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墓地

梁和栋和陈笑川是上南方的同一所211大学。虽说不是同一专业和同宿舍,但大学里这些都不是问题。

因为当初填志愿的时候,陈笑川就是跟着梁和栋一起填的。

也没想过真能一起上,但由于陈笑川也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所以能调剂上同一所211,可以说是很幸运了。

梁和栋是为了这个学校的王牌材料专业才来上的这所长沥大学,不然按他的成绩985并不是问题。

可扪心自问,或是因为这边离龙溪很远吧。他按照过去的约定,考到了离龙溪很远的地方。

长沥这里气候和龙溪完全不一样。龙溪一年四季,四季分明。

而这里气候湿热,春天基本没有,冬天也异常短暂,一年12个月里,10个月都在夏天,十分炎热。

“太冷了不行。我怕冷。”江雾曾经就是这样畅想的。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可这并没有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何向华、王令成甚至是陆远渚,几乎所有人都重新开始了,只有他没有。

他沉浸在过去,困顿于过去,陷入回忆的泥潭。

他第一次晕倒是在大学军训的时候。把陈笑川吓坏了,以为是中暑了。

可后面却不一样,他开始频繁的晕倒,两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才终于找上了在这边医院工作的董一敏堂弟——董劲平。

最开始是考虑脑部存在阴影块,不继续扩散,保守治疗就好。

但直至最近半年,情况进一步恶化,他开始出现幻听、甚至是幻觉。

也就是现在,他才明白。或许他早已疯了,它的躯体早已空洞,灵魂还停留在过去。

那个幻觉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他更是因为这个幻觉决定回龙溪。

他已经很久没回龙溪了。这三年来,除了过年那五天,他基本上没回过龙溪。

可以说是因为逃避,也可以说是懦弱,他不再如同刚开始般莽撞冲动,而是借着约定的借口逃避离开,不再面对。

每年过年,他都会去江雾的墓那里。

她的尸体被火化,只剩下一抔土。

何向华在市郊陵园那边买了一块碑,将江雾葬在那里了。

梁和栋每次去江雾的墓总是很干净,台前还放着鲜花,不知道是谁放的。

而他也总会带上鲜花,因为陵园不让烧纸,因此只能带些别的。

“不要买菊花。不好看。”她的声音就这么突兀的闯入耳朵。

他正在花店挑选着鲜花,那个幻觉又突然出现了。

梁和栋四处望了望,四处确实无人,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向她询问:“紫罗兰吧,那就。”

“嗯!”她看起来很是开心,在梁和栋身旁雀跃着。

等花店店长从仓库后走到前台付钱的时候,身侧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梁和栋苦笑,他应该真的疯了。

无论是学期中回到龙溪,还是听从幻觉的话来到江雾墓地。

“小哥,不加点香槟玫瑰点缀一下吗?”花店店长热络的给梁和栋打包着,还不忘推销其他的花,“送女孩子的话,玫瑰比较好哦。前面有一位客人就是点一束香槟玫瑰呢。”

“不用了。”梁和栋思索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远处正插在桶里的香槟色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点点水珠,在黄色的灯光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好不漂亮。

“我不是很喜欢花,花很脆弱,风一吹花瓣也很容易掉。剪下来插在水里没过几天就死了。再美丽的花,过了花期也会很快就死掉,变成泥土。我喜欢大树。只有强风才能刮倒它,小风只能折断它的枝丫,它最终还是能活下去。”

这是江雾曾经和他说过的。

可现在,他也只能带着鲜花去装点她空荡荡的墓碑,为她的住处添一抹亮色,让她不那么孤单。

这个陵园其实很大,绿化也很好。种了很多树,还修建不少长凳供人休息,也是一片静谧之地。

买好东西,梁和栋便打了车往陵园方向去。陵园在荒郊,这家花店已经是距离陵园最近的一家店了,仍然离陵园还有几公里。

今天算不上一个好天气,虽说阳光耀眼,云层却很厚,将蓝天遮挡的死死,丝毫不留缝隙,只留下迷人眼的一片白,反射太阳的光,平白让人睁不开眼。

说不定待会儿会下雨了呢。

他没来得及,只从宿舍背了几件衣服回来,也没带伞。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下车了。

因为提前预约过,所以只用在门口登记一下身份证就好了。

按照记忆,他沿着两侧高耸的大树向前走着,陵园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虫鸣鸟叫以及树叶沙沙摩挲的声音,车马喧嚣被长长的道路和厚厚的树木隔在了外面。

空气中的风带着些许潮湿,感觉真的会下雨。

他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眯着眼躲避远处刺眼的阳光——快到了。

有人打着伞站在那一排墓碑里,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只有细碎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听不真切。

待走近,梁和栋才看清那人是站在江雾的墓前,也才看清他的脸。

男人皮肤很黑,剪了一个寸头,身体比较强壮,也很高,穿了一个白色肩头横边的polo衬衫。

浓眉大眼鼻梁很高,紧皱着眉头,眼角皱纹比较多,胡子刮得很干净,看起来还算硬朗,眉眼间有些熟悉,却又有点说不上来,应该有四五十岁。

他看见梁和栋走进还向前一步走,让出一条道来,想让梁和栋能走过去。

梁和栋却停住了,直直的望向江雾的墓。

上面正摆着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还有一些时令水果。

这个男人可能注意到了梁和栋的停顿,过了好半响才顿悟过来,眉头舒展转而笑道,声音爽朗:“你是梁和栋吧?”

不等梁和栋反应过来,男人又接着说话了:“过年来的时候,总会有新的花束,一直不知道是谁放的,原来是你啊。”

梁和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这是江雾的爸爸。江雾口里离婚后就去其他城市重组家庭的爸爸。

甚至是那时候,梁和栋都并没有在警察局见到过他。说明他是在江雾死后才回到的龙溪。

所以他们并不相识。

至于他能快速的猜出名字,或许是江雾的妈妈和他说的吧,但这些已经无可厚非了。

见梁和栋沉默,他也逐渐沉默了。

梁和栋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鲜花摆在了另一侧,站回到男人身侧。

“叔叔……好。”梁和栋低沉的问候道,声音不知为何带着些哽咽。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雾高一入学拍的学生照,穿着龙溪三中的深蓝色校服,照片里的她虽然没有笑,眉头却是舒展的,目光灼灼,看起来生气勃勃,却突兀的挂在墓地之上。

“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他也静静的盯着梁和栋,似乎是在从他的身上看到江雾的影子。

看着眼神里透着哀伤却包含遗憾苦笑望着自己的男人,梁和栋握了握拳,想要将心中的疑问一吐为快。

“叔叔。”

“您……为什么不能带走江雾呢?那时候。如果……”

面对梁和栋的疑问,男人并没有闪躲眼神。

反而是梁和栋问出口之后,或许是不敢面对可能性,问出口了却将视线逃走般移开。

“小雾……小雾她……”

“她太懂事了,她说不想我在我的新家庭和她中间难做。说她过得很好。不希望我两头跑的累。”男人的声音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感情,让人动容。

“我甚至不知道她过得这么不好。何向华……她妈妈跟我说她并不想生第二个孩子,我还松了一口气。我甚至不知道……”男人说不下去了,他只能将声音止住,死死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忍住眼泪。

“您后悔吗?”

死一般打的沉寂在两人只见蔓延着。良久,梁和栋才听到男人的回应——

“后悔……如果那时……我在她身边,陪着她,该有多好。”

风变得很大,山雨欲来,天气骤变,将台前的花都吹挪动了。汹涌的不止只有天气,还有两人心中的情感。

“要下雨了,我开车过来的。梁同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的饭吧,我看你也没带伞,我送你。”男人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朝梁和栋询问道。

梁和栋也没有推脱,看了眼阴沉吓人的天,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强风袭来,潮湿的水汽沿着风打在人的脸上,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梁和栋沉默的跟着男人上车,两人一言不发。

即便是内心波涛汹涌,但沉重的氛围仍然挟持着两人的心,只剩缄默。

“您现在回龙溪住了吗?”梁和栋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语气,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是的,我和我爱人都搬回龙溪了。”男人顿了顿,又继续道,“小雾她妈妈不是搬去其他城市了吗?”

“我怕小雾一个人孤单,思来想去就搬回来了。我想,总要有人来陪陪她。”

是呀,连曾经只打算要一个孩子的何向华都知道找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被困在过去,困在那个夏天。

梁和栋将手摸向包里前不久何向华给他的信,满嘴苦涩,心思难言。

对啊,何向华后来都和王令成离婚了,重新找到新的伴侣搬去了其他城市。

这些,明明他都知道。

“您的儿子呢?”

“也在这边读书。”男人似乎没料到梁和栋知道这么多,有些惊讶,“你和小雾……关系一定很好吧。她这都跟你说了。”

这下换梁和栋沉默了,他无法承认。

他残忍的对江雾的痛苦视而不见,对她的求救置若罔闻,他到底算哪门子朋友?

一这么想,窒息感几乎要将他淹没,将他拉入痛苦的泥潭,吞噬殆尽。

“谢谢你一直来看她。”男人的语气很是郑重,“她一定,很开心。”

梁和栋难受的闭上眼睛,侧着脸朝着窗外,躺向车座。他一定被这句话救赎了吧,不然为什么情感仿佛再也遮挡般汹涌而出。

好半响,他才开口:“谢谢您。”

谢谢您,不曾忘记她。

谢谢您,救赎了我。

——

他们是在餐桌上交换的联系方式。

期间江楚山还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妻子打过来的,他温柔的和电话对面的人交流着,看起来很幸福。

“梁同学,你以后在龙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轮渡找我。”江楚山严肃的拍了拍梁和栋的背,“江叔叔肯定一个电话就来。”

“谢谢您。”梁和栋看了看友善热情的江楚山,心里满是酸楚。

如果那个时候,江楚山在她身边的话,她一定,能活下去吧。

“要不要去叔叔的家里玩一下?”江楚山热络的邀请着情绪低落的梁和栋。

“不……”正当他要开口回绝,可窗户外却出现怎么也不可能出现的身影——那个幻觉。

梁和栋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几乎凝固,他的思绪几乎停滞,只得愣愣的望向窗外。

那个幻觉,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可是她却出现了,这次穿着龙溪三中的校服,扎着高马尾,一如那张照片上一般,更年轻更神采奕奕。

她眉眼带笑,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随后她将手放下,嘴巴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去吧。

只隔了一个桌子,并不远,因此他也能看清楚了她的嘴型。

她说,去吧。

“梁同学?”江楚山也注意到了梁和栋的异常,他拿手在梁和栋眼前晃了晃,也顺着梁和栋的眼神朝后面望去。

可与梁和栋的僵硬不同,他只是朝后面望了望便转过头来,语气带着关心询问道:“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江楚山根本看不见她。

所以那只是他的幻觉。

就好像心中突然有十几个大钟同时振鸣,声浪滔天,声音在他的脑袋里荡来荡去,让他无所适从。

那个幻影也并没消失,只是眼光逐渐温柔,笑着看着他们两个。

指了指江楚山的方向,随后摆了摆手,朝旁边走去离开了。

梁和栋的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汹涌的情感将他崩溃的心填满,他只能任凭眼泪将视线模糊。

任凭不明所以的江楚山慌乱的冲上前,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到底……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任凭眼泪空流,呆呆着望着江楚山。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他的罪过无法得到救赎?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拯救深陷泥潭的自己和早已崩溃的内心。

无人能回答他。

“什么怎么办?”江楚山将餐桌上的纸巾放在梁和栋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没法了,只能搬着椅子坐到梁和栋旁边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了拍梁和栋的背,语气轻柔带笑:“我儿子哭的时候,我也得这样哄他。”

“压力太大了吧?你。我看你的眉头都没放下来过。是有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吗?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还是小孩子,所以哭一哭没事的。”他的声音有些僵硬却十分温柔,让人想要落泪。

“现在的年轻人啊,社会竞争压力大咯,不比我们那时候,赶上改革开放好时候,什么机会都有的。”

他似乎误会了,但梁和栋也无从解释。只能任凭他误会,仍由情绪的迸发,只能靠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梁和栋理智回笼,情绪渐渐平复,他抬头对上江楚山关切的眼神,说道:“谢谢您,江叔叔。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江楚山本想问些什么,可他看着闭口不愿多言的梁和栋,只得叹一口气作罢,简单的劝了一句,“小孩子还是把事情少放一些在心里的好。不然过得多负累啊。”

梁和栋则正色,摇了摇头,郑重地询问道:“我可以去江叔叔您家里拜访吗?”

江楚山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开口,一时间有些呆住,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可以啊可以啊。来啊。欢迎你来。”

“谢谢您。”梁和栋深深低下头,再次道谢。

“客气啥?小小年纪倒是很会讲客气。”江楚山嘿嘿一笑,眼睛望向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男主是真的有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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