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了这里，方晗和雪莲的关系都很微妙。

在雪莲角度，让一个普通人类获得奇妙人生体验，是一种殊荣，一种奖励。

对于不同世界里，角色之间奇特的不平衡、不合理，雪莲向来采用装傻策略。

至于穿书拯救男主或反派，雪莲更不认为有错。

“你在现实里，可找不到这样完美的男人啊！”它不止一次这样对不同的宿主说，“只要吃点苦，忍一忍，他就会对你百依百顺，一生一世一双人。”

脾气不好、油盐不进的宿主一直都有，但走到这一步还没被任务对象攻略，反倒训狗成功的不多。

它本可以无视，只要徐玠的黑化程度稳定，安稳走完剧情，谁当谁的狗问题并不大。

但着眼看来，徐玠的黑化值何止是稳定，完全是过于平缓。

林素的圣母人设屹立不倒，这种程度，实在奇怪。

回山中居所后，雪莲与方晗再次开诚布公地聊了会儿。

它道：“你猜为什么我担心。老实说，我怀疑你等不及林素飞升，在偷偷搞小动作。方晗，你精神不太稳定。”

方晗本想反驳：如果她不稳定，这里就没有正常人了。

可她到此时已不想拿木偶人的精神状态跟自己对比，故意顺着雪莲的话问：“我怎么了？”

“你让这里变得很奇怪，”雪莲说出让人迷惑的几个点，“韩奕风死后，剧情如同脱缰的野马。我原本以为你压制不住韩奕风，没想到那片龙鳞当真再也没有动作。”

“后来我见徐玠心悦你，误以为你攻略成功，该走林素杀他的剧情了，”雪莲被错乱的剧情搞懵，“林素身为天机阁阁主，竟然放任徐玠不管？”

方晗品了品它的话：“你是在惋惜，林素没有借今日的事杀了徐玠，并且你认为一切都是我导致的。”

“是啊，”雪莲回忆，“前面几次，尽管某些人物情节有了变化，也没这样严重。”

不是她做的事，方晗不愿背锅，试图唤醒雪莲的回忆：“林素原本就很善良，你不是很清楚？她还原谅了韩奕风的行为。她化为幽魂时随我接触过徐玠，不认为徐玠是至恶之人，怎会是我的问题？”

“女主的圣母、善良、毫无瑕疵，都是你们亲手设置，”方晗状似哀愁，“但凡你们把韩奕风的狠毒分一点点给林素，她就完成剧情了。”

主角们飞升之前总得捅一两个反派证道，为避免让女主在道德上有瑕疵，成了不完美角色，不是万不得已，林素不会杀徐玠。

方晗生出一点扭曲的快感：“没办法，谁让林素十全十美，没有韩奕风身上复杂的人性？”

雪莲将方晗的神情尽收眼底，沉默好一会儿：“所以，你心底非常讨厌我们，根本也不想配合后续剧情，好好回家。”

方晗过去对于回家没有追求，不存在执念，接近主线人物单纯是为避免麻烦的剧情。

是以，她虽清楚雪莲是个无耻卑鄙的系统，倒勉强能忍受。

察觉到诡异后，方晗改变了想法，迫切想要回家。这种意图一旦表露，雪莲就如嗅到血腥味的血蛭，还大言不惭地和她谈判条件。

方晗难得微笑：“怎么会？我不想死在这里，不敢掉以轻心。”

双方彼此彻底失去信任，雪莲不再多言，对于方晗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它选择掉线回去汇报。

雪莲下线了，方晗在庭院中沉思。

她穿来的意义到底图个什么，就算剧情顺利发展，估计也是徐玠死后她也跟他一起下线，难不成她真就是个直播摄像头，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故事，看这些主线角色走完一生？

这种困惑在第二日的谈话中被提起，雪莲大约是叫了它的领导来——一朵半人高的幽昙，和她当初在幻境中看到的花毫无区别。

幽昙来到这里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剧情进展和基础进度，虽然走偏不少，但还没完全失控。

它主动与方晗打招呼。

会将人吞噬进去，自作主张查看回忆的白昙，攀在长廊上，探出一朵花枝。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乍一听很温和，实际句句字字已经熟练成某种肌肉记忆，说过千百遍。

方晗还是第一回真正见识到雪莲口中的“它们”，原来它真有同伴，不是编的。

且这位领导处理问题的态度要更老油条一点。

“也就是说，你对我们强行让你穿书很不满，也并不需要目前给你的补偿方案，是这样吗？”

本该严肃的场面，方晗有种提离职后，被人事主管叫到办公室喝茶的错觉。

她忍住奇特的笑点，默认。

幽昙接下来的行为也很接近方晗的脑洞。

它仿佛刚看到方晗的资料与在此世界的经历，先是夸赞：“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在现代一路苦读，考上名校，顺利保研，毕业后埋头工作，肯定付出了很多。在升职的关键节点被迫来到异世界，要重新适应，还得攻略，对我们有所不满，是很正常的。”

“但是，”幽昙接话也接得很快，“这样的机遇不是谁都有，让您穿书，除了因为你是原型外，你本身的优秀也很重要。”

它不知看到什么，顿了下：“你在来到这里后，对任务目标徐玠，施以援……”

人事主管总是在员工不安分时，才会想起对方姓甚名谁。

幽昙临时查看方晗在此的所作所为，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话圆回去。

“你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这一点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非常了不起！”

一直到这里，幽昙都在肯定方晗，面对方晗由始至终的沉默，它抛出第一个问题：“来了这么久，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什么？”

“想法？”方晗双手环臂，指腹摸了摸冰冷的戒指，“说实话？”

幽昙：“当然。”

于是方晗说了实话：“全部都非常弱智。”

“……原来如此。”幽昙确认一遍，“你是指背景设定，还是人物，还是说……？”

方晗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从剧情到人物情节，全部都让我恶心。”

两个人都静默片刻，方晗托着茶碗抿了口茶。

幽昙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会话的下半场。

“也就是说，来到这里后，你自视甚高，根本不打算融入。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过的一些反抗行为，完全无意义。回了现代，你辛苦工作，一样没办法在大城市买房，一样是吃苦，有什么区别？”幽昙不复几刻前的温和，语气稍重。

“至少在这里，你安心和徐玠在一起，陪伴他们走完剧情，还有奖励可以拿。退一万步说，你有不满，也不必搞到双方都很难看。”

方晗学雪莲装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通过外力找回一些被雪藏的角色，这绝对不行。”它逐渐生冷，像是机器人被切到另一个迥然不同的程序，“希望你能理解，这里和你是命运共同体，如果这世界有了意料之外的情况，说不定你永远无法回去，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它一幅毫无保留的态度，半是威胁半是利诱。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幽昙说出一个更残忍的事实，“你回了现代，一样是路人甲，看着别人的生活，在这里当摄像头又有何妨？”

方晗微微颔首，又喝了口温茶。

她心想这入职洗脑来得也太晚了，怎么不等世界末日再给她洗？

不过这幽昙来都来了，方晗得想办法套点儿话。

“你说得有道理，我回现代是很辛苦。”

但她的辛苦拼搏，无论好坏，成果都会回馈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给别人当垫脚石。

“我是不懂，既然这里追求和平，我所求的外力……传说中的昆仑族，不也是这夙愿？”方晗想要确认，“她们是第一批修仙者，一心向善。”

幽昙很警觉，回话滴水不漏：“重点不是她们如何，而是你随意更改隐藏线，这种行为损人不利己。”

看来这鬼系统真的很怕，伤害它们的办法，本质就是无限消耗不同位面世界的精力吧？方晗粗略猜测。

刚穿来时，雪莲无法化形，声称它很虚弱。

她与徐玠有了进展后，雪莲有了点微薄的能力。

方晗掩去内心想法，幽昙安慰她：“鉴于你原本就是含光的原型角色，我们一直对你很有信心，这里的凡人很无辜，你一定要救他们，不要再有消极的想法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方晗真心求解：“创造这里，写出这个故事的人究竟是谁？”

得恨她恨成什么样啊。

“很抱歉，无可奉告。”幽昙最后道，“相信你在今天的沟通后会想清楚。你看不起虚假的世界，看不起失去自由的纸片人，会不会只是一叶障目？”

它留下一句反问，赶趟似的，光速下线。

但它不是没留后手，白昙的一朵花苞留在这小世界，成了更高级别的监视者。

雪莲一直都在旁听，它留下来做谈话后的观察，见方晗状似低落地坐了半晌，悄声问她：“方晗，你想清楚了吗？”

方晗垂下眼眸：“恩。”

想清楚了，下定决心要它们不好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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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离职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