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陷入想要脱离又不得不融入的怪圈，徐玠也不好过。

他在山下徘徊多时，最后还是回了魔宫。

在费力弄明白大致因果后，徐玠愈发悲观，他试图帮助玄女回到来处，但代价定然不小。

种种迹象，都透露出二人无法善终，说确切些，是他不得好死。

他应当如碎片中一般暴戾作恶，引火烧身死不足惜，却也拖累了玄女。

原来他只是个结局注定的恶人，这样一条命，还要拖累旁人下水，徐玠羞愧得不知怎样面对。

方晗翌日来寻他，他喜色中掺着忧虑，将身旁小妖挥退，方看向她。

面对徐玠的六神无主，方晗猜测：“你后悔杀人了？”

她没亲眼见到，但从林素的反应来看，场面定然很惊人，徐玠事后承受不了，也有可能。

晨色中，青年微微摇首：“不。我只是想到你的事，不知如何是好。”

何止他不知晓，方晗自个儿也没头绪，昨日经历过谈话后，她被恶心了好一会儿，尤其是那一株白昙就立在她庭院中，踩又踩不掉。

这恶心的世界是能摧毁不少人的意志，方晗未被击溃，是因她本就天性生冷。

“你不用知道，”方晗瞧着他衣襟上的浮云暗纹，静道，“陪我走走。”

陪她逛一圈，当然不是毫无目的地逛，徐玠心如明镜，仍然止不住笑意，跟在她身旁。

方晗有时见他笑起来的神情，也会想到他翘尾巴的样子，在空中卷啊卷地，像在等人摸一把，又会发出窸窸窣窣声。

“安静点。”她嘱咐。

徐玠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微笑。

两人并肩而行，徐玠站得稍后一些，目光追随者她的衣带。

方晗穿来这里后，穿衣一直很简单，她有不少宽长衣袍，都被腰带系着，徐玠就望着那一段腰带，耳根发红。

为了撇去那些不好的念头，徐玠主动说起云宗之事。

“我不后悔做那些事，”他忍不住拧眉，“但弟子无辜，是有些不忍。”

他杀人不必有刀光血腥，无声而静谧，徐玠至今回想起来也只有一股冷意，或许也有点哀意。

方晗习惯他的心善，他不想吓到无辜的弟子或孩子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并不表态。

徐玠又道：“如今找不出代掌门，林阁主也不便时常过去，恐怕只有那几位大弟子能担起责任。”

大弟子？师盈盈不知去了何处，留下来的谁人能管事。

落声，还是尽鹤？想起落声那胆小的样子，方晗也不禁多想了些——场面约莫是鸡飞狗跳了。

她不出声，徐玠与她又走出一段，才小心道：“你想带我去哪儿？”

他一问，方晗这才想起她还没说此行的要点，只道：“去灵山。”

徐玠敛容，眉梢沾了些肃色：“你想杀了他们。”

“尽量不要。”

在慎重考虑后，方晗彻底放弃了在这世界杀人的念头。虽说她有过“人非人”的猜测，但见徐玠杀观夜的场面，方晗坚信倘若她动手了解一条性命，会膈应一辈子。

大张旗鼓地杀人打架也不是她的作风。

可不杀人，去灵山做什么？作客？

徐玠想起上回帮她打探的事，揣测：“您想去找遗迹。”

方晗矢口否认：“不是。”

徐玠的问题刚说出口，方晗立刻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头顶的天不再是一片碧色，如同长出了无数双眼睛，在窥伺她的一举一动。

她抬头朝四周望去，油绿草坪上冒出数枝白昙，花苞齐齐对着她，像在警告。

等死吧你们……方晗愈挫愈勇，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族群许多神器被灵山拿走，我打算去收回。”

徐玠生性敏锐，方晗的转变又太生硬，他很快猜到这些话兴许不是她本意，但此时并不点破。

他的问题回到了第一点：“你要拿回神器，与杀了他们也无区别。”

方晗表示无所谓：“先看看吧。”

她的语气很随意，如同灵山是她家。

自从上回短暂的交手，方晗确认她的术法打这些人还不成问题后，轻松不少。

她又想起什么：“之前我给你上了锁，还有用么？”

天机阁的法宝众多，只是徐玠毕竟是气运之子，修为惊人的大妖还会被一道锁妖细绳给困住吗？方晗没底。

徐玠犹豫几刻，道出实情：“之前有用，此时我已感受不到了。你不必忧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方晗不意外，要是大反派能被轻易束缚，初始剧情里林素何必苦战，崩坏的世界里就更没有打不过他的道理。

怕她抵触，徐玠轻声：“但是我很喜欢被你锁着。”

“又开始犯贱，让你安静了。”方晗冷眼望过去，让他闭嘴，想着其他办法。

幽昙像个摄像头一样，全方位无死角地感应她的每一个计划，它不在这世界，带来的威慑却比雪莲要严重许多。

方晗还没受过这种气，她假意要跟徐玠刷好感，带着人到了灵山周遭。

身为小说里原男主的出身门派，灵山独占一大片山脉，群峰环绕，主峰更是直入云霄，上下弟子白衣伴身，随着掌教进出。

两人掩去气息观望，徐玠心中不舍，还是劝她：“我如今名声不好，你与我走得太近有损名誉。”

她还有名誉这种东西？方晗反问：“我的名誉怎么样？”

徐玠当没听见。

昆仑族自诩正统修仙人士，但按记载来看，她们手上的人命多得惊人，曾救助过的凡人早已离世，留存下来的书籍大多记载了昆仑脉不好的传言。

眼前人说她非昆仑女，徐玠却认为差不离了，昆仑女的性情想必极差，不招人待见才对。

方晗猜也能猜到，不多问。

灵山附近，除了修仙弟子，还有许多凡人在山脚下营生。

每年仙门大开，不少凡人会来此碰一碰运气，久而久之，山脚下住了一群商贩。

方晗找了个摊子坐下，徐玠自然跟随，二人如今掩去气息，瞧起来如寻常仙侣，徐玠在心中暗喜，悄悄用余光打量玄女。

望着不远处屋檐下的幽昙，方晗沉思：到底怎样避开眼线完成目的？

摊主是个卖馄饨的，有了从前在皇城的经验，方晗浅尝一口就搁下筷子。

让她意外的是，徐玠吃得很认真。

第一口时，他问：“在你来的地方，你也不吃饭吗？”

方晗摇头：“不吃饭会死。”

“这样脆弱？”徐玠转眼看向周遭平民百姓，“原来你的过去平淡又幸福，我害了你。”

他又透出些许气馁，低头吃完热食，一点不曾浪费。

徐玠在云宗时就已很少再进食，他缓了好一会儿，望着碗筷，也不问玄女在等什么，只是说：“你讨厌我，是不是还因为，在那些梦里，我杀过寻常百姓，让你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是有点这缘由，方晗含糊道：“差不多吧。”

徐玠更失落。

与她出来一趟，甜蜜的幻想接连被戳破，两人之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死局罢了。

换做是他，也不会爱上这样一个——

徐玠止住了念头。

换做是他，只要对方是玄女，即便失去安宁的生活，将自己的一切奉献，他愿意。

方晗撑着下巴，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本想开口直言，又怕幽昙察觉到她真实意图，于是她向徐玠伸手：“你近来可有安排？”

徐玠想说没有，不过一想到魔宫之中，可怜的小妖们还等待着他的救助，一时歉疚道：“有，魔界之事，还有云宗后续一些事的料理，近日并不得空。”

他性情如此，说出实情，方晗反而安稳些，这表明他的精神状态目前暂且良好。

要真是一天到晚都脆弱得不行，哭来哭去，凡事分不清主次，谁受得了。

她颔首：“我要搬来魔界。”

此时二人已走到云际边，耳边人声吵闹，徐玠起初当他听错，直至见到玄女坚定地神色。

喜悦转瞬而逝，他在心底想，玄女每回改了念头，都是为了对他做一些更残酷的事。

曾经，她嫌恶他到了极点，主动接近他，都是预见了他的下场，赶来恶意地嘲笑他。

搬去魔宫，又是为了什么？

徐玠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失去，非要说的话，就是一条命而已。

如果能用他的命，换上与玄女共处的一段时日……他清俊如兰的脸上泛出微红的羞意。

那也太划算了。

方晗要搬去魔宫不是闹着玩儿的，徐玠当夜亲自去山中接她。

他将她的住处安排得很偏僻，在他居所的后面，深重绿竹遮掩住小巧庭院，连摆设都与方晗在山中的住处差不多。

徐玠满心欢喜，不知该说些什么，和他有相同心情的人是雪莲。

“方晗，你想通了。”雪莲大喜过望，“打算跟他好好在一起了，你不讨厌他了？”

方晗对徐玠的厌恶的确不如从前，并非她喜欢徐玠，而是一味地憎恶徐玠也没意义，还累得很。

她眼下最要紧的是打倒狗系统，还要安然回到现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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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交易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