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周慧宁和乔言在靠海的老城区锁定一套不算太旧的老洋房。90平米，两室两厅，带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

柏新阳的新家买在她们的楼上。

月底办完手续后，周慧宁一边忙生意一边忙装修。要重装的地方不太多，周慧宁预计暑假之前她们母女便能搬进新家。

“小雨，有了房子，我们俩的户口就能迁过来了。”

户口的问题一解决，乔言便不用再回亭洲高考。只是从此以后，亭洲便只能称作是她的故乡。

乔言还记得四人组办完身份证的那一天，章程把四个人的身份证摆在一起，住址那一行，除了最后的楼栋号和门牌号不一样，其余所有的字都一样。乔言家和苏杭家连楼栋号都一样。

当时李仁米还打趣她跟苏杭，说未来要是他们俩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人家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这是青梅竹马。

某个周末，周慧宁带乔言去家具城挑书柜和床，柏知樾同行。

“知樾，你今天就跟小雨一起把缺的家具都买齐吧。”

“哦。”

乔言挑中一个书柜后，周慧宁问柏知樾：“你呢？挑中没？”

柏知樾专注地玩着一个指尖陀螺，说：“我懒得挑了，就都跟乔言一样吧。”

“啊？那我要是选什么粉色红色少女款少女款，你也要跟我一样？”

乔言话落，忽然想起过去跟苏杭一起去买学习用品，那会儿苏杭也总是不耐烦，永远都会对她说四个字——你给我挑。

她偶尔会恶作剧，故意给苏杭买粉色的或者是一些可爱款，但苏杭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某一个学期，当苏杭开始用美少女战士图案的笔袋时，有女同学问他是不是女朋友送的。

他点点头：“是的，乔言送的。”

女同学“切”一声，原来是乔言啊。乔言怎么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呢。他们俩那么熟，熟到可以互相穿对方的校服外套，真要是早恋，也不至于毫不避嫌。

……

柏知樾反问乔言：“你喜欢粉红色？少女款？”

他不觉得。

乔言的审美的确偏中性化。她耸耸肩，开始纠结那自己到底要挑什么款，才可以让柏知樾抄完作业后不会后悔。

-

苏杭收到了乔言发来的新家照片，她卧室的小窗户框住了一片蓝色海。

乔言：下次你来，要想去看海，推开窗就是。要是想去海边，最多走八分钟。

苏杭：暑假见。

下了晚自习后，章程拍着篮球来七班找苏杭，“打会儿球再回家吧，我爸今晚熬了鱼汤，我妈喊你们几个去家里喝。”

“还有谁？”

“漆灵啊，她不是也在我家补数学嘛。”

这学期开学后，为了缩短漆灵上下学的时间，她父母托关系租下家属院一套退休教师的闲置房。

漆灵的数学是短板，徐清作为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自然是要盯紧这颗好苗子，所以近段时间常常叫她放学后跟江舟笛一起去家里做数学题。

前几天，苏杭被漆灵堵在家属院门口，被漆灵质问为什么总是退回她送的东西。

苏杭：“别再送了。”

“我当你是朋友才给你送东西，你要是也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如果你不收，反而说明你心里有鬼。”漆灵扔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今天早上，漆灵又给苏杭买了早餐。东西搁在苏杭课桌上三分钟后，依然被苏杭退回。

“苏杭，江舟笛给你的你就收，我给你的你就不收，可是现在我们四个总在一块儿，我以为我跟江舟笛对你来说是一样的，你这样会让我很尴尬。”

“怕尴尬就别再送。”

“你有本事就一直拒绝。”漆灵在跟自己较劲。她一面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自己无所谓，一面却又忍不住有所付出。

江舟笛看过的言情小说比漆灵多，说她这是执念。

可是没办法，苏杭心里已经有了乔言，青梅竹马才是王道。

打完球，苏杭被章程拖去家里喝鱼汤。

苏杭有阵子没来了，徐清瞧着他难得放松，给四个小孩放了半小时假，让他们一起在章程的卧室里听听音乐聊聊天。

章爸看着四个小孩聚在一起的样子，难免想起乔言。随口问了问徐清，乔言跟乔安诚的关系有无缓和。

徐清摇摇头。不过她听闻静说，周慧宁买了房子，乔言有了稳定的新家，心里又感到安慰。

大人可以苦，但不能苦孩子。她觉得乔言是个好孩子，值得一个好的安稳的未来。

这天晚上，乔言看见章程更新了空间状态。章程上传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合照，有四个人，漆灵坐在苏杭和江舟笛中间。

乔言看见后，出了会儿神，然后就去写卷子。写完一套卷子，又点开章程的空间，这一组照片却不见了。

-

漆灵走后，江舟笛猛敲章程的头，“小雨看见后得多难过啊。”

“哎呀她哪有你想的这么敏感。好了好了，已经删了。”

江舟笛：“我倒不是怕她吃醋，就是担心她现在在乌海孤独，看见照片后就更孤独了。寒假她回来……”

“寒假她回来了？”苏杭骤然蹙起眉心。

江舟笛立刻改口：“寒假她想回来来着，可是没勇气。她肯定很想我们。”

苏杭起身出了房门。

章程：“这就走了？”

苏杭骑着车去操场兜了一圈，算着时间去公交站台接闻静。

闻静赶着末班车回来，手里提着一双新球鞋，“你小姨从伦敦给你寄的，还是限量款，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苏杭把纸袋挂着车把上，载着闻静回家。

“小姨的提议你有认真考虑过吗？去英国读大学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我跟乔小雨约好了，要考去北京。”苏杭还是那句话。

闻静点点头，又问：“听说漆灵喜欢你？”

苏杭懒得回答。

闻静不再多问。她觉得青春期的小孩各有各的可爱。她虽然也是老师，但绝不做让小孩反感的老师。

她也知道，苏杭心中有分寸。

-

乔言在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多待了会儿，离开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几个学生。

她有点累，走得异常慢。边走，又忍不住点进章程的空间，章程删掉那些照片后就没再重发。

为什么删了……

一定是他们担心她看见后会难过。

乔言的确很难过。不是因为吃醋而难过，是因为回不去而难过。

她从那个窒息的家逃离，的确得到了解脱，可比起得到，她失去的更多。

她从不后悔她的选择，但这也不妨碍她为那些失去而感到遗憾。

人生如此漫长，她却再也回不去那个家属院。往后属于他们四个人的故事，只要是发生在那个家属院里，都将跟她无关。

踏出校门，乔言沿着下坡路往海边走，路过一家冰饮店，进去买了一杯酸梅汁，想了想，给柏知樾带了一杯咸柠七。

柏知樾即将高考，按理说学习应该很紧张，可他给乔言讲题的次数却只多不减。

乔言定了个期末冲进年级前五的目标，时常挂在嘴边，比要高考的柏知樾更像是打了鸡血的人。

那天高三模拟考放榜，李姿把乔言拖去看柏知樾的成绩。因为语文成绩拖后腿，柏知樾排在年级第十七。

李姿打听了一下，说这个分数能上本省最好的芜城理工。

“芜城理工多好啊，是重点大学，离家又近。他要是去芜城理工，那我就努努力考芜城师范。”

乔言笑笑：“那你可要加把劲了，芜城师范也是好学校。”

“乔言，你明年打算考去哪里？”

“北京。”

乔言只要想起和苏杭的约定，那些遗憾的情绪总能得到纾解。

她喝着酸梅汁，又开始蹦蹦跳跳的了。她心里默念着，期末可一定要冲进年级前五呀。

走到小区门口，看见柏知樾的自行车停在路边，自行车旁还停着一辆品牌车。乔言听说这个牌子的车巨贵，凑过去看了看，结果就看见柏知樾正在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峙。

男人像是在威胁柏知樾，让他少去一个女人面前招摇。

乔言一下子听懂这两个人的关系，想来这是柏知樾亲妈那边的人。

忽然，男人拿出厚厚的一叠钱，在柏知樾眼前晃，“要多少，你开个价。”

柏知樾扭头就走。

男人不依不饶，上前拽住柏知樾的胳膊。

“喂！你干嘛！”乔言偶尔特别恨柏知樾身上的酷劲儿，她不知道他这时候还有什么酷可装。对于这种欺负小孩儿的大人，摆酷无用，反抗才是正理。

男人看见一个小姑娘忽然出现，护在柏知樾面前，“哟”一声，问柏知樾：“小女朋友啊？”

“你闭嘴！”乔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完自己都惊住。

柏知樾也对乔言刮目相看，一边把她往自己身后扯，一边嗤笑着对男人说：“是怕我跟你儿子抢我外公的家产吗？你放心，你越怕什么，我就偏做什么。”

“外公？你倒是叫得出口，可他认你这个私生子吗？”男人恼羞成怒，气得将手里的一叠钱重重砸向柏知樾的脸。

乔言见状，用力推开柏知樾的腰，于是这叠钱擦过柏知樾的耳畔，悉数落在乔言的头顶。

男人扔完钱就上车走了。

柏知樾背对着乔言站着，声音像寒冰一样，“你没事吧？”

乔言：“能有什么事，接受金钱的洗礼罢了。”

柏知樾转过身，乔言平静的眼神直直地迎上来。他有些恍惚，觉得她变化惊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捡钱啊，这钱你肯定不收，对吧。那就捡了还回去呗。”乔言先蹲下去帮柏知樾捡钱。

柏知樾一把把她拎起来，让她去旁边等着，自己一个人弯腰捡。

捡完钱，乔言把咸柠七递给柏知樾，说：“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跟我倾诉。”

柏知樾的词典里没有“倾诉”这个词。

乔言耸耸肩：“我今天也有点难过来着，我看见苏杭跟另一个女孩……”

“先走了。”柏知樾根本不想听乔言絮叨，他觉得他们俩还不是知心好友的关系。再说少女的心事说给他听做什么？

乔言对着他骑车的背影大喊：“饮料没拿！”

柏知樾摆摆手：“你自己喝吧。”

第二天早上，没喝乔言买的咸柠七的柏知樾，在乔言的车篓里放了一袋麦当劳。

-

苏杭的爷爷病久了，一家人的心态也从悲伤逐渐转为麻木。上周闻静生日那天，苏致远订了蛋糕，苏霁买了花，一大家人把给闻静庆祝生日当成一个跟悲苦和解的桥梁，总算是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顿舒心的饭。

家属院里的人们逐渐淡忘了乔言昔日的乖巧和委屈。鸡飞狗跳之后，他们看见了苏霁的变化，想起苏杭爷爷的病和年幼的乔优优，他们格外理解乔安诚和苏霁的处境，甚至开始替乔言原谅他们俩对乔言造成的伤害。

大家又说患难见真情，乔安诚和苏霁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经营往后的日子。

“毕竟是亲父女，等乔言越长大，就能明白父亲的苦衷了。再说，她就算能不认苏霁这个后妈，以后还能不认优优这个亲弟弟嘛。到底是一家人。”

这话是一位退了休的老教师对闻静和苏致远说的。苏杭当时就在旁边。

当苏致远附和这位的话时，苏杭的脑中闪过乔言的眼泪，心底一阵唏嘘。

大人们可以因现实而忙碌的生活忘却对小孩的伤害，但小孩心中阴霾却很难找到散去的契机。

苏杭不觉得乔言可以释怀。他也早就拿定了主意，要一辈子都站在她这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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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