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灵山弟子骇然退离,在远处张望。
徐玠入魔一事他们早有耳闻,但此人久无动作,只带着魔界子民安稳度日,更有传言说徐玠身为半妖,仍然正派修士作风。
传闻不可当真,如今观夜宗主的死状就在眼前,灵山威胁人不成,倒折了颜面。
掌教拦住弟子,沉声:“你且留下观望,这妖物是何居心。”
徐玠动手杀人,带来的蝴蝶效应可以预见,方晗虽早知他有这一日,又不免觉得太突然了。
他早就能杀观夜,隐忍不动,方晗本以为他在酝酿个大的。
反派不是经常如此么?喜怒无常,上一秒跟你说话,其实是在盘算要怎样将你扒皮抽筋,方晗误以为徐玠也是这路数。
见过原著,她深知向云宗复仇是徐玠反派生涯的开端,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动完手连尸体都没瞧一眼,直勾勾望着她,像是在等她宣判。
她问他这是不是发疯,徐玠静道:“我会将云宗的事处理好,不会让人烦你。”
方晗下意识瞧了眼林素。
林素还望着早已化为灰烬的尸首,哽塞混乱道:“你……徐修士,你怎能突然出手杀人!”
“我只对忘恩负义之辈动手,林阁主也知晓观夜宗主所为。”徐玠精神抽离,说话如同依照着本能,由始至终都瞧着方晗,好似生怕她跑了。
林素眼见如今的残局,无奈:“我叫你来,是为制衡,万万没想到你起了杀心,玄女乐意见此么?”
方晗回过神:“随你们。”
观夜之死,场上冲击最大的人竟是阿萝。
当初林素被剜心时,她不曾亲眼目睹,今日见到一个大活人陡然人头落地,烧为灰烬,本就脆弱的她直接吓晕过去。
方晗也有所感触,其因在于,这种简单粗暴的杀戮场景对法治社会长大的人而言,还是太冲击了。
怪恶心的,方晗想。
她的每一处细微神情变化都被徐玠尽收眼底,他忽然开口:“你嫌弃我,不喜欢我杀人。”
他按捺许久,躁郁的复仇之心从愤恨到麻木,下手时心境平和毫无波澜。为她如此,早已谈不上快感,甚至在动手后,泛起后怕与渴求之情。
徐玠担心玄女会因他的举止而憎恶,杀人始终不是好事,她为阻止这事而来,他又怎能让她屡次心烦。
方晗认真回他:“你干什么我都不喜欢。”
“但杀人会让你更讨厌我。”徐玠迷茫之余,权衡一番后,坚定道,“我别无选择,这是我的错,我不曾及时处理,节外生枝。”
两人站得不远,方晗心想你早干嘛去了,不再回话。
只是这事儿不能就这样过去。
徐玠亲手杀了观夜,还是在三派议事时动的手,这无异于一巴掌打在灵山众人脸上,风声很快就会传出去。
摆在眼前更大的问题是,徐玠在云宗还要旧账未清,他望了眼空中岛屿,眨眼间就消失。
林素生怕他胡乱杀人,飞身跟上,海岛旁,只剩方晗、师盈盈,与晕倒的阿萝。
自打跟随林素前来,师盈盈先是不安,而后见到师父死了,她陷入漫长的错愕与自责。
“我做错了吗,玄女。”师盈盈沮丧开口,“是不是我不该与其他弟子帮师叔逃离?那样的话,师父兴许不会死。”
她们也许害怕师父,质疑师父的作为,但没几个真正想要观夜死在眼前。
海面上,又卷起一波浪花,方晗凝着那一卷水纹,只道:“你师父阴险作恶,他的死,是注定的。”
师盈盈和她一同望着海面,她鼓起勇气,却忽然道:“我要走了,玄女,还请你转告林素阁主,多谢她出手相救。”
“走?”
“对,我要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师盈盈边说,步履也飘到观夜死去的地方。
她的师父,她曾经喜欢了数百年的人,活生生死在她眼前,师盈盈难免伤怀,更多的只是解脱。
方晗也不是非要有人死,可师盈盈这算不算跳脱剧情?雪莲也奇怪:“不对啊,她应该死了,怎么还活着。”
雪莲显然对失控的配角产生质疑,又自我安慰道:“算了,不是主要人物就好。”
方晗看了眼头顶云宗,冷声道:“你对云宗全无留念?观夜死了,你留在云宗,会比混迹于鬼市轻松。”
想起赌桌上的会面,师盈盈难为情道:“无论如何,我已是叛离师门的妖女,更何况打理门派并非我的追求。”
“玄女,我当初不解您为何目中无人,如今却觉得没什么不好。有这样一份自由随性多么可贵。”师盈盈最后望了一眼她待了数百年的云宗,决然道,“该去追寻我的自由了,替我向林阁主道一句对不住。”
出场就不讨喜、自私任性的女配,离开的方式也十分跳脱,她并不与林素道别,也不过多解释,只想离开。
师盈盈要去哪儿?方晗没问,剧情结束了,木偶也该有一些私生活。
她走后,方晗独自瞧着海平线,银月沉入其中。
片刻,身边传来又传来羽毛般柔和的气息,徐玠落在她身前,难得不曾望着她,而是先行去了海边。
方晗一言不发地看他用海水打湿双手,重复清洗,海水混着银沙将他的手背磨得发红。
原本只是低头洗手,到最后他如脱力般,指尖颤抖,抬起脸,他说:“好恶心。”
“杀人,让我恶心。”
他没有说那些人如何被杀,也不讲都杀了谁,两个人就在海边,在清辉下,一个发疯,一个发呆。
过了会儿,方晗没等到动静,奇怪:“林素呢?”
阿萝还昏迷在海边,林素不可能放任,之所以留在云宗,难道是徐玠将云宗满门都灭口了。
她正眼打量他,见青年衣衫上纤尘不染,未见半点血迹,不像是疯狂屠杀过。
但他杀观夜时也滴血不沾……
算了,方晗懒得想,随他去吧。
只是让阿萝干躺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她身上毕竟还有林素的一点神识,若是被灵山的人又带回去,只会成为一桩麻烦。
徐玠跟她并肩而躺,大约是冷静了,他又忍不住梳理今日所发生的事。
“在另一个地方,我入魔是因为云宗,”他还能将林素与剧情串起来,“您这样怕麻烦的人,有意无意地数次出手帮林修士,是不得已为之。”
“怎么,你要把林素也杀了?”
“若是你想,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可以……”徐玠又止住了声,将这话否了,“不,玄女,我并不想杀无辜的人。”
见他冷酷大魔头的人设完全走不下去,方晗笑了笑。
他的修为本就打不过林素,方晗随口一问,徐玠身上有种奇妙的冷幽默感,总能让她发笑。
这人既想讨好她,想装出烽火戏诸侯的态度,又拧不过心底诡异的道德限制,从黑化到此刻也只杀了几个实在该死的人。
这种自我挣扎取悦了方晗,她伸出手摸了摸徐玠的脸,脆弱的徐玠作势就要往她怀里靠近,方晗可不想跟他抱,推了推:“滚远点。”
雪莲插嘴:“啊?徐玠行不行啊,黑化了还跟你的狗似的。”
它无意插手两人畸形的关系,只是困惑:“徐玠不彻底发疯,林素估计狠不下心完成最后一个剧情,还得靠修炼。”
这些剧情怎么走都可以,只是偏离轨道的迹象让雪莲不安,它的心态发生变化,以往能冷眼围观剧情走偏,但到这时极度想要方晗配合,更想药主线角色照剧本走。
方晗就像个蒸锅里的包子,上下都是死,左右碰壁。
林素来时,就见玄女冷眼凝着徐玠,她看出两人气氛诡谲,但一见阿萝还晕在地上,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她对徐玠的行为不满:“你杀了云宗这样多人,叫她们往后如何自处?徐修士,你真要彻底堕入魔道?”
说罢,林素后知后觉地问:“师盈盈去哪儿了?”
她像个尽心尽力的幼托老师,方晗无语道:“她走了。”
“走了?”林素扶着阿萝,追问,“她能去哪儿!”
修仙界地广人稀,还愁没地方去?方晗意有所指:“只要无人追查,她想去哪儿都行。”
林素回忆起当初对玄女的锲而不舍,脸上一阵难堪。
“我收留她多日,她怎能说走就走,连一句话都不留。”
方晗解释:“她说了,她说对不住你。”
这也算?林素失望。
许久,她才无奈:“走就走吧。徐修士,你今日所做之事尚有缘由,我能谅解,当初灵山欺辱于我,我亦回击。只是,此事过后,天机阁与魔宫不会再有多余的来往。”
徐玠默认了林素的话,后者似乎仍有话要对方晗说,但见徐玠一幅不舍得放人的架势,只好在心底嘁声,将阿萝带回了云宗。
方晗见她下来一趟还是回了云宗,不免猜测徐玠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让天机阁阁主林素代为安抚各位弟子。
徐玠知她心底所想,解释道:“我将参与其中的师兄与安伯都杀了。”
方晗也猜到这结局。
只有雪莲心底焦躁,不愿接受:“他现在应该发狂,先把云宗杀个干净,再去凡间惹祸。”
这里的角色怎么一个两个都偏得如此厉害。
方晗不能作答,望着徐玠,她道:“你想杀就杀,不用问我。”
女配脱离剧情,大反派顺利拿到复仇剧本,原女主当上阁主,只等飞升。
方晗有种快到大结局的怅然,所有人都找到了位置,那么她自己呢?
若找不到昆仑族,无法反击这破烂系统,属于方晗的结局是什么?
她是下一个牺牲自我的血包,隐形的摄像头,虽非木偶,仍然是故事线之外的异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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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结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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