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傍晚，苏杭的爷爷脑出血，再次被送往医院。这一次老人家进了手术室，做了开颅手术。

脑出血的根本原因是高血压，直接原因是他跟院子里的几位教师家属起了争执、受了刺激。

那天几位教师家属看见江舟笛身上的羽绒服，想起了总跟她穿同款的乔言。大家都说乔小雨这孩子可怜，多么温顺可爱的一个姑娘，本来留在亭中有大好的前途，现在硬被爸爸和后妈逼去了遥远的乌海。

苏杭的爷爷哪里听得下去外人非议自己的女儿，冲上去就是一顿反驳，他是在自己的反驳声中倒下的。

所幸送往医院及时，纵使有90毫升的出血量，也保下了一条性命。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宣布结果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十二点。

一家人守在ICU门口，守着医生口中的24小时和48小时。他们都记住了医生的话，如果24小时后没有醒过来，如何如何，如果48小时后还没有醒过来，又会如何如何。

苏杭在苏霁的抽泣声和爸爸的叹息声中查了很多资料。后来身为神外专家的漆灵的爸爸亲自到场，又耐心为他们解答了诸多疑惑。

最无措的是苏杭的奶奶，她似乎一夜间加速衰老，她不像女儿那样哭，也不像儿子那般叹息，她木木地看着ICU门上的提示灯牌，时不时地对苏杭说：“脑袋都被凿开了，你爷爷这次是受罪了。”

后来苏杭的爸爸让他们都回家，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等待消息。

回家路上，苏霁情绪失控，说如果不是因为乔言叛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苏杭正想开口辩驳，闻静按住了他的手。

苏霁就这样哭了一整夜，哭到最后，乔安诚也失去了安慰的耐心。次日清早，没等到苏致远带来老爷子苏醒的消息，乔安诚便去给学生上早自习。

苏霁：“你还有心情给学生上课？”

“那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乔安诚无力地回应着。

苏杭进了教室的门，知情的江舟笛觉察到他的低压情绪，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在他的课桌上放了一瓶热牛奶和一个甜橘子。

漆灵从爸爸那里得到了消息，过来安慰了苏杭一番，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杭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厌倦眼前的一切。他把江舟笛给的牛奶一口气喝掉，把漆灵送的巧克力还了回去。

课间的时候，江舟笛和章程抓住漆灵问了一大堆关于脑出血的医学知识，漆灵按照她爸爸的话术转述。晚上回到家，江舟笛和章程又各自把漆灵的话转述给他们的父母。

徐清听完章程的话后，摇了摇头说：“这个出血量，即便还能醒过来，恢复成正常人的几率也很小。”

苏杭一放学就去了医院，陪在爸爸身边等。

闻静看见丈夫的鬓边似乎一夜之间生长出几根白发，在疼惜的情绪里回顾这一年多来的人生，发觉变化是从苏霁嫁给乔安诚那天起。

闻静问苏杭：“小雨最近还好吧？”

“应该挺好的。”

“那就好。”

闻静安静地想，孩子能有什么错，都是当大人们糊涂罢了。大人们如今的苦果绝不是孩子酿成的。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冒险。乔安诚是苏霁走错的一条路，苏霁也是乔安诚选错的一个人。

闻静看着苏杭这幅消沉的状态，不禁怀念起他们四人组在一起玩乐的场景。除了几个孩子，身为大人的她也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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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言没想好该怎么回复苏杭的这条消息，她坐回椅子上，慢慢地收拾要带回家的辅导书和卷子。

从亭洲来一趟乌海，飞机最快，可机票昂贵，火车便宜一些，却又太慢，起码浪费两天的时间在路上。

乔优优出生后，苏杭的爷爷奶奶过多贴补苏霁，不再给苏杭零花钱。苏杭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过去比赛得的奖金也用在了暑假来看她那次。

如今他们两家人为了她离家出走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要是真来了，估计要听不少难听话。

无论从任何角度去思考，乔言都可以理解苏杭无法履行诺言这件事。

乔言想，她的名字应该早就上了苏家人的黑名单。

“乔言，一起走吗？”隔壁班的李姿在窗户上探头。

“可以呀乔言，都交到外班的朋友啦。”同桌打趣她。

乔言收回神，笑笑：“这是我邻居。”

她走出教室，李姿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让你帮我带给柏知樾的东西，带了吗？”

“嗯。”

李姿拍一拍乔言的后脑勺，“真乖！你寒假打算去哪里玩？”

“我要去芜城上补习班。”决定是三天做的，名是柏新阳帮忙报的。

芜城离乌海乘轻轨一个小时，芜城是省会城市，教学质量高，乌海的资优生都会趁寒暑假去芜城补课。

假期有十天，补习班是一周，乔言本来还想，如果苏杭来看他，那他们可以去芜城的海洋公园玩一天。

李姿：“你也太拼了，你成绩已经很好了，年级前十吧。”

“十一。”乔言鼓了鼓脸。

“哎呀没差。”

柏知樾等在校门口，神情有些不耐烦，过往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大多懒得应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当乔言踩到他的影子后，他把一叠复习资料和一盒柏新阳让带的巧克力塞进乔言怀里，然后立刻骑车离开。

“他是真的好酷哦。”李姿的声音贴着乔言的耳朵。

乔言把巧克力分给李姿一半，耸耸肩说：“那我给你看个更帅的。”说完把苏杭的照片从手机里翻出来。

“我靠，可以可以。”李姿捏一下乔言的脸蛋，“你这是什么运气啊，身边的都是帅哥。”

又问：“他多高？叫什么名字？”

乔言想了想，今年夏天，苏杭被她强迫拉去亭中药店的门口，当时量的是182。一个秋天和冬天过去，他应该又长高了吧。

可惜现在她不能再随时把他拖到那间药店监测他的身高了。

到家之后，乔言靠墙站直，做了记号，随后拿出卷尺量了量记号到地板的距离，是162。

她总算找到回复苏杭的话了。

她说：那就暑假再见。我162了哦，苏杭，你长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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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一天，周慧宁和柏新阳对两个小孩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要买房了！

“小雨，你可真是我跟你妈的福星，你一来，我们生意都好做了，钱滚滚来，这不，我跟你妈终于赚够首付，咱们两家可以做邻居了。”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妈妈的夙愿达成，乔言也将拥有一个更稳定的家，这绝对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乔言在四个人的群里跟大家说新年快乐。

江舟笛：新年快乐哟！想你啦！

章程：同乐同乐！

苏杭没回。

乔言又说：再跟你们说一个好消息，等春天到了，我就要搬新家啦。

江舟笛：哇！

章程：宁姨牛啊！

苏杭仍是没回。

隔了一会儿，乔言私发消息给苏杭：方便接电话吗？

她离开的那一天，他们约定每晚十点通话，这个承诺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履行。现在他们每天会发一两条短消息，通常是早上好和晚安，每周六会通一次电话。

她买的那个摄像头，她也只是跟外公外婆视频的时候用到过。

距离遥远，学业繁忙，身边的人不再一样，经历的事不再一样，各自的处境更是不一样。

乔言总是对苏杭说一句话——只有一年多了。

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去到同一个地方念大学，届时无论是友情还是升级之后的感情都会在重逢中得以延续。

苏杭默认这件事情，心中也装载着一个倒计时。这个倒计时似乎比高考倒计时还要管用。

收到消息后，苏杭打给了乔言。

乔言塞上耳机往楼下走：“妈妈我去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见人走后，周慧宁对柏新阳挑挑眉说：“跟她打电话的要不是苏杭那小子，我肯定不让她下楼。”

柏新阳靠在窗边抽烟，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围着楼下花坛打转的乔言，他笑道：“你还真认准这个未来女婿啦？”

“那可不，再没有哪个男孩能比苏杭对小雨更好了。关键是小雨跟他知根知底，我跟苏杭的妈妈又是好朋友……”说到一半，周慧宁想起客厅里的柏知樾，说：“其实知樾对小雨也挺好的，虽然他们俩除了讲题，不怎么凑到一块儿玩，但我能看出来，知樾把小雨当妹妹看。”

柏新阳抖落烟灰，望了客厅里的柏知樾一眼。

前段日子他去香港出差，带回好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柏知樾就挑了一个球星的手办，其余的都不要。

柏新阳拿出其中一盒巧克力，“这个你也不要？你最喜欢的黑巧。”

柏知樾说：“乔言也喜欢。”

“下去给我买包烟，再买包老冰糖。”柏新阳走出厨房，知会柏知樾。

柏知樾起身便去。

“钱。”柏新阳举着纸币的手悬在半空。

柏知樾没回头，“有。”

乔言几乎不在电话里跟苏杭谈除了学习和学校之外的事情，包括李仁米，她都很少提及。

因为一旦提到李仁米，就难免提到小叮当，提到小叮当，就不得不想起乔优优。

乔优优是跟她和苏杭都有些血缘关系的弟弟，乔言却基本上不会想起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冷漠，所以不提。

只有学习和学校是安全话题。除此之外，好像无论他们说什么，最终都会涉及到不愉快的人和事。

可是今天是除夕，乔言总要问一句，年夜饭吃什么。

苏杭看着空荡荡的家里，想了想，说：“跟去年差不多。”

“闻姨还好吗？”乔言又问。

为了方便照顾老人，闻静决意放弃稳定的教师岗位，年后将跳槽到一间英语培训机构。

“挺好的。”

“那就好。”乔言隐约觉得苏杭的情绪不太好，可她竟然什么也不敢问。

她想，或许是过年了，谁谁谁难免又提到了缺席的她，然后谁谁谁又不高兴了，说了什么让苏杭不舒服的话……

“苏杭，新年快乐！要开心呀！”

“嗯，你也是。”

“那我先挂啦！”

“好。”

乔言却迟迟没有挂断。

“苏杭……”

“你说。”

“你会不会……你会不会忘了我？”会不会因为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无法见面，就渐渐地忘了我。

“乔小雨，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能跟十四年比。”苏杭又想起上回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他说：“我最近也长高了。”

“多高啦？”乔言的情绪就这样回到正轨。苏杭总能有办法让她动荡的心安定。

“昨天量，183。”实际上，苏杭上一回量身高仍是跟乔言一起。183只是他的估量。

乔言挂电话之后，坐在花坛上发了会儿呆。

是啊，他们都认识十四年了，十四年的情谊怎么会被一年半的分离冲淡。

何况他们彼此喜欢。

这边周慧宁给闻静打去祝福新年快乐的电话，终于得到消息，苏杭的爷爷在脑出血一周后苏醒，但老人家严重偏瘫，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现在两个家庭都因这件事陷在阴霾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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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