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易舒与裴叙一直在大将军府待到了傍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送走她们后，萧承琢手下的十几名女暗卫正巧来由沐风阁掌柜送来报道，虞易安就顺道把惊蛰谷雨她们七人也一并找了来，叫她们相互认认脸，培养培养默契。

其中，她注意到有一位名叫尔兰的姑娘身形格外高挑健美，若是作男子装扮，当是半点都不会叫人起疑。

她顷刻之间就又有了鬼主意，决定就让尔兰去做那鼓手，以男子装扮率先登船。

照着赛程，在龙舟赛开赛前，会先有鼓手间的切磋预热。各位鼓手需各自敲一段自己熟悉的鼓点起势，等将气氛哄热起来了，再引赛手们登上龙舟。

等鼓声暂歇，各家赛手登船预备时，再揭晓尔兰与赛手们的女子身份，一定会更大程度上引发围观百姓的热议。

云家费了那么大劲想要出的风头，却全被虞家抢了去。等那时，他们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吧。

虞易安免不了有些幸灾乐祸地偷笑两声。

之后的日子就在选人、排阵、练习中飞快地过了。

转眼就到了蒲月初五，端阳节当日。

一大清早，延湖边就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京中百姓。

云家在湖两侧搭了两排高台，专给他们邀请的贵客使用。一是为了站得更高看得更清楚些，二也是为了照顾不方便露面的女眷。

如今民风虽较之前开放不少，但未出阁的贵女们出行大多还是要以帷帽遮面。眼下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长时间戴着帷帽暴露在阳光下多少会有些闷得难受。

有那高台遮阳，自然会好上许多。云家人在这类细节之处向来做得很好。

虞易安今日也是一早就起了，想着这回是她初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便在装扮上额外下了些功夫，虽不显刻意，却将她的明艳展现得更为生动。

终归如今她身后站的是圣人，也不怕过分惹眼再招了权贵的惦记。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出发时，大将军府却又突生了变数。

老太太突感不适，将早间用的吃食尽数吐了出来，虽然请了大夫来看过说只是积食吐过就好，但虞家几人依旧放心不下。

最后还是老太太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大家才各退一步，决定让苏氏留在家中照顾老太太，虞修则陪着虞易安一起前去赴宴。

经此一遭，虞易安也少了几分兴奋，在马车上沉默地看着街景，眼中眉梢皆是忧。

虞修见状安抚似的拍了拍女儿的肩，“寻常心。你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个小病小痛再正常不过。”

他这个小女儿，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对着家人的康健安危有着近乎偏执的在意。

每逢他与他长子一齐出征，再归家时总会发现小女儿瘦了一圈连带着面容一并憔悴不已。但只要他们都在家一阵，她就会慢慢恢复如初，容光焕发。

上回苏氏风寒之事也是一样，真要算起来，染病的苏氏掉的分量都不及陪护的虞易安掉的多。

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有异。

次数一多，他便知道这或许是一种心病，只好尽量避免与小女儿谈论生生死死这类问题。然而今日情况突然，避无可避，那便只能多宽慰几句。

虞易安闻言顿了一顿，沉默着点了点头，虞修却从她点头的动作中看出了几分敷衍。

心知此路不通，虞修又起一计：“可要与爹爹赌一把？”

他引她说话的目的太明显，虞易安就是再迟钝也该发现了，但总归不好辜负爹爹的好意。

她移目看向虞修，撑着提起几分兴致，“赌什么？”

“就赌浔之此次龙舟赛共设了几道防线。”虞修语中带笑。

用女赛手出其不意算一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有多少阻止云家夺魁的布置。

虞易安垂眸想了想，绝艳的面容恢复几分生动：“三道。”

“那为父就赌四道，谁输了谁去给你母亲买粽子糖吃。”虞修笑得憨痴，引得虞易安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点头应下。

......

原先虞修还担心虞易安今日状态不佳，会在气势上矮云家那个一头。

谁知在车上还蔫蔫的虞易安，一到延湖边下了马车，就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饱满自信耀眼。

虞修站在原处看着亭亭玉立跟着云家侍者往高台去的女儿，忽的抵齿笑了笑。

倒是他小看他的小女儿了。

他看人的本事果然不及那个臭小子。

待父女两人上了高台，虞易安遥遥往主台上看了两眼，因着隔了条湖的缘故，她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却依稀能辨认出萧琳琅与萧承璟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住小齐王殿下的兴奋，只见他兴高采烈地挥动着藕节似的手臂，正仰着头与身旁的阿姐讲着些什么话。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碰到热闹事就迈不开步子。

虞易安回想起那日萧承璟的童言童语与萧琳琅被痴缠后生无可恋的表情，收回视线，轻轻笑了笑。

与此同时，虞修见台子多是些女眷，顿时不自在极了。他火烧眉毛似的与虞易安交代几句赛事预备的事，就又飞速下了台子，自行找了几个相熟的同僚一齐挤到了人堆里。

虞易安的视线追随着他下去。

不一会儿，就见她爹爹与边上衣衫朴素的百姓勾肩搭背，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一般眉开眼笑地聊起了天。

那自来熟的模样，叫虞易安看了直直发笑。

美人一笑，百媚丛生。

她的美太有攻击性，加之以她此前从未在外露过面，故而此刻即便已经有不少年纪相仿的姑娘们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美人，一时间却没有一人敢上前与她说话。

虞易安这些年早也习惯了府中人看她的惊艳眼神，便也不觉得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难以接受。

她本就不喜交际，见旁人只看她却不上前，便也乐得自在，自顾自找了个靠近木栏的位置静静站着，与一起来的苏叶白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她深居府中这些年，累得苏叶白芷也随她一并深居简出，鲜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因而今日虞易安也不愿拘着她们，放任她们玩个尽兴。

“这人也太多了吧，乌压压一大片，”白芷性子欢脱，果然高兴难自持，她指着远处有些兴奋地嚷嚷，“姑娘您瞧那！龙舟下水了！”

苏叶较之内敛一些，悄悄瞧了瞧四周，伸手扯住白芷低声道：“你小点儿声，别给姑娘丢人。”

白芷闻言缩了缩脖子，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却仍兴致盎然地向外头看，边看还边往旁边走了两步，快得苏叶都来不及拉住她。

“这丫头......”苏叶眼巴巴地看着白芷走远，回身无奈地朝虞易安叹了声。

“有什么要紧，”虞易安笑了声，用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木栏上，懒懒看了两眼正在抬龙舟入水的汉子们，淡淡一笑：“难得能赶上这样的热闹，你也一齐过去瞧瞧吧。”

苏叶闻言却蹙眉摇了摇头：“我跟着姑娘，这儿人多，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虞易安听罢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下一刻拉了她的手臂叫她再上前些，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朝下面指了好几处：“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是爹爹的人，我们苏叶姑娘还有何放心不下的？”

说完，她松开苏叶的手臂，懒懒地挥了挥手：“你也去和白芷一道玩吧，别走太远就是，让姑娘我自己清净会儿。”

“那，那我就去瞧一下......”苏叶试探着开口。

虞易安并未说话，只再次挥了挥手。而后见苏叶果真犹犹豫豫地去了，她轻轻笑了一声，也认真地往湖上看去。

云家请的佣工动作十分麻利，没过多久，五只龙舟就通通浮在了水面上。

紧接着就是鼓手登船。

虞家的龙舟排序在第三次序，在第一位的自然就是云家的。

虞易安瞥了一眼，云如意请的鼓手一脸横肉，身型敦厚，一瞧就十分有力。

她啧了啧，将视线移回到自家的龙舟上。

不得不说，尔兰的男装果然毫无违和感，甚至还有几分翩然的书卷气，瞧着不像是鼓手，倒像是误闯而来的读书人。

虞易安正笑吟吟地看尔兰，尔兰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抬眸朝虞易安这边看过来，抬头间面上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她相对而言较弱小的身板本就得了大家的关注，这一笑，更是勾得围观百姓齐齐起哄起来。

见她轻飘飘的就带起了一波小热潮，虞易安也忍俊不禁。正暗叹着萧承琢这暗卫还挺会来事，就骤然感受到了旁边传来的一股极大的压迫感。

她偏头看过去——

来人是一位比尔兰还要更高挑些的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帷帽，并不能看清脸。

那姑娘信步而来，离虞易安越来越近，气场也愈发强大。

虞易安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的违和。

那姑娘最后在她身边站定，侧着身对着她，似乎也在打量她的模样。

虞易安压下心间的疑惑，开口欲问道：“这位姑娘......”

谁知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就笑着复述一遍：

“这位姑娘？”

一道她很熟悉的声线。

虞易安顿时愣在了原地，万般震惊又一脸异色地睁大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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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