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山祈平安,设计换恩情

泡了药浴后,余姚颂入睡不再似往日那般艰难,常常戌时便涌上困意,白天的时候精神也能好些。

刘锦秀晚上照顾余姚颂睡下后,她还不太困,于是坐在桌前读会儿书。屋门被小心谨慎地推开,小吉从屏风后面绕进来,俯身凑近她身旁,轻声说道:“姑娘,朱六去外面打听来消息,说王二姑娘身子不好,每月月初清早王大夫人都会带她去福安寺请平安符,董四姑娘与王二姑娘向来结好,届时她会一同前去。”

刘锦秀听罢放下书,说道:“你去斜柳轩,告诉窦姨娘我明早要去福安寺为夫人祈福,请她随我一同前往。再告诉端儿一声,让她早些准备。”

“是。”小吉低低应道。

刘锦秀挥退小吉,起身走到床榻前,轻手轻脚地躺在余姚颂的身边合眼入睡。

一夜无梦,刘锦秀被端儿小心地摇晃醒。刘锦秀回头看了眼余姚颂,她还没醒。然后她轻手软脚地下床,在端儿的伺候下穿上外衣,离开了五芳斋。

“姑娘,窦姨娘已经在前院等您了。我让小厨房做了些填肚子的糕点,都备在马车上了。”端儿跟在她身边说道。

“好。”刘锦秀满意地笑道。

昨夜二更下的雨一直到现在也没停。端儿先行下车,打开伞才将刘锦秀唤出来。刘锦秀在伞下状似无意地打量一番周围的马车,在上面没有看到有象征王府或董府身份的府牌。

“敏慧,”另一边的窦薇见她站在原地,出声叫道,“我们走吧。”

刘锦秀收回自己的目光,乖顺地跟在窦薇身后上山。青灰色的石阶表面坑坑洼洼的,上面的凹处盛着满满当当的积水,一踩上去,溅起的水花难免沾湿了新做的裙角和鞋边。刘锦秀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难道今日董风兰她们没有来此?她微微蹙眉想道。

刘锦秀随窦薇走进佛堂,里面也没有看到当日在马球会上看到的身影。她趁着窦薇跪在佛前祈福,招手唤过来身后的端儿细语道:“你和小吉都去过马球会,见过董四姑娘的模样。你们带着两个伶俐的人分别去偏殿和后山找找董四姑娘她们,借口就说我的贴身帕子不见了。让他们小心些,不要冲撞了神佛。”

“是。”端儿应道,迅速走出殿内,对着守在门外的小吉耳语一番后,两人便带着人离开了。

刘锦秀看着面前巨大的镀金佛像,虔诚地跪在拜垫上,心里默念道:“愿如来佛祖能够用善心保佑信女的家人,平安顺遂,万事如意。信女愿以今生长斋礼佛,狭恩图报。”

窦薇上完香后等着刘锦秀站起身,然后慈爱地说道:“我去主持那里捐些香火钱,你在殿外等我吧。”

“好。”刘锦秀听话地应道。

几人一同走到殿外,窦薇没看见刘锦秀身边的端儿和小吉,连带着还有两个小厮也不见了踪影。窦薇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刘锦秀问道:“你身边的端儿她们呢?”

“我刚才礼佛的时候,突然发现娘亲手给我绣的帕子不见了,这才让他们沿着来路四处找找。”刘锦秀面色自如地回道。

“原来如此。折书,你陪着大姑娘在这里等我。”窦薇对伺候她的一个婢女吩咐道。

“是。”折书领命道,走至刘锦秀身边。

一柱香的时辰过去,端儿和小吉等人回来。端儿悄悄在刘锦秀身旁低声说道:“姑娘,后山和偏殿都没有董四姑娘等人。”

刘锦秀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没一会儿,窦薇也从偏殿出来,看见端儿她们站在刘锦秀身边,问道:“帕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山下的一棵树旁。”刘锦秀对答如流地说道。然后她走上前,与窦薇一同下山。回府后,端儿看着走在前面的刘锦秀,慢下脚步,对着身边的小吉怒其不争地悄声训道:“姑娘用你一回,怎么也不打听清楚,白白让姑娘跑了一趟。”

“端儿姐姐,我知道错了。”小吉郁郁地说道。

前面的刘锦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们两人沉思片刻,然后对小吉说道:“再去打听打听王二姑娘和董四姑娘到底何时去福安寺。”

“是。”原本蔫蔫的小吉听到刘锦秀的话,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应道。

这场春雨下得格外绵长,水滴打在房檐上,发出沉厚悠长的声响,听着令人神思惬意舒缓。刘锦秀坐在榻上给余姚颂绣药枕,时不时看看门外缠绵的雨,怡然自在。端儿在一旁的矮凳上坐着,给她打下手。

廊下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小吉将打着的伞放在门口,拧了拧湿透的衣角,在红木板上坠落一地水洼。确实再也拧不出雨水后,小吉才踏着半湿的鞋袜走进来。

她看了眼屏风后面正在午睡的余姚颂,动作轻巧地走到刘锦秀身边,然后小声说道:“姑娘,前些日子王家出了丧事,所以王二姑娘才没能去成福安寺。不过朱六认识王府的一个小厮,重三迭四地确认过,三天后的辰时两位姑娘会携同董大夫人前往福安寺。”

“嗯。”刘锦秀低低应道,手里的动作不停,好像根本不在乎小吉说了些什么。

晚上刘锦秀守着余姚颂枕着她做的药枕睡去,然后带着端儿回了逸匣院。她坐在桌前,一面让端儿为自己磨墨,一面聚精会神地作画。

到了后半夜,端儿困得眼神迷离,悄悄掐着自己的胳膊才没有失态。刘锦秀察觉出端儿的困意,抬眸看了她一眼,加快了笔下的描摹。

就在端儿忍不住开始身形晃悠的时候,刘锦秀终于完成画作。她仔细观察着纸上的人,抬头看向端儿问道:“端儿,你看我画的王二姑娘像吗?”

端儿听见她的问话,连忙打起精神来,定睛一看,一位眉目清雅秀丽的姑娘的模样正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像,太像了。”端儿惊喜道。

“我记得年前在城北伍帽巷施粥,观音庙里有几个乞儿说要报答我。”刘锦秀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说道。

端儿不明所以地说道:“是啊,不过应当信不得,他们这些话恐怕都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了。”

“只要他们知道我能施恩与他们,他们自然会信守承诺。”刘锦秀抬手轻轻拂过纸上人的眉眼,温柔地笑道,“我跟在沁沁身边,常听人说王二姑娘乐善好施。”

端儿点头应道:“我也听说过呢。人们都说王二姑娘虽然先天有疾,但有一颗菩萨心肠,无论何时遇到行乞的人都会给予施舍。但依我看,姑娘您也是极好的人呢,逢年过节常设粥棚,不知帮助了多少人。”

刘锦秀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将画像小心装进画筒里递给端儿,淡淡地说道:“小心收好,别让他人看到了。”

“是。”端儿认真地应道。

两天后天终于放晴,余姚颂已经可以出门在院子里四处逛逛,咳疾也恢复了不少。“敏慧,你看我去年种下的海棠,如今花都开了不少了。”余姚颂欣喜地指着海棠花,对身后的刘锦秀说道。

“是啊,春天都来了有段时间了,这些花确实该开了。”刘锦秀笑着说道,“屋子里病气混浊,倒不如取些海棠花多放在屋里,既能芳香四溢提神醒脑,又能去去病气。”

“你说得对。”余姚颂点点头,向身后的轻烟说道,“轻烟,你摘些开得好的花放进屋里,我来插花。”

“是。”轻烟看着余姚颂有这样的兴致,高兴地应道,随即带着一个小婢女去挑选花枝。

刘锦秀跟在余姚颂身后,乐乐陶陶地说道:“娘如今身子大好,可见不仅是爹爹医术高明,我和窦姨娘的诚心也感动了上苍,冥冥之中在保佑娘身体康健。”

“你们有心了。”余姚颂欣慰地笑道。

“明日是个好日子,我想跟窦姨娘去福安寺还愿。”刘锦秀顺势说道。

“好,这是应该的。”余姚颂点点头说道,然后拉过刘锦秀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江之助年纪尚轻,身娇体弱又常年不出府,正是容易染疾的时候。这次去参加马球会,她在外面便感觉浑身燥热无力,回来果然病倒了。

原国公府接连几天,出入的大夫不计其数,如果不是宫里这段时间亟需用手,恐怕连太医院的各位太医都要被请过来。

胡江生将扎在江之助穴位上的银针拔出,用干净的湿毛巾反复擦过针头后,放回针灸包里。然后他起身躬身向江源等人行礼说道:“大人,令爱这是邪寒入体引起的热病。只要开几副方子按时服下,细细照顾,不能着风,最近也避免沐发沐浴,想来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坐在后面的杨别冰拿着扇子半遮住脸,闻言心急地问道:“大夫开的药阿助都按时喝下了,可为什么几日过去,阿助的病症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不仅觉越来越多,还常常呓呓梦语,看着吓人。”

“夫人,是药三分毒,即使是大夫开的药,也要按量喝,不可贪多。我看这屋里窗户关得严实,可以打开些,风频往居,对病情也能有所帮助。至于多觉,孩子发热容易睡觉,而且多睡觉也有助于身体的恢复,夫人不必太过忧虑。”胡江生半低着头回道。

这几日接连下雨,静芳怕江之助过了凉气,只在午后开会儿窗户,平常鲜少打开。这时冷不丁听到胡江生的话,吓得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她刚要下跪请罪,杨别冰却顾不上治她的罪,急忙对静芳等人吩咐道:“快去打开窗户。”

静芳和明烟她们不敢耽误,迅速去支开窗户。

“多谢胡大夫了。”江常熙说道,引着胡江生去往外间写药方。

杨别冰见人出去,这才坐到江之助的床边,心疼地用浸了温水的毛巾擦拭着她脸上热出的汗。江源走过去,大手轻轻揉着杨别冰的肩头,安慰道:“这么多大夫都说了,阿助的病只是来势汹汹,但并不是什么大病。你就别担心了。”

杨别冰眸中含泪地低低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自己被冷落的儿媳,抬头对着江源说道:“福安寺的神佛灵验,不如你和无道明日告个假,我们一家人去福安寺为阿助上香祈福。”

“当今皇上登基不久,此时正是外族内奸虎视眈眈之际;为了恢复国力,皇上广施仁政,休养生息,到处都是用人的地方,我和无道怎能这时候同时抽开身?”江源念及自己频频被召入宫的大儿子,他松开手,忍不住蹙眉说道。

杨别冰垂下视线,怜惜地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江之助,半晌妥协道:“罢了,求神拜佛讲究的是诚心,心意到了就可。你和无道忙得墨突不黔,明日我带着音卿和常熙去就好。”

第二日刘锦秀和窦薇到福安寺门口,不仅看到了董府的马车,还有原国公府的两辆马车。

刘锦秀并没有太在意,上前几步跟上窦薇的步伐。几人来到山顶,远远地便瞧见佛堂外面守着十来个小厮和婢女,这样的阵势恐怕只有富贵逼人的原国公府做得出来。刘锦秀和窦薇正准备进去,里面的人便出来了。

江常熙走在杨别冰和林氿霜身后,他抬眸不经意间看见避在一旁的刘锦秀两人,然后淡然地收回目光。刘锦秀低垂着视线,没有发现江常熙的一瞥而过。

佛堂旁边的大殿里,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棂倾泻进室内,细小的尘埃环绕着光亮缓缓运转。

坐在榻上的大师寂空接过王菁递过来的木签,沉声说道:“远山初见疑无路,曲径徐行渐有村。此乃上上签,意为事有反转,绝处逢生。施主近日或有不顺心之处,不必纠结,也不必太过忧虑所求之事,行到山前必有路,静待佳音即可。”

王菁听了寂空的解签,觉得久日郁结于心的闷气终于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慢慢消散了些。她笑逐颜开道:“多谢大师解惑。”

董风兰上前,将王菁扶起。身后的董王氏带着两个姑娘向寂空请辞道:“叨扰大师许久,我们这便离开了。”

寂空低敛着眸子,颔首做礼,然后端坐在塌上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众人静声退出屋子后,董风兰眉飞眼笑地挽住王菁的手臂说道:“阿晋,定是你的善心感动了上苍,才让佛祖显灵,保佑你的身体日后能得到好转。”

“是啊,你和你娘的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王思懿感到十分宽慰地说道,心里却越发心疼自己的好友和她的女儿,眼眶一红,泪水便盈了出来。

“娘你真是的,这是好事,怎么还哭了呢?”董风兰口中埋怨道,但还是连忙绕到王思懿身边,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

“是,是。”王思懿忍住泪意,笑着说道,“你们姑娘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先下山去马车上等你们。”

“好。”董风兰高兴地应道。

从佛堂里走出来的刘锦秀看见正在下山的,身边只剩几个婢女和两个小厮的董风兰和王菁,然后她对身边还要去大师那里为二姑娘求签的窦薇说道:“窦姨娘,我的头有些不舒服,许是因为前几日不慎淋了雨,所以染了风寒。我就先回马车上休息了。”

“好,我车上还有备着的汤婆子,你让端儿给你拿过去。”窦薇担忧地说道。

“多谢姨娘。”

刘锦秀和窦薇分别后,便顺着石阶朝董风兰她们的方向过去。董风兰几人行至半山腰,突然从旁边的矮树丛里钻出几个模样可怜的乞儿,他们干净利落地跪在王菁和董风兰四周,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将原本跟在她们身侧的婢女小厮们隔离开来。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在世菩萨,求您们可怜可怜我们,我们已经几日没吃上一口东西了。”他们脏兮兮的手拽住王菁和董风兰的裙角,一个劲儿地哭喊道。

王菁和董风兰被他们猛地扑上来一顿乱抓乱拽,一时七魂都吓没了六魄。她们慌乱地拽着自己的衣服,朝着四周害怕地喊道:“来人啊!快把他们拉走!”

刘锦秀快步走到跟前的时候,王菁已经紧张地小脸变得煞白,呼吸急促。刘锦秀常常照顾余姚颂和祖母,很快看出不对劲儿,赶忙叫身后的小厮去帮她们的人赶走那些乞儿。

“呸!连个铜板都给不出来!”几个乞儿见好就收,逃跑前还不忘回头啐了一口。

刘锦秀顾不上他们,迅速走到王菁身边把住她的脉搏,蹙眉探清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惊吓过度,神经太过紧张。她伸手点揉王菁耳尖上方的率谷穴,然后摊开她的双手,又按揉起上面的神门穴。

过了一会儿,王菁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一旁急得快要哭出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刘锦秀的董风兰见状连忙担心地问道:“刘大姑娘,阿晋怎么样了?”

“董四姑娘不必害怕,王二姑娘只是被吓到了。”刘锦秀扶着还在微微打颤的王菁,对董风兰安抚道。

她们维持着这个动作站了一会儿,王菁终于吐出一口气,对着刘锦秀缓缓说道:“多谢刘姑娘相救。”

刘锦秀摇摇头,温柔地笑道:“姑娘没事就好,只是我没想到两位姑娘竟然认得我。”

“我们去过早些时候姬夫人举办的马球会,你马球打得好,我们都记得。”董风兰轻轻抚着王菁的背说道。

“说来也是巧,我也是在马球会上见过两位姑娘,才得以认得。”

“今日之恩,我和阿晋都会铭记在心,只是眼下阿晋需要休息,来日我们必会登门谢恩。”董风兰感激地说道。

原本听到呼救声跑上来的江常熙看到刘锦秀等人出现后,便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面。他看着石阶上面安然相谈的三人放下心来,默默地绕道离开了山腰。

片刻后,杨别冰听到江常熙回来的声音,撩开车帘问道:“大师是如何说那求得的签的?”

江常熙老实回道:“儿子去得晚,寂空大师已经休息了,我下午再来一趟。”

杨别冰闻言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走吧。”然后放下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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