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融继承辛氏医术,治疗外伤很有一手,若非他在,怀凌这条腿只怕就废了。
到过年,怀凌的腿还瘸着,走路靠蹦,杨娇又哭又笑,任劳任怨服侍他。
“我要是一辈子缺了这条腿,成了瘸子,娇儿你会改嫁吗?”他开玩笑说。
杨娇大惊失色:“说什么胡话,除了你,我还能嫁谁呢?大过年的,不要说什么‘瘸’字,我不爱听!”她低念几句,“勿怪勿怪。”
怀凌连忙去哄受惊的妻子。
这年的冬天格外冷,怀与一天大半天在被塌里打盹睡觉,像在冬眠。采歌抱他,在他耳边说他又胖了。
他睡眼惺忪,一下睁大眼睛,然后缩进被子里,闷声问她:“真的?”
他还想锻炼出肌肉,到时候满足采歌要他抱的心愿呢。
结果锻炼没锻炼,还长胖了……采歌会不会嫌他不好看了?
他钻出被子里,就去主动亲采歌,直把采歌亲笑了。
“快起来,今天要去拜年!”
浑身一冷,他就被采歌从被窝里提出来了。
小公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乌黑清澈的眼睛里蒙了雾气。
最后还是斗不过采歌,没到食时就起了,两人梳洗完,在一群丫鬟仆役护卫的簇拥下,乘着华丽的马车,往赵家去。
因为怀相不喜欢她回娘家,采歌后来虽然常常出相府,但也不怎么回赵家了,又因为要避嫌,少与男子接触,免得招惹风言风语,她活动的范围又很有限,到底不如未出阁时自在。
可这也算迈出了令人满意的第一步,她并不急于求成,已经很满意。
赵夫人许久没见女儿,惯例一个劲儿拿帕子抹眼泪,“我儿,我儿,快让为娘看看你,看看你……”
赵旭道:“哎哟夫人,大过年的,可别哭了。”
辛融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声音严肃地叫人:“姐姐,姐夫。”
赵盛挥手:“快进来,堵在门口作甚!”后边赵益躲在他的阴影里,仿佛是他的一个影子,轻轻点头应和。
她披着毛绒大氅,和怀与并肩漫步在家中长廊之上。
家人已经都去忙活着准备早点,只有辛融留下来,问怀与最近病况。
“一切都好,也没那么怕人了。”采歌道。
也许是和辛融熟悉了,没太多陌生人的场合,见了辛融,怀与也不再躲避或是把自己裹成一团。
辛融常年在深山风吹雨淋,身形挺拔,他性格早熟,面容肃穆,看起来比原本的年纪大一些,而怀与身世显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活无忧,明明早已及冠,倒还似个少年一般。
两人站一起,远远看去,竟像是差不多大。
这段时间辛融个子又拔高了些,都快和怀与差不多高了。
辛融不需要抬头,便能平视怀与,他的目光扫过怀与的脸,旋即很是郑重地点头:“恢复的不错。大公子的腿怎么样了?”
采歌道:“一时半会好不了,嫂嫂天天换着法子给他补身体呢,连带着我们也有口福。”
辛融严肃道:“小公子不能吃得太滋补。”要仔细调理,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他感觉快有头绪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开始治疗了呢?
不知想到什么,却听得前方女子轻笑出声。
“你看,阿融都说你要忌口少吃点了吧。”
“……!”
*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纪弦吃惊地看着站在采歌身后的男子,喜悦从眼角眉梢溢出来,他笑声清朗应答:“新年快乐,子玉,折儿。”
“你还不回家吗?”采歌问他。
纪弦故意长叹一口气:“我爹发了狠话,让我以后都别回家了。啊……这会他正在和九叔说话呢。”当然,平常是九叔去他家拜年的,毕竟容公年长嘛。
谁都知道今年容公搞特殊的原因,但不会点破。
走过长廊,一根树枝勾住纪弦的衣摆,抖落洁白的片片雪花。纪弦拂衣,爱怜地将枝叶送回原位。
天地苍茫,一抹白衣穿行在回廊下,朱漆木栏,衬得这一片落在人间的雪格外风雅,如诗如画,恍然如梦。
“折儿可认得范家的云眉,她是孙兄的遗孀。”
采歌自然认得范云眉,她替范荐送过信给她,孙涵和范云眉的婚宴采歌也参加了。
“怎么?”她反问道。
“她很有趣。”
倒少有人女子能入得他的眼,这让采歌提起了兴趣,“愿闻其详。”
“她和你是一类人,只是不如你胆子大,随便别人怎么骂……”他似乎是在笑,一挥袖,便坐在假石之上,任由细雪落在他的眉眼之上。
采歌却是一怔。
一面之缘,采歌足够看出范云眉是个敏慧的女子,而一个太聪明的女子,总是能意识到自己身上枷锁的。
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其中多少,与驯养家畜无异?
若是察觉囚笼,却又明白打破囚笼需要牺牲太多,很多人会选择抱残守缺。
纪弦既然说她们是一类人,那范云眉,一定也很不甘心这世道给女子加了太多的禁锢,而她属于后者。
倒是偶尔听范荐提起这个堂妹,据说是个八面玲珑、惹人喜爱的女子,在皇城贵府千金圈子里是炽手可热的人物。孙涵命丧虎口,她在灵堂跪了一天一夜,坚贞痴情,皇城贵胄赞不绝口。
一个明事理、知大体的女子。
采歌沉吟片刻道:“如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与她认识一番……多谢。”
他是看她婚后,苦于避嫌,连个能长久说话的人都没有,才刻意关注有哪些已婚女子值得她结交的吗?
她心中一暖,嘴角微扬:“就怕人家不屑我这声名狼藉之人,不愿认识我。”
“怎么会?”纪弦笑得灿烂,“我就说你安生些,别人也不至于骂那么狠。喏,你出嫁后,人家见不着你,最近城里已经不骂你了,都在骂另一个女子。”
采歌惊奇又怜悯,也不知是谁这么可怜,成了下一个她?
纪弦道:“她原来是青楼出身的清倌,性子泼辣,如今被贺三赎出去了,在皇城当个酒楼老板娘。你知道贺家那小子吧?”
微微颔首,采歌自然认得那贺家老三,他是个知名的纨绔,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占了个全,贺家老爷隔三差五地打都管不住。
“也不知她和贺三说了什么,贺三去年中了进士了呢。”
那个看见书倒头就睡的贺三?
那倒真是替这浪荡子脱胎换骨了,难怪贺家老爷同意贺三给这女子赎身。
“那有什么好骂她的?”采歌不解。
纪弦叹道:“贺三赎她出来也不娶她,她就拿从前攒下的银两开了个酒楼,办事全凭性子,毫无章法,不少人在她手底下吃了亏,恨她恨得牙痒痒。”
只听着就能想象那女子不可一世的泼辣模样,可在皇城,光凭贺家一个靠山,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能这么张扬?采歌略一思索,便道:“她还和哪家有关系?”
果然想到了……纪弦笑道:“范家六子范业本来想把她抬进府当个姨娘的。”
原来是范家。
采歌一时不知该感叹那女子幸还是不幸,幸是她不光赎了身,还被两位皇城有权有势的贵胄护着,不幸是,如今街头巷尾正劈头盖脸地骂她。
采歌想起这女子是谁了——“眼儿媚,一颦一笑勾人魂”,绿幺,这名字确实如今在皇城称得上如雷贯耳。就是消息闭塞的她都听过。
据说有人喝醉了曾和绿幺叫板,说她“傍上两个男人便自视清高,以为了不起了”。
绿幺便道:“少来和我啰嗦,你连两个愿意嫁你的女子都找不到,得不到的就来我这里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脸,邋里邋遢的,你也配在我面前吠!”她是贫贱出身,骂人的话脏得很。
那人当场掀了桌子,要砸场子,绿幺就抄起酒坛子把他的头砸破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女子手劲这么大,齐腰高的酒坛一只手就抬起来,一个人也没反应过来。
那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差点没熬过去。
人是个地痞流氓,也没人可怜他,都可惜那一坛好酒。
绿幺豪迈挥手:“让大家受了惊,今天的酒都记我账上,大家放开了喝!”
光这事还没什么,让人颇有微词的是……她总是“不知检点”教坏好人家的姑娘。
一个已婚的妇人向她哭诉,丈夫养了外室。绿幺眉头一挑,就道:“女人可不能心软,别那边男人稍稍给点好处,就感动到一塌糊涂,什么都忍让。家里夫人貌美如花,贤惠淑良,只要没脾气,那些男人就觉得高人一等,随便出去沾花惹草,你能怎么办?就光哭?哭有什么用?他养外室,你也出去会情郎,气死他才好!”
那妇人是小声哭诉的,绿幺却没有压低嗓子,她声音大,满屋子人都听见了,这下不仅那妇人脸色变了,在场所有人都如临大敌,面无人色。
绿幺还斜睨人一眼:“怎么?我说得让在座什么人不舒服了?”
她这火辣的脾气一下就传得人尽皆知。
采歌不过自己叛道,这绿幺却是想让天下所有女子都和她一起造反,皇城的老顽固们快被她气死了!
终于开始写我一直想写的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了~
绿幺是变态辣小辣椒,哈哈。
这是隔日更最后一更了,后面继续随缘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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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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