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宗自上而下陷入诡谲的氛围里，夜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方晗独自在山月岛，本想把林素抓出来问问她还要在里头待多久，等她放出祭坛，借月细看一眼，察觉出几分不同。
鼎器四壁画有图腾，她收服时就已瞧过，连绵雪山错峰相依，山脚下刻着些小人，看不懂在做什么。
今日皓月当空，一点清辉照在雪峰山头，图腾上的人物竟如活了一般，有些动作。
这宛若文物复活的场景比鬼什么的吓人多了，连方晗都愣了会儿，再定睛一看，一切恢复如初。
回想起原著中，韩奕风落入祭坛时，也写过“图案活了过来”之类的描述，方晗稍安定了点儿，转为思考这些图腾的意义。
在这个修仙世界里，曾有过真神存在。
不同于部分将神设定为高维生物的小说，这里的神和普通人生活在同一空间，隐居于昆仑山深处，曾有不少散修见过神，受过恩赐。
昆仑族就是如此，因昆仑真神一族与她们很近，昆仑女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晗进屋找出原著来回翻看，总算找到关于昆仑女的最后一点描述。
神族消失后的不久，昆仑因不满这些礼教信徒进入修仙界，与灵山众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冲突，厮杀百日后，陡然停战。
山脉震得天倾地碎，玄女在那之后相继沉睡。
沉睡之前，玄女将遗留的神器的埋在地底，这些年断断续续被人挖出不少，蜉蝣坛也是她们扔的。
这些图案上的小人，是昆仑女么？还是所谓神族？方晗合上书，想要回去看得更清楚。
静谧的院中传来细微声响，方晗行至门口，就见林素从里钻了出来。
一轮月下，多日不曾露面的林素先与她打了声招呼，很快又蹙眉：“好痛苦，玄女。”
方晗并不接话，等她自己说完。
林素面对玄女，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半靠在吊椅上，后怕道：“坛中灵气巨盛，我原本修炼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如同有人牵引着我……”
“什么人？”方晗几乎在瞬间想到了奇怪的图腾。
可惜鼎中混沌，林素无从细分，只说那力量极其霸道，不怀好意，强行灌输，使她浑身不适。
林素又在方晗面前演示云宗心法，她本是天机阁弟子，所修的法术与云宗毫无干系，却在短短时间内掌握得十分精妙。
法术增进是好事，只是一想到很快要重塑肉身，林素惶恐：“我若是重生，先前的身体怎么办？”
想到那日听到韩奕风抱着尸首入睡的话语，方晗镇定道：“修仙之人何须在乎**凡胎。”
换做是她，宁可不要，实在恶心。
可她终究不是林素，方晗思考着是否要告知林素，又怕林素听完认为韩奕风超爱她。
“你还想不想杀韩奕风？”方晗决定先听听她的口风。
闻言，幽白的鬼魅女人陷入短暂沉默，很快又说：“想。”
“我原本十分恨他。恨他的背叛和践踏，拼命想弄明白为什么他要那样对我。”
从年少时期的相爱相伴，到婚宴上的巨变，林素想弄清楚，韩奕风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对待她。
她绝望时，为韩奕风找过借口，说不定他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与缘由，使他不得不这样做。
“可是，我见到他入魔的样子……”林素张了张嘴，“我不懂。”
方晗示意她说完。
“他的爱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又能顷刻间为我入魔？”
不怪林素想不通，方晗就算将原文读了好几遍，依然搞不懂。
她适当解释：“韩奕风认错人了，他以为阿萝是他的真命天女。”
“阿萝？”林素再度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并无恨意，唯有诸多疑惑，“是，阿萝与我长得相似，我也想过她说不准与我有什么渊源。可是即便他当真认错了人，是怎么做到将感情收放自如？昨日爱我，明日又爱旁人……最要紧是，即便我不是他曾经的爱人，只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能这样对我。”
方晗想到类似情况的徐玠，话锋一转：“那你还下得了手杀徐玠么？”
果不其然，林素犹犹豫豫地：“妖都该死，可徐修士他……并不是很坏。”
女主不愧是女主，比这个世界的多数人都要善良，与徐玠朝夕相处的众人能够狠心将他舍去，只有光芒满身的女主下不了手。
方晗盯着林素沉吟。
据她所知，徐玠在妖丹破损后，沉寂了好一阵子，是含光牺牲了自己的修为，助他重塑内丹，成为大妖。
方晗自然没那么好心。
见她不语，林素十分不安：“师父说过半妖卑贱，但她同样告诉过我不能滥杀无辜，我在玄女身边，所见的徐修士为人亲和，并非恶人。玄女，容我问一句，您为何非要他死？”
“因为我清楚你与韩奕风的事，自然也清楚他的事。”方晗又问一遍，“你不想杀他？”
林素犹豫万分，她想，自己若是杀了无辜的徐修士，那与韩奕风有何不同？
“若徐修士有不妥之处，我答应玄女，重塑肉身后将他带回天机阁看管起来。”林素慌忙劝说，“您听闻过吗？天机阁法宝众多，对付妖物，我们有一个地牢，无论什么样的大妖，只要被关进去，再也别想出来。”
听起来是个可行的主意，手段也温和不少。
可惜方晗生怕夜长梦多，谁知道徐玠会不会气运加身变成什么邪魅病娇魔尊对她加以报复……她这点金手指跟主角们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敷衍完林素，方晗独自回了卧房，雪莲问方晗：“你想怎么做？”
“他死了，我安心点。”方晗还记得它说的话，“无论快慢，重大情节必然发生，那他成为魔尊也是如此，关起来没有用。”
“你怕他报复你。”雪莲笃定，它思考着，“按你对待他的态度，徐玠一旦成为魔尊，你们该进入相爱相杀的强制爱剧情了。”
方晗对强制爱所知甚少，虚心请教：“什么是强制爱？”
“就是——”雪莲想着怎样委婉些，生怕方晗现在就跑过去杀人，“譬如，徐玠拿别人的性命威胁你，你不爱他，他就把所有人都杀光。”
方晗无动于衷：“那真是谢了。”
“又或者他武力值超过你，就能逼迫你做一些男女之事。”
“……”听到此话，方晗面露异色，“你也见到我对他的言行，我想没有人对仇人做这种事。”
不过雪莲的确将她点醒，方晗说：“看来不得不杀他了，刻不容缓。”
雪莲也想到自己的话兴许没用，它口上说：“我支持你，方晗，如今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方晗懒得说话，她很累。
修仙界并不自由，还有条条枷锁，若说现代社会的法则是金钱，那修仙界的就是法术。
要不干脆就好好修炼，在这里称王登顶……
可是，这与她在现代社会有什么区别？
方晗在现代就因为想过上理想生活，从而发奋考上名校，进入大公司，每天都很忙得连轴转。
计划中的买个大别墅住进世外桃源的生活没有体验到，每天忙得看不清太阳倒不假。
人生选择多样，方晗相信修仙界的躺平方法有很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睡觉再说。
不多日，林素修炼至最后一步，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她要去还真天池重塑肉身。
方晗一边脑补着哪吒莲花托生的场面，一边应了。
云宗弥漫着潮湿雾气，方晗立在群岛之中俯瞰，徐玠所住的院子大门紧闭。
几刻前，她将蜉蝣坛借给了梦姑。
梦姑十分歉疚，可两相对比，他们始终认为一位老者的性命要比半妖更宝贵。
徐玠的妖丹被置于清水之中，方晗无聊时瞥了一眼，青色的珠子，碧而通透。
没有荧光、也不会像电灯一样忽闪忽烁，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完全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梦姑说这颗半妖内丹有很重的妖气，安伯在一旁听着，更加理直气壮：“若非我多年来对他谆谆教导，谁知他会成为什么样的祸害？”
梦姑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深浓白雾后，方晗走到徐玠院前，她很好奇徐玠的反应如何。
感到有人前来，徐玠在廊下缓缓抬起头，眼见是玄女后，他错愕地别开脸。
方晗也不开口说话，视线掠过院中花草，最后才凝着他。
“难得见你清闲。”
这段日子无人造访，徐玠比往常穿得更是素淡，雪色宽服被风吹起来，他清瘦的脸上仪止从容。
“师兄惦记我太累，让我歇着。”
方晗发现徐玠总能把她逗得发笑，她说：“好了，你也没那么笨吧。”
一时的疏远兴许是为了让他歇息，全然把他架空，上上下下都避着他，是为了什么？
徐玠有不安的猜测，但他想不通发生了何事。
这种困顿走神的样子方晗看在眼里，加之他一身淡衣，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她从不认为男人是轻盈的，但徐玠真是个例外，如同他的气息一般，像一根飘忽的羽毛，脆弱又可怜。
透白清隽的脸神游一会儿，很快，徐玠启唇要说些什么，脸色却在急速之间变得煞白。
他顾不及仪容，剧烈的疼痛从他空寂已久的丹田传来，那里本该有一颗妖丹，可是安伯说妖丹会让他魔性更重，早日剔除，由他保管。
正因如此，他时常忘记自己是妖……
贯彻天灵的撕裂感让徐玠浑身紧绷，他抓着围栏上的一截木头，青筋立起，沿着手背与臂膀一路往里。
汗水也涌了出来，他疼得两眼通红，只有一张脸惨白，唇瓣没有血色，黑压压的眼珠望着庭廊。
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模糊的视线中，有个女人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的痛苦。
方晗看他披头散发、衣襟松垮的模样，轻声笑了，这笑意使他双目中更有恨意和不解。
她没有说话，伸手拽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真狼狈啊，徐玠。”
痛彻心扉的刺痛，忽冷忽热，让他快要疯了，好似他的身躯都要破碎，徐玠挣扎着握住女人的手腕，他误以为是玄女动的手。
方晗怜悯地看了一眼他身下，他这样要面子的人，却连人身都维系不住，殷红的蛇尾早已蜷缩成一团。
还有一章在修文，后半夜放，大家早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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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