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薄迦祎的断魂露起了作用,还是道士的黑羽剑竟能弑神,我在清灵殿竟然躺了半年之久。天上半年,人间应已轮回几世。
三哥问我胸口还痛吗?我点了点头,捂着胸口道,“这里,这里,好痛。”
三哥上前,我立马扑进了三哥的怀里。
“陌儿别哭,会好的,我陪着你”。
清灵殿的小丫头,碧清告诉我,这半年来,三哥每日除了晨议与施风布雨,便是在清灵殿中,同我说话,为我弹奏清音曲,即便我不会应他,他也坚持不懈每日每日的与我聊天,跟我说说天气,讲讲六界的趣闻。我真的非常庆幸,庆幸父帝给我生了这样一个哥哥。
三哥说父帝虽不是日日都来,但却嘱咐药王日日来替我施药,就连身在玉清境的元始天尊都被请来为我诊视伤情。
原来一直是我想错了。几千年来,我对父帝只有寥寥几面的印象。打我记事起,除了我避开碧清一帮小丫头,躲在金阙殿外,等三哥晨议结束,远远的看到仙资威严的父帝,背着手走在众神之前,我竟未和父帝打过照面。
我的父帝活在传说里。
传说十万年前,神魔大战时,父帝身披黄金盔甲,威风凛凛,翻手做云,覆手降雨。十万天兵在他的指挥下,斩杀魔兵数以计万。整个魔域生灵涂炭,黑血流了漫山遍野,过了几千年,都不生寸草。北冥圣君俯首称臣,与天帝陛下歃血为盟,永结秦晋之好。我的二哥便是圣君的妹妹和我父帝的孩子。二哥话很少,和我并不亲近。
父帝的心中只有六界的安宁,为此,他可以做到不惜一切。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假使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父帝是不是也不会发现。我曾希望我的父帝能像阿绫的父亲百草仙人一样,陪我种草,陪我养花。但是,凡人说过,先有国才有家,国泰民才安。父帝是六界的君,他不能自私,我也不能矫情。
三哥怕我伤心,原想着留下来陪我,我却不想一直这么依赖他。毕竟,我已经活了六万年了,这样的年纪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个千年老太婆了。老太婆依偎在玉树临风的少年怀里,哭哭啼啼,捶胸顿足。这画面,光想想都瘆得慌。
三哥再三确认我不会想不开,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了碧清和连翘不要离开我半步。三哥离开后,,我重新躺回了床上,望着圆形的帐顶发着呆。薄迦祎这个名字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脑中。
我想起了我们当初刚认识的场景。
他说,我的小五笑起来时,浅浅的酒窝好似陈年的美酒,让人沉醉。
他说,我的小五眼里似有万千星辰,只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个时候,他总爱说我的小五。那个时候,我总爱听他说,我的小五。
上溪村的村民都说,玉峰山上的桃花仙非常灵验,但凡在她面前起过誓,磕过头,两个人便可以恩恩爱爱,生生世世不会分离。但是,因为玉峰山险峻,所以大家便在山脚设了一个桃花仙庙,虽无专人打扫,却依旧香火鼎盛。每天来此烧香的少男少女络绎不绝。但是,大家都知道的,山顶的桃花仙庙里供的才是真正的桃花仙,山脚的不过是她的仿品。能许你生生世世感情的,却只有山顶的本尊。
迦祎说,小五,你怕辛苦吗?
我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辛苦。
然后,他便带着我爬了玉峰山。千年来,第一次翻山没有用仙法,然而我却乐在其中。
我们整整爬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玉峰顶,桃花仙庙前。其实,我有想过腾云到山顶的,但是,我担心迦祎会把我当作妖精。毕竟,凡人是没见过神仙的。凡间的说书先生也只知道吃人的妖精会腾云。
站在桃花仙面前时,我才发现这庙里供的桃花仙竟是红鸾。红鸾之前跟我说,她在凡间有一处宅子,我若得空,就去帮她打扫一下。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到了此处,才想起此事。
虽这庙里供的才是红鸾本尊,然而,庙内却无几分人气。有些地方竟已结了蜘蛛网。红鸾之前说过她并不想子承父业,所以对于这档子牵媒搭线的生意,尽管很攒人气,然而她还是浑不在意。正因如此,却便宜了山脚下的那尊假桃花仙。我默念红线决,食指上红鸾绑的红线若隐若现,一根红丝翩然离去。
迦祎拉着我跪下,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道:“桃花仙在上,小生薄迦祎心仪陌小五,只愿与她生同眠,死同穴,永生永世不分离”。
说完后,便转脸看着我,眼睛里星光点点。
我学着迦祎的动作,双手合十,道:“桃花仙在上,小女子就是薄迦祎心仪的陌小五,同他一样,也只愿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我顿了顿,继续道,“望神明能深明大义,全了我们的心意。哼,若不然,小心我拆了你的庙,毁了你的声名”。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迦祎赶紧捂住了我的嘴,慌忙道,“神明在上,小五年轻,刚刚只是信口胡说,万望神明不要听进心里”。
红鸾接到我的红线传音,已从月老殿赶来。此时正没有正形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香案上,嘴里还吃着我刚刚千辛万苦从山脚带上来的果子。
迦祎叩拜时,我朝红鸾眨了眨眼,随手捏了个决,时间静止,迦祎保持着叩拜的姿势。
红鸾扔掉手中果子,指着我说,“千岁,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喜欢谁不好,干嘛喜欢一个凡人”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凡人怎么了,凡人不是人吗?红鸾,你这是种族歧视!”
“凡人是人,你不是人”。
“你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
“哈哈哈”,红鸾毫无仪态的大笑起来,“哪有骂你呀,说的是事实呀,你就不是人啊”。
“啊哈哈哈,咳咳咳”。
“再笑,再笑,小心呛死你”。我气到完全不想搭理她,扭过头,转身便想走。
“喔唷,我的小千岁嘞,气到情郎都不要啦!”红鸾依旧没有正形的坐在香案上,笑的促狭。
“你,你,哼!”我被她的一句情郎说的急红了脸,完全不知道要讲什么了。对,我是喜欢迦祎,想和他永结连理。但是被别人,尤其是红鸾这么说出来,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红鸾收起刚刚的不正经,突然变得很严肃。
“这事你和玄雨上神说过没。你知道的,自古仙凡恋没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且不说,有违法度,就说这凡人一世,只不过是天上的数月光阴。他死了,你还活着。你又如何与他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这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三哥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既认定了薄迦祎,就打算公告天下了。迦祎如此温文尔雅,三哥见了他,肯定会欢喜的。”
“至于,如何生生世世都能和他在一起,这就要看你桃花仙了,要不然,我找你来干嘛。”
“我的拉媒牵线术对凡人是可行的,但是对于神仙,嗯…我却不知道是否一样奏效”。
“额,红鸾,你怎么关键时刻不顶事啊”,我有些气结。
“怪我咯,谁让你非要喜欢个凡人,哼”,红鸾翻着白眼,不在看我。我有些难过。我好怕来生迦祎会不记得我,我好怕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们的今生。我把迦祎扶起来,坐到殿内的椅子上,托着手看着他垂着的侧颜。这张让我一见倾心的容颜过了这许久竟仍和当初一样,只一眼,我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坐在上面的红鸾不再与我搭话,兀自沉思起来。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红彤彤的太阳已如白玉盘一般高挂空中。殿内依旧一片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鸾突然一声尖叫,将我从过去的思绪中吓了回来。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爹云游前,有说过一个方子。”
“快说,快说”,待反应过来她的话,我立马激动的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袖。红鸾有些嫌弃的甩了一下衣袖,打掉了我的手。我却并不在意。
“我爹说,《上古遗录》中曾记载了一个方子。取双方的心头血一滴,滴入红线中,然后将红线丝一分为二,各嵌入二者的金丹内,可达到永结同心之效。”
“但,这个方法看似简单,但却有诸多副作用,据我阿爹说,施术者的神格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此法已经被列入禁术中”。红鸾说完,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不是还有你、阿绫、三哥嘛,到时再说咯。”一听到,有法子可以和迦祎一直不分离,我哪还顾得了什么副作用。我一个天生天养的神,难道还怕小小的反噬不成。
我催促着红鸾把方子详详细细的再说一遍,又把迦祎扶到蒲团上,随手念了个口诀,叫醒了迦祎。
我告诉迦祎,刚刚叩拜时,有个神仙告诉我,相爱的两个人,如果取其心头血滴入红线中,两个人便可以生生世世不分离。
迦祎半信半疑的看着我,我却没给他质疑的机会,直接道,“你要是只愿和我做一世夫妻,那就算了。又或者,你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朝三暮四。今天喜欢我,明天可能就喜欢别人了。若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勉强你,大家好聚好散,就此别过吧。”
我作势站起来就要走,迦祎急得赶紧起来拦住我,“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何苦还要这样说。莫说只是要一滴心头血,就是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不会眨眼的。只求你以后不要说这般诛心的话。”迦祎一脸真诚,我知道刚刚的话说的有点狠了。
“刚刚是开玩笑啦”,我反手拉住他的手,继续道,“不过,我想试一试这个方子,反正不管成不成,对我们现在都是没有影响的呀”,我摇着迦祎的右手,有些撒娇道“好不好嘛”。红鸾转身做出要吐的样子。我偷偷的白了她一眼,哼,明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一个母胎单身的人,又怎会明白两情相悦的幸福。
“只要你喜欢,你要做什么都好”。迦祎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的盯着我,一脸的宠溺。我扑进他的怀里,迦祎轻轻的将我耳鬓的碎发理了理。
取心头血时,看着迦祎胸前的一片鲜红,我又后悔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承下这份痛。
不知道是不是红鸾说的副作用,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恢复,迦祎却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依然面色惨白。这还亏了阿绫家的仙草,要不然,我都担心迦祎会一直高烧不醒。
但,所幸一切都已过去了,一想到可以和迦祎不在分离,内心几乎是欢呼雀跃的。书上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恰如我此时的心情。
没什么话想说的,多多指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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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凡人是人,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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