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天色暗下来，裴府张灯结彩的，那大红灯笼挂了六个。
恨不得昭告全城，他们家丞相大人今日生辰。
叶抒苒下了马车之后，看向某个人。
那人正猫猫祟祟地跟着她一起进入了小门，然后迅速掩上了木门。
怎么跟做贼似的？
“裴大哥，你是这次生辰宴的主角呀，为什么不走正门？”她好奇地歪头笑着问。
“按照往年的境况来看，那正门后正是裴某的鸿门宴。”裴宴秋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鸿门宴...有杀手？”叶抒苒惊讶地捂住嘴，“裴大哥当丞相得罪了这么多人么？”
“... ...”裴宴秋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无奈地说不出话。
“不不不，是那大门后都是别家的夫人，正想着将自己的千金小姐们介绍给他呢。”晟徐笑着说道。
“噗，原来是为了躲这个呀。”她还没心没肺地笑出声。
“因为裴某有心仪的人。”裴宴秋唇边扬起了一个幅度，看向她的眼眸中似乎泛着光华。
“...”叶抒苒低下头，想躲开某人的视线，可惜这小路就这么宽。
不仅躲不开，她自己也不争气地脸红起来。
“嗯？抒苒姑娘这是怎么了，是走路走热了吗？”那人还挑了挑眉，轻笑着问。
“没有，一点都不热！我们晚些时候再见吧，抒苒得去换一件衣裳了。”
叶抒苒见到了自己那小院子的圆门洞，立马提起裙子，飞似的跑了起来。
某人则是望着那落荒而逃的倩影，薄唇微张，似乎惆怅地叹了口气。
“哈哈！把叶姑娘吓跑了哎，大人...”晟徐还在笑嘻嘻的，忽然就噤了声。
某人那眼刀幽幽地似乎要把他的肉剜下来，吓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了。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便是叶抒苒。
她在里面站了好一会儿，想平复自己的心跳。
虽然说换衣裳只是个借口，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
好像换一件也很有必要。
倏然想起最近在北街丝绸铺子买的彩霞粉面裙。
雅致漂亮又中规中矩的，不至夺了那些闺秀千金小姐的风头。
主要是她不想惹麻烦，自然是不起眼最好了。
一刻钟后，她换好了衣裳。
叶抒苒向晴雨轩走去，这处地方便是此次摆宴会的场地。
路上却碰到了她的表姨母。
二夫人见着她，眼眸子一亮，立马走过来将她拉到一边去。
“抒苒，听闻近日来你与裴大人走得颇近，还与一帮工匠厮混在一块啊，这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虚挽着叶抒苒的手臂，携着她走去裴府假山竹林旁边的石桌处，试探着问道。
“表姨母，早些年叶家已经不为官了，我们从事工匠。抒苒除了一身父母教下的工匠技艺，身无长处，便想着去帮工赚些零钱。”叶抒苒叹了口气说道。
“而且裴府月银管得严格，抒苒想买些衣裳也无银钱可用，只能自己去赚些。”她说着委屈巴巴地看向二夫人。
没想到二夫人对那大夫人积怨已久，还一副赞同的模样，点了点头。
“确实，她捏钱捏得可紧。不过话虽如此，总厮混在一块对你日后的婚嫁有着不好的影响。若你执意如此，就别怪表姨母没提醒过你。”
二夫人嗔睨了她一眼，也就随她去了。
“多谢表姨母挂心，抒苒会自行斟酌的。”叶抒苒装乖地点了点头。
“还有啊，抒苒你并未回答我，你与裴大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二夫人轻咳一声，知道她避开了这个问题，便追问道。
果然还是没办法逃开这个问题。
“之前裴府上下一同出游江南，抒苒忙于工事，并未一同前去。裴大...大人觉着这不合礼数，便请我食了一二次饭。”叶抒苒浅笑着说。
“抒苒帮工的铺子前些日子亦为林侍郎大人修了影墙，便遇着裴大人的次数多了些。”
说完后，她还悄悄地观察二夫人的脸色。
“原来如此，看来大夫人对你挺有意见。抒苒可不要怪表姨母哈，我也没有决定权。不然我便带上你一起去了。”
二夫人有些懊恼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而且，裴大人可是大夫人的宝贝...继儿子，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继儿子？”这是什么新颖的说法？
“嗯，大夫人一开始可不是当家女主人啊。”二夫人嗤笑说道，“裴宴秋是前夫人的孩子，只不过前夫人不幸，难产离世了。”
“还有这段往事...”叶抒苒眨了眨眼，心里叹气。
怎么什么秘辛都和她说...
“现在的大夫人她怕不是想要为裴宴秋物色些高门小姐，好让裴家更上一层楼，也让她自己镀层金呢。”
二夫人呵呵笑着，神情有些不屑。
她这位表姨母是没把自己当裴家人么？
叶抒苒眼神中有些困惑。
“咳咳，话说这么多吧，接下来宴会该开场了。”二夫人觉着自己似乎说太多了，便咳了两声掩饰一下。
“宴会中是有什么贵人来了吗？”叶抒苒问道。
怎么感觉她表姨母还有点期待呢。
“啊，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吧。只是要开场了，若是迟去了就不礼貌了。”二夫人说罢就拉着她过去。
她随着二夫人来到宴会场，场中几列席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们坐着，那穿着华袍的官员同僚们也互相攀谈着。
她们落座了。
叶抒苒正执起茶盏喝，耳边不断传来女子间互相试探的话语。
“宋姐姐，你这衣裳好生华美，多少人侧目注视着你呢。”
“妹妹嘴真甜，你这织云纺是王妃娘娘赐的罢，绸匹摸起来真柔软。”
“过誉了，哪有姐姐的衣裳好看。嗯？为何这么久都见不到裴大人？”
“妹妹急什么，说不准裴大人正与旁的公子朝臣聊天呢。”
“姐姐这次可是艳压群芳了，看那国公家的千金如何同你争。”
“我本就无心争啦。”
这些话语从前面的桌席传来。
叶抒苒好奇地往那边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男子一身蟒纹墨绿色衣袍，上面绣纹鎏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华贵。
这人身形意外地与她那次梦中的凶者重合了？
那华贵的男子正浅笑着，抿下一口酒酿，与旁边的老夫人聊着些什么。
倏然那华贵男子似注意到她的视线，便转头朝她张扬一笑。
她才看清这人的容貌，长相俊朗，眼眸倒三角朝上扬，睫生得浓密，瞧着竟有些妖冶。
叶抒苒朝那人点头示意，便转头假装和二夫人聊天。
直到那道打量的视线完全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有个预感，这人定与那荒井命案有关联。
但是无法断定这人是凶手。
“怎么了，瞧见谁了？”二夫人见她有些异样，就附在她耳畔问道。
“前面那席有一位华服男子。”叶抒苒并没有指明是谁。
而二夫人眼中却掠过了然，说道：“那桌的人几乎都是与皇家挂钩的公子小姐，最好不要去得罪。”
“抒苒知晓了。”她点了点头。
倏然人群中的谈话声变大了些。
原来是裴宴秋走入了晴雨轩中，他着了一身藏蓝云纹鎏金袍，乌发半束了紫玉冠，部分散落着，一副闲散慵懒的感觉。
他走到恰才那华贵男子处，浅作了一礼，淡淡地说道：“臣见过谢王爷，王爷此番肯来，是臣的荣幸。”
虽词句恭维，但语气间冷淡带着疏离。
“不敢当，裴相自上任以来，为梁朝所立下的功劳，本王都看在眼里。”
那位谢王爷目中闪烁凛光，话语中并未有半分夸赞的语气。
莫非那荒井命案还涉及皇室的争端吗？
叶抒苒无端联想着。
裴宴秋与谢王爷看起来关系并不对付啊。
她喝下一口茶，眼珠子转了转，如此看来，她做的梦也好奇怪。
明明没有见过谢王爷，但是梦里却出现了一个背影。
还有完整的过程。
不会真有托梦一说吧？
这么想着，她都有些想去菩提观找道长问问了。
接下来便是向裴宴秋献上生辰礼的过程，叶抒苒撑着脑袋，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几乎困倦得想瞌睡。
忽然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表姨母？”叶抒苒看向二夫人。
呃，她这表姨母怎么又喝多了。
“吃饱了吗？我们可以回去啰。”二夫人面色晕红。
“那就回去吧。”她连忙扶着二夫人，然后与同席的人道别。
两人走到裴府院子的梅花小林旁。
“当今圣上不是已一把年纪了么，膝下龙子仅三位，其中一位便是谢王爷。谢王爷有野心，想争储君之位，便要拉拢官员。”
倏然二夫人站定了，望着她说道。
叶抒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下，还有些疑惑地问：“表姨母，为什么说这些？”
“谢王爷刚刚可是想拉拢裴大人，不过似乎是失败了。”二夫人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一时间，她都分不清这是不是醉话了。
“若是你之后...算了，我在说些什么啊？为什么这边梅花还没开呢，我记得往年现在应该开了呀。”二夫人哈哈地笑起来，耍酒疯着。
刚刚她表姨母是想说什么么？
怎么感觉今晚的二夫人怪怪的。
“叶姑娘，二夫人是在你这儿吗？”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梅霜来找人了，远远地看见她就喊了起来。
“是呀，快过来吧。我快拉不住了。”叶抒苒抱住二夫人的手臂，但是架不住二夫人想成为一只蝴蝶飞舞。
“好！奴婢来了。”梅霜小跑而来，立马帮忙扶住了。
“你们怎么限制我飞！过分，太过分了。”二夫人不满地嘟起嘴。
“二夫人，您醉了。奴婢送你回房间。”梅霜与叶抒苒合力将二夫人拉回了院落里。
晚些出来的时候，又途径了那片梅花林。
她才发现这枝头已经结霜了。
确实已经有了不少花苞了。
没想到那梅花林里还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吓得她立马想转身就跑。
“抒苒。”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裴大哥？”叶抒苒松了口气，转身来看他，“你怎么没提灯呀？”
可把她吓够呛。
“那灯刚刚被风吹熄了。”裴宴秋将手里的提灯晃了晃，叹息道。
“夜晚的寒风确实大了许多，宴会不是还没结束么？裴大哥，你这寿星公不吃些长寿面就跑出来吹冷风了？”
叶抒苒调侃地瞥了他一眼。
“抒苒说的在理，长寿面还在东厨呢，不如和裴某一起去把面偷出来？”裴宴秋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玩心大起。
“好啊。”她正好也无聊。
两人便一起去东厨了。
正好那些个厨子不在，里面点着昏黄的烛火。
长寿面正煮着呢，眼看着快好了。
“帮你夹起来？”叶抒苒找了根长筷子来。
“好啊，多谢抒苒姑娘。”裴宴秋站在她旁边，正眉目含着温柔的笑意。
她把面夹出来后，又加了些面汤泡着。
“不如就在这儿吃吧，外面冷。”她将那筷子递给他。
“我用这么长一根筷子吃么...虽说是长寿，但这有些难操作。”裴宴秋有些失笑。
“哦！是喔。”叶抒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好笑。
随后帮他拿了根正常筷子，“诺。”
“多谢。”
某人看起来很开心，整个东厨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烛火照着两人的影子，距离贴得很近。
“长寿面好吃吗？”叶抒苒有些好奇，这煮出来是什么味的。
看着还是用鸡汤煮的。
“嗯，今年生辰的最好吃。”裴宴秋轻笑着说道。
“是因为用了鸡汤煮吗？”叶抒苒睁大了杏眸。
那人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说：“或许是。”
后来的她才知道，某人生辰的长寿面每年都是用鸡汤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