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浩荡百川流2

“载瑒!”侯定生唤,“你成日旷课出逃,先生说你要是再不来,年前就要来你家告状了,下期不……”

王戡着急捂住侯定生的嘴,“哥,你可小声点,我娘在里头烧饭呢。”

侯定生急眼,拉下王戡的手,压低声音问:“先生说你再不来,下期就不收你了!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王戡刚要回答,王文氏在里头吆喝:“载瑒,跟谁说小话呢?”

他应了声“没谁,定生来问课业”,对侯定生轻声道:“上个月酒楼招工,我去做活了,老蔡头讲课稀里糊涂,我属实听不下去,倒不如做点活计挣挣钱呢。书院那边你替我遮掩遮掩。”边说边把人往外推。

侯定生哭笑不得,“行行行。”言罢便转身回家。

“定生,又跑哪耍了?”

问话者是侯定生的武学师父陈甯焕。侯家与吴县的陈氏镖局有些姻亲关系,满打满算侯定生得唤镖局当家的一声舅舅,而陈甯焕更与侯家长女结亲,会在每年学堂放的除夕、流火假之际回到冶县,教侯定生和王戡武功。

侯定生不是块学武的料,侯家也不强求,能强身健体便成,举仕途才是正道。陈甯焕教王戡武功纯属一场“隔壁小子身子骨不错,适合练武”的意外之喜,加之两家近,也一并教了五六年。

“我去找载瑒了,”侯定生回答道,“载瑒总嫌老蔡头教得不好,直接旷课去酒楼做账了。”

“老蔡头?”陈甯焕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侯定生的额头,“蔡先生要知道你们这么称呼他,非得气得吹胡子瞪眼嘞!”

陈甯焕倒是知晓这老蔡头是已算是乡里最好的老先生,他又问:“那你觉得蔡先生教的何如?”

侯定生捂着脑袋,谨防姑丈又敲他头:“好些地方书上写得复杂,老蔡头一讲,我就明白了。”他无意识地撇撇嘴,又道,“我真不知道载瑒为何总是要和老蔡头对着干,这回还要我替他遮掩旷课,轻浮礼教,孺子也。”

侯定生故作老成地叹气逗得陈甯焕捧腹大笑,他摸摸侯定生的头,笑道,“载瑒不是和蔡先生对着干,是乡学的庙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侯定生不解,陈甯焕噙着笑,也不多解释,摸摸他的头,轻声道:“走罢,吃晚饭了。”

纸包不住火,隔日乡学便派人上门,同王文氏告状。

“王夫人,”学监拈着山羊胡,摇头叹气,身后书童将一个大布袋放在桌上。

王文氏有些局促,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正正经经唤她王夫人,邻里多以“文妹子、王贵他婆娘、王戡他娘”这样的字眼来称她,与读书人促膝长谈更是头一回。

“你家家境破落,送王戡来的时候,学院已是为你们扣除了午食费用,可是王戡半月来数次旷课逃学,据多位先生状告,实则从两月前初初来时,他便冥顽不灵、视礼教于无物!”学监越说越气,颇是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王文氏一眼,“昔年孟母三迁,用心良苦,养不教,母之过,家境破落、读个书总归是条出路,你家王戡屡屡触犯院规,我们乡学不收这样的学生!下一期也别再送来了!”

王文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愣了好一会儿方艰涩开口:“先生,我家小子打小皮,这回实在过火,待他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令他改邪归正,好好听讲,还请学监原谅则个,给他一个机会。”

学监再次叹气,无奈开口:“王夫人,不是我不帮你,也不是学院铁血无情、非得压着孩子不让孩子出头,你家载瑒是个聪慧的小子,可不读乡学,来日如何进读官学、如何能荐举出头?他总想着和先生们作对,如今先生们是齐齐声讨,学院留不住他啊。”

“我没读过书,也不识字,送载瑒去乡学也是希望他能回来做个小小教书匠便是,”王文氏作势抹了抹眼泪,“我家那口子去得早,家里就载瑒这一个小孩,若他不成器,来年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他爹,先生,此事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夫人,我言尽于此。”说罢,学监起身行了个礼,制止王文氏想要起身相送的动作,带着书童离去。

王文氏脸仍是涨红,又羞又窘又气。

王戡夜里回来时,还未进家门便被守在一旁老久的陈甯焕喊住,他作揖礼:“陈师父。”

陈甯焕嘴里叼着根草,道:“下午你们学监来了,大抵是说你逃学的事情,你娘亲该气坏了。”

王戡脚下一踉跄,喃喃:“完了,坏大事了!”

他跑进家门,穿过天井,便可见王文氏已是面无表情地拿着细竹竿坐在厅中,而桌案上摆着他那短命爹的牌位。

王戡停下脚步,嗫喏喊了声“娘”。

王文氏冷冷开口,“跪下。”

王戡“扑通”一声跪下,一言不发。

“你可知你错在哪?”王文氏神色更冷。

王戡梗着脖子:“若说白费家中银钱,孩儿知错。”

“啪——”

竹竿狠狠打在他肩上,王文氏动怒:“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

“王载瑒,你爹命短,早早去了,咱们孤儿寡母虽不说受了多少冷眼吃了多少苦,可这生计艰难也是不争事实。”王文氏气得浑身发抖,疾言厉色,“先前你说村里序堂浅薄,配不上你,好,为娘咬牙把你送到乡庠,你倒好,逃学逃得人尽皆知、惹得人家联名告状铁了心要将你逐出学门,你啊你啊!”

王文氏深吸一口气,只觉气血翻涌直冲脑壳,逼得她不得不扶着桌角坐下。

王戡满脸倔强,嘴抿成一条线,开口:“娘,莫气了……”

“我如何不气!”王文氏拍桌,打断王戡的话,高声道,“如今这世道,你文不成武不就,将来有何出路!你跟着隔壁那陈镖头学武,五年来又有何长进?这本事能让你娶妻生子自立门户吗?”

王文氏抚了抚心口,直叹气:“我和你爹立誓要让你成才,莫说什么丞相、御史,必得有个体面营生,若教书先生、再不济学监,才不枉爹娘拼了老命也要供你上学堂的这番心血。”

“娘,我不想在乡庠听那些老古板讲无用的酸腐之词。”王戡猛地抬头,辩驳,“他们说的那些早已落俗,尽是我在几年前便看过读过的道理,去了也只是消磨时光、折磨自己。”

王文氏冷哼,“我还真厉害,生了个奇才。”

王戡垂头默然。

王文氏又道:“眼看就要除夕了,哪个学堂还收学生,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罢。”

“逃学的时日都去哪了?”

“在乡里一间书局做工呢,”王戡再次抬头,双目炯炯,“娘,就算我没去乡庠读书,我也不会落下功课,将来定会做大事的。”

王文氏撇撇嘴,显然不信王戡这番“花言巧语”,只道:“既然你去书局做工了就好好做,学堂的事开春了我再想想办法,今晚别用晚膳了,我也没做,你就跪在你爹牌前思过,亥时再回房。”

王戡低眉顺眼地应了声,王文氏回到厢房,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没什么大动静,王戡心知王文氏已经睡下,松了口气,悄声溜回自己的厢房,途中果见王文氏已经熄灭烛光,方才彻底松懈。

他不敢点灯,只把窗户敞开,借些月光爬到床底,轻手摸出一个小木匣,坐在窗前取下脖子上的细绳,绳上挂了把小钥匙,又从怀里掏了两个铜板,打开木匣,少许铜板薄薄一层勉强覆盖匣底,还有诸如小指长的狼牙、翠蓝羽翎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其实王戡还是骗了王文氏。先前在村里序堂上学时,他便常常逃学,仗着陈甯焕教的一身功夫,在山野里上蹿下跳,初时只是抓抓雉鸡、认认书上写的草药,后来甚至做起捕蛇取胆、与病狼厮杀的活计,亏得是只脱离狼群的病狼、又被猎户的捕兽夹伤得奄奄一息,几乎咽气,王戡才能狼口拔牙。期间也不是没遇到过诸如黑熊、大虫等等,仗着身量小又灵活,爬到树上运气好罢了。后来去了乡庠,凭着一手好字也曾在街口摆摊替人写书信。上个月他找了个酒楼算账的活儿,一个月有三个铜板。由此积攒了一点点小钱。

王戡把碎银放进匣子,把它锁好,重新赛回床底,爬到床上,渐渐入眠。

多多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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