿舟道:“尸体若浸泡在水中将近一夜,其手背脚背处应当会呈现白色皱缩状,而观方允方治二人,只有手掌脚掌处呈现此状,因此死亡时间应当还不足两个时辰。”
牧沿舟顿了顿,继续道:“那名小少年的手臂还有不少树木划痕,应当是躲藏途中所致。”
牧闻千:“所以他们是遇害后,被抛入蟪蛄湖中。”
牧沿舟点了点头,随即掌心运起灵流,隔空拂过二人尸首,道:“尸体上无明显外伤,应是震碎了他们的五脏六腑致死。从外无法感知凶手是人是妖,只能用探妖阵一试。”
探妖阵可探测物或人身上是否有妖力残留,若阵起时呈白光,则表明并无妖气,若显红光,则意味着存在妖气。此阵于各派中甚为常见,乃是辨别妖邪的初步手段。
牧沿舟正欲割破手心画阵,只听后边有人叫道,“欸,是方治方允他们阿嬷来了。”
围观人群散开一条道。这时,有一老妇人撑着手拐走至前方,那直僵僵的身体好像稍一弯曲就会散成一堆骨头,身形仿佛枯木一般,一吹就散。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忍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没哭出来,只是木讷地望着她的两个孙子,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头。她走上前来,牧沿舟起身后退几步。
她慢慢地蹲下,双手捧着孩子泛灰的脸颊摸了摸,明明在昨天这个时候,二人还与她有说有笑,脸也还是温热的,现在却冰凉的躺在这。
她俯下身抱着她的孙子,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中,就像他们曾经玩累了靠在自己身上那般。
于他人来说,躺在这的是素不相识的尸体,甚至可以变成门派间针锋相对的引子,而于她来说,躺在这的是她的至亲。
只是她的血浓于水,相依为命的至亲。
家中同样有孩子的人在一旁看得不忍,拿手帕拭了下眼角。
中年丧夫丧子,晚年最后的至亲离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陆蚀银在一旁看了一会,趁机走上前道表现,道:“阿嬷啊,你放心,咱们九朝门定会查出凶手,还你孩儿们一个公道。”
他转过身对着牧沿舟故意道:“你既然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那就是第一嫌犯,来人,把他给我押走。”
“你敢?”牧沿舟对上他,手放在腰侧沉沙上。
陆蚀银朝后边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动手,却见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干什么,动手啊都!”他叫道。
牧闻千利剑出鞘,挡在牧沿舟前面:“探妖阵未画,尚且不知凶手是人是妖,此时下定论,要带走我师弟,是否言之过早。”
陆蚀银也不是真的敢押走牧沿舟,只是仗着人多,存心想让牧云山庄的人难堪。
剑拔弩张之时,忽闻远处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蚀银,住手。”
南枝林这部分之后有惊喜!
有宝宝看到这里吗嘤嘤嘤
(作者变成猴子荡来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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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渡南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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