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人齐刷刷看向秦若影,她正埋头看书,没人知道那一页她已经看了十几分钟,她不当众否认也不承认,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真的是因为她吗?可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又想起当时赵声传给自己的那张纸条,第一句话就是打听蒋桐伟。
明明知道蒋桐伟在学校称王称霸,还因为她去招惹对方吗?
姜果丹撇嘴:“那是我们赵声不了解她,就像当初蒋桐伟不了解。”
“呦!成我们赵声了?”几个人玩闹在一起,开着姜果丹的玩笑,没有人真的担心赵声后续的处理结果。
秦若影坐着赵声的凳子,把发下来的卷子都替赵声叠好,悄悄放进他没来得及带走的书包夹层。
外班人添油加醋一番,赵声真的一战成名,肖筱都向秦若影打探实情,一边感慨:“他在我们班没和人起过冲突,怎么出去不到一个礼拜就跟人打起来了?”
*
秦若影再见赵声,是在校长办公室。
那也是她第一次进校长办公室,
地方并不宽敞,被两个档案柜占据了一部分空间,更显得拥挤,一套已经起皮的沙发和旧茶几簇拥在一起,围着茶几的简陋椅子像是临时搬来的,分别坐着表情严肃凝重的杨柳和牛犇。
沙发正中那个女人扬着脸用鼻孔看人,秦若影在家里见过她。
——饭馆老黄的情人,魏淑苹。
见秦若影进来,魏淑苹也挺惊讶,翘起的二郎腿动了一下。
赵声在沙发旁垂手站着,校服洗得很干净,依然规规矩矩系着三道扣,校服裤子也没改动过,裤脚刚好覆盖白帆布鞋面。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没人会相信这样一个学生会和人动手。
秦若影不做声,低着头和赵声站成一排。
办公室还站着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大概四十岁,长相硬朗,身形高大,一身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肩宽腿长,但也掩藏不住桀骜难驯的气质。
男人单手叉腰,半倚办公桌的边缘,把烟灰随手弹进烟灰缸,在校长办公室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挺直的腰杆是钱在后面撑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魏淑苹,凝重的空气是两人刚刚交锋过的痕迹。
“魏大姐,”他掐灭烟,对抱臂臭脸的女人说:“说破天,这也就是两个孩子打架,是,赵声手重了点儿,但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这样,蒋同学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你说个数。”
蒋母翻了个白眼,嗓音粗哑,恨恨道:“手重了点儿?你去医院看看我家孩子,都快没人样儿了。什么人养什么人,这种孩子还留在学校干嘛?这次祸害我们桐伟,下次不一定是谁呢,这种人就应该也进看守所,进监狱!”
老杨放下手里的杯子,沉声道:"赵声在我们班两年,从来没打过架。"
蒋母泼辣反问:“杨老师你啥意思?我冤枉他了呗,你不知道他家长啥样?”
牛犇赶忙打圆场:“你先别激动,就事论事。今天我们坐在这儿是来友好协商的,赵声肯定是有错的,我只是觉得应该把冲突的原因找一找,”他指了指秦若影,“这不是,我把赵声的同桌叫来了,秦若影,你把当时的事儿从头说一遍。”
魏淑苹哼了一声,“小秦,你放心大胆说,”她艳红色的指尖毫不客气指着赵声,“当时他是怎么打得我们家孩子,我和你爸都认识,别人说的我还不信呢。”
秦若影向旁边瞟了一眼,赵声一直盯着那女人唾沫横飞的口型,自然垂下的手握成一个松垮的拳,几个大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赵声却把头低下,没看她。
蒋母着急了:“你这孩子,快说呀,着急死个人。”
秦若影沉了口气,缓缓道:“那天蒋桐伟故意把可乐洒在我桌子上,拽我的辫子,还推倒了我,他欺负我...”
她咬紧下唇,稍作犹豫,第一次当着陌生人的面主动卷起袖口,露出两条光洁白皙的细胳膊,抬起手肘,擦破的皮已经结痂,赵声侧目盯着她的左手,眼中意味不明。
“你说的这是啥?!”魏淑苹脸涨得通红,“不可能,你撒谎,我们家小伟是市里拔尖的运动员…”
“我没撒谎。”秦若影又卷起裤腿,青紫的血瘀扩散在整条小腿,像极薰衣草缠绕骨骼蔓生,赵声一双黑瞳在她腿上扫过,又倏地挪到别处。
她眼眶湿润,楚楚可怜,一迭连声说:“黄阿姨,我没撒谎。”
蒋母脸色旋即由红转绿,穿西装的男人也歪头看向秦若影,嘴角动了动,浮出若隐若现的笑容,有了她的证词,他察觉事情又有了转圜的余地,声调都更高些。
“魏大姐,你看,蒋同学也不是一点错没有,我就说嘛,赵声平时不会打架的。”廖英说。
不等蒋母反驳,他双手合十,似是妥协道:“但赵声的错误,更严重!这孩子情况你也了解,学习挺好,不至于为这事儿把他送进去,以后前途也毁了,都是当家长的,您高抬贵手,我让他给蒋同学写个道歉信,蒋同学所有住院费用我来负责。”
蒋母对他翻了个白眼,当然也没落下秦若影。
他又把一根烟放在嘴边,勾唇一笑,又嚣张又风流,“我听说魏大姐是开酒楼的,我在您店里充五万块钱饭卡,咱们交个朋友,以后你家里生意好,要在市里买房子,只要是我廖英的楼盘都给你打折,够不够有诚意?”
蒋母肩背塌下来,有些松动,廖英看向校长,“学校怎么处理?给他记个大过,长长记性。”
“得留校察看。”校长说。
廖英拿出打火机,滚轮擦出火花,偏头点烟,继而呼出一口白雾,“对,察看,察看。”
“奖学金都得取消。”
“取消,全取消。”
校长面目威严和廖英一唱一和,哄得蒋母气消了一大半,廖英和蒋母说好去派出所签调解书,让孩子先回去班里念书。
老杨和赵声手语沟通后,廖英似乎也想和赵声说两句话,但他却视廖英如空气,匆匆离开办公室,秦若影也放下卷起的裤脚跟在赵声身后。
秋日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学校广播放着眼保健操,赵声走得很快,一转眼就看不见人。
秦若影慢悠悠进入教学楼,前后大门的穿堂风让教学楼大厅比外面低了几度,赵声手插在校服兜里,倚着楼梯扶手。
见秦若影进来,他又转身登上楼梯,走路带风,长腿一步跨两三个台阶毫不费力。
秦若影被他甩在后面,却见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快到三楼的最后一层台阶他停下来。
蓦然回首,乌黑的短发在烈阳下散发健康的光泽,迎着光,她又发现赵声颧骨下一道陈旧的浅疤。
他伸出拇指,向前弯了两下,她没看懂那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张口问问,赵声转过头,又迈着大步上楼。
赵声站在班级门口,眼保健操已经做完,英语课老师站在台上准备讲课,底下学生趴倒一片。
英语老师故意没理会赵声,赵声也没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只站在门口等着,秦若影上楼也站在他身后向里看。
英语老师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赵声很久,似乎失望到无言,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让他们坐回座位去。
从昏迷中苏醒的同学摇醒正在昏迷的同学,又互相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全班的目光都跟随着赵声的脚步,但他很坦然。
秦若影坐下之后才发现赵声一直站着,他不在学校这段时间,秦若影坐得都是他的凳子,她自己的早就英勇献身了,她想把凳子还给赵声,刚做了个起身的动作,赵声轻轻按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好。
也许是在办公室有些紧张,也许是登楼梯太累,也许是劣质的玻璃聚光聚热,她后背出了一层细汗,脸也迅速烧起来。
她把外套的拉链向下拉了一截,一只手对着脖颈轻轻扇风,赵声拧过身背对着她,把书放在窗台上做题,少年颀长的身形正好挡着灼人的阳光,秦若影在一片人形阴影里,喉咙有些发紧,发热的症状也没缓解。
几节课下来,她发现前排有好几个女生在上课时候频频回头,好像在看她的同桌,可她却不敢向那边瞟一眼。
*
赵声的凳子是老杨给的,自那日在校长办公室后,老杨盯赵声盯得更紧了,就算下午晚上没她的课,她也要来八班背着手转一圈。
赵声似乎根本没受什么影响,每天该干嘛干嘛,重新上学的一个星期还没忘了他输给秦若影一周早餐,每天秦若影都会在桌肚里摸到学校食堂兑水的热牛奶。
秦若影咬着牛奶的吸管,每次看到前排人回头看赵声,就担心他被人报复,但蒋桐伟不在的日子,班里竟然风平浪静,没人找他的麻烦,也没人主动过来和他说话,他倒是安之若素。
蒋桐伟受的伤都在脸上,所以看上去挺惊心动魄,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才来上课,他一来上课,身边立刻围了一圈人,幸灾乐祸问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什么感觉。
“我他妈好得很,我妈天天给我吃猪头食补,这半个月还胖了五六斤,就是每天照镜子,这张帅脸差点毁容。”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已经恢复原形了,向后望了一眼,正碰上秦若影偷看他的目光,蒋桐伟顽劣地挑了下眉,又看向赵声,他抱着本书看,似乎根本不知道蒋桐伟回来了。
蒋桐伟咬了咬牙根,“我住院的时候职校的兄弟来看我了,一聊才知道,这厮初中刚开学也和赵声打过架,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来路,一开学就找茬打架。”
“能不能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蒋桐伟的狗腿子一个劲儿分析。
“放你妈的屁!”蒋桐伟瞪了一眼,捏紧拳头,“这事儿没完,我跟他们说好了,这周六下午放学,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们仗着赵声听不到,在前排大声密谋,赵声垂着眼角,一丝不苟做自己的题,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周六越来越近,秦若影也越来越心慌,下课时四下张望,确定没人看到才在桌下给赵声递了一张纸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秦若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