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渡南枝2

牧沿舟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衣飘然而至,银线绣制的流纹潺潺而动,来人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大抵就是这般人。

“沿舟,好久未见。”陆怀风步履轻盈,走至牧沿舟身前。

“你可总算来了,瞧你们九朝门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分青红皂白想抓我。”牧沿舟朝陆怀风抱怨道。

虽然九朝门与牧云山庄不睦,但门派之间的恩怨对年轻一代人来说要显得遥远的多。陆怀风与牧沿舟自年少相识,那时牧沿舟刚来禾都,因其算是外乡到此,并不受禾都的世家子弟待见,而陆怀风是少数愿意对他报之以善意的人。陆怀风常年穿着白衣,又招姑娘们喜欢,因此还被牧沿舟取了个绰号“白衣仙”。

见来人是陆怀风,牧闻千亦收回了剑。

陆怀风上前一步,握起牧沿舟垂在身侧的手,道:“此事是我们不对,我回去定好好管教他们。”他的唇边一如既往挂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说罢,余光朝陆蚀银那边一瞥,眸子一暗。陆蚀银忙颔首道:“少主,属下知错。”

牧沿舟有些不自在的抽回手,“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他们计较了。”

见他抽回手,陆怀风也只是依然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永远仅停留在嘴角,未及眼眸处。

他温和道:“此事交由我们九朝门处理,沿舟你莫要插手罢。”

“我来都来了,现在说别插手,晚了。”牧沿舟昂起头,马尾随风轻舞。

陆怀风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你还是这般。”

“你知道就好。”

牧沿舟蹲下身,朝那老妇道,“阿嬷,可否让我画阵一探,早日还你孩儿公道。”

那老妇人依旧是不说话,眼神空洞,只是点了点头。陆怀风使了个眼神,两个弟子上前将那妇人搀扶到一旁。

牧沿舟割破掌心,鲜血如断线之珠般滴落。他合起掌心,以血为墨,以指代笔,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他沉声道:“天地无极,五形归位,窥探妖踪,现!”

话音落,以两兄弟的尸身为中心,红光乍现,周围的山石也被染上了血色。

陆蚀银在一旁后退了两步,“这妖气可不得了啊。”

陆怀风看着这边,目光淡淡,上前扶起牧沿舟,道:“一掌碎五脏,能做到这般的妖,可不多。”

“这里是你们九朝门管辖的地界,你可知有什么大妖?”

陆怀风道:“若我所料不错,此次与八年前那桩事乃同一只妖所为。”

牧沿舟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陆怀风继续道:“我整理宗卷时曾见过记载,八年前,南枝林上有尸二具,惨状极为骇人,肢解而死,眼眶为空。”

一旁的老妇听见这话时,佝偻着的身子剧烈一颤,陆怀风灵敏地捕捉到她的反应,心下了然。

牧沿舟也反应了过来,“阿嬷,八年前死的那二具尸首,可是你的亲人?”

“是。”随即她自顾自呢喃起来,“一定是,一定是诅咒!”

“诅咒?”牧沿舟蹙眉,从她的只言片语和周围人的七嘴八舌中依稀听了个大概。

原来,八年前,她的丈夫和儿子上山砍柴,不幸遇难,只留下两个尚且年幼孩子。几年后,她的儿媳因长期忧思郁疾而终,从此祖孙三人相依为命至今。

既是同一只妖所杀,必定与他们家有些渊源,不然为何偏偏只杀他们一家的人,可那妖又是如何认出来的呢?牧沿舟思及此处,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天与两位少年见面的场景,那日是霜降,夜晚天气寒凉,那小少年身上似乎穿着一件兽毛类的披风……牧沿舟脑中忽地想起,对,那件披风!

他忙问那老妇:“阿嬷,方允他出门时,是不是穿了一件皮毛披风?”

那老妇瞳孔渐渐聚焦,道:“是有那么一件山猫皮毛做的披风。”

陆怀风在一旁道:“南枝林一带常有山猫出没,数量众多,不乏修炼成形的。如此说来,恐怕是来寻仇的。”

“但山猫灵活警惕,不易捕捉。”陆怀风顿了顿,朝那老妇道,“您家中可还有其他山猫制成的物件?”

老妇道:“还有条山猫尾巴制的围巾。”

“可否借来一用?”陆怀风道。

那老妇佝偻着身躯,微微点头。

牧沿舟道:“你莫非想用这个当作诱饵引出山猫?这般简单的陷阱它会上当吗?”

陆怀风轻笑一声,“它既然已经光明正大的行凶,连尸首都懒得处理,若我们推测的不错,那只被杀的山妖对它来说应当极其重要,既如此,就不怕它不来。”

牧沿舟:“为了这样一条尾巴去冒险,真有这般重情重义的妖吗?”

见他疑惑,陆怀风抬手在牧沿舟头顶轻轻摩挲,道:“若是你的至关重要之人的尸骨**裸的展现在你面前,你也肯定会不计代价去夺回不是吗?”

牧沿舟从容移开他的手掌,不着痕迹后退一步,偏头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夜晚,星河浮霁,南枝林内雾卷暮色。陆怀风带着那条山猫尾巴做成的围巾在林子中漫步而行。不远处,牧沿舟敛去气息,隐在树影之下。山猫生性机警,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遁形而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遂将陆蚀银等人散去。

夜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陆怀风脚步顿住,闭目凝神。果然,利爪破空而来,直冲着他颈间围巾而来,利风震得周围南枝木咔咔作响。陆怀风步履轻盈往后一点,避开那利爪,抽出腰间刀刃。

陆怀风佩刀名唤“藏锋”,都说君子善剑,屠夫善刀,然这刀在陆怀风手中,不显粗鄙,却是刚柔并济。白衣仙手持一柄长刀,刀光似雪,与利爪交错。

牧沿舟趁机闪至猫妖身旁,长剑一挥,将那猫妖利爪砍去,几截断甲掉落在地,此招虽损,但确是管用。

陆怀风摇摇头,似笑非笑道:“不伤其臂,沿舟,你又留手了。”

这话确实没错,方才那般情景,牧沿舟可以直接挥剑砍去猫妖手臂,而不是指甲。

牧沿舟不置可否地回之一笑,随即身形一旋,用剑柄击中那猫妖后心。那猫妖猝不及防,身躯一颤,喷出一口鲜血。陆怀风见状低声施起咒决,数道灵线自猫妖周围凌空而起,缓缓缚之。那妖挣扎几下,终无力瘫倒在南枝落叶中。

牧沿舟收剑入鞘,朝陆怀风扬了扬头,道:“配合的不错嘛。”

陆怀风将那妖收于锁妖囊中,回之一笑:“沿舟,打斗之中,对敌人留手,你这般迟早会吃大亏。”

牧沿舟朝他手臂一靠,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什么时候变得我哥一样爱说教了。”

“罢了,存有善念,非你之过。”陆怀风道,“接下来就交给九朝门吧,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牧沿舟道:“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陆怀风但笑不语。

牧沿舟对陆怀风是打心底的佩服,只要是他出手的案子,没有审不出的。不过他也并不知道温温柔柔的陆怀风是如何审问的,以及为何能审得出来。

……

几天后,牢狱之内,猫妖四肢被铁链捆缚着,明显已经挨过了一轮刑罚,身上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

陆怀风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站着,手里提着刺鞭,粘稠的鲜血从刺鞭上滴落,暗牢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陆怀风将那刺鞭往地上一丢,面上仍是笑吟吟,却让人毛骨悚然。他道:“怎么,还不肯说吗?”

那妖朝他啐了一口,“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他们该死!”

陆怀风拿起刑桌上的一瓶药,淡淡道:“你若不说,接下来可不只是皮肉之苦了。”

他将药瓶木塞打开,一股比血腥味更刺激的味道飘然而出,陆怀风寒眸看向他,冷冷笑道:“蚀骨钻心,噬魂夺魄,你大可以试试,究竟是你的嘴巴更硬,还是九朝门的手段更硬。”

猫妖剧烈颤抖起来,他虽早已不畏生死,然生理上的恐惧和痛苦是无法忽视的。

这时,一名修士进来道:“少主,牧公子已在厅堂等候。”

陆怀风闻言,擦净手上血迹,施了个小咒除去身上沾染到的血腥气,重新整了整衣冠,信步而去。

那猫妖被锁链绑缚着,已经奄奄一息,自额头流下来的血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原本白金色的毛发与血水粘连在一起,那猫耳已被剪去一只,紫金色的瞳孔涣散地看着地面。

她半阖着双眼,却见一抹天青色缓缓出现在他眼前,来人正是姬无契。

她的瞳孔聚焦起来,囔囔道:“姬无契,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

姬无契轻叹一口气,“尺玉,何至于此。”

尺玉木然道:“我何至于此?你不是很清楚吗?”

她忽然癫狂大笑起来,那笑声无悲无喜,却听得让人心颤。姬无契在一旁缄默不语。不知笑了多久,她终于笑够了,似乎是这么多年的郁闷终于得到了疏解,他的眼神反倒清明起来,直到两行清泪滑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划过,留下两道白色泪痕,她才发觉他此刻的心是极痛的,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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