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屋子里的弟兄便带了金棠的手信回来,言道家中有要事道与朝阳,急遣他回去一同商议是否回京。
此番言语在之前朝阳的种种言语烘托下,众人便以为是继兄想要遣了朝阳回去继续奴役调遣,纷纷劝了起来。
朝阳心不在焉的听了读信,敛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情,再度娴熟的把戏做足了,装出一副黯然神伤但仍不乏坚强,情真意切的言说了一番养育之恩职责之重,低顺着眉眼一一谢绝他人好意,冲着在场众人拱手拜了一拜,又是惹了好些垂怜。
朝阳趁着低头一抹发红眼角时,向上看了一眼,今日程杏画依旧一面威严的坐在议事堂主座,眉眼深沉,手撑在额头垂着眼看自己手里的来信,看不清眼中神情亦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一言不发。
可手上青筋又露了些许出来,将一切佯装都都击垮成破碎。
朝阳看了一看便落了眉,草草回复了一下众人心意,便示意自己去收拾东西了。
朝阳踏入自己这生活了月余的小屋子。
本身入这北派的园子就是一时起意,瞧见那在客栈边上试图围堵的人群才心生一计,试图混入来探取情报。
这可也算得上,有始无终了。
朝阳捏着被褥角的手紧了紧,将心中那点阴翳排除在外。
虽说的是自己去京或是南下处理好家务便回来,可他自己便是知道这是一去不返的旅程。
想必这些天的相处,程杏画也摸出了些许异样,大致也知晓了些。
一时动情说的话,哪里能成真?他自嘲。
朝阳速速叠好了屋子里原有的被褥,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甚至连木桌上的小花也浇了水翻了翻土,本小的过分的屋舍在阳光下瞧来也是一副整洁模样。
朝阳暂且将心思都收收,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将自己的包裹又系的紧了些,挎上肩去。
本身他出外也就带了片小布料用于包裹,刚刚好包裹住随行的几件衣衫,谁想来了着院落,包裹里的东西不减反增,新置的简洁衣物叠放起来数量竟也不少,一时间包裹鼓鼓囊囊。
朝阳无奈的勾着嘴角笑笑。
到底是欠了人家良多。
无论是正经的答复亦或是这些日常的照拂。
如此想来,心中那份憋闷倒也清了不少。
毕竟人家可是一派之主又是程府如今家主,哪里能因着几句戏言便从此跟着他流浪天南地北从此托付终生?
哪怕是对于如今的他,面对着责任与正道,也是难以割舍的。
再更沉重的东西面前,儿女情长便如飞絮化的红尘,轻如尘羽,风吹便散的无影无踪。
孰轻孰重,一观便知。
他松松肩膀让自己背的更顺畅些,转身意欲出屋子。
谁想刚一转身便遇了方才正在想的人,程杏画双手抱肩背靠在他的屋门,整个人大半笼在晨光中,青色衣衫随着风吹得晃晃悠悠,轻束在发间的发带也跟着飘起些许,唯有一双有如刀削形状的眼盯着他,长眉入鬓,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四目相对。
房间中的寂静与尘埃同时蔓延着飞腾。
朝阳想要去说些什么,微微张来嘴,正欲开口便被打断。
“小阳……你要走了。”
语气强调无一不带着坚持肯定的意思。
朝阳木着脸点点头。
程杏画垂着头默了几许,从随身的衣衫中掏出个小包裹,鼓鼓囊囊的扎做一团,将他递给面前的少年。
朝阳推阻几许,却还是挨不住面前的人直接将小包裹放进了他肩上未系牢的包裹中。
“这是一些小心意,不值什么钱。你带上也好些,但凡在路上遇上什么艰险便传信过来,无论是千山万水,大哥都去寻你。”
“或者,遇上什么不顺你意了,便回来,大哥给你做主……带你去吃棉织糖。”
程杏画望着眼前黯然面色苍白的锦衣少年,朝阳走时便穿的是自己来时的衣服,身材挺拔,目光灼灼带着不忍让人拒绝的坚定。
或是那目光太过灼人。
程杏画顿了口,用力将心中那句‘若不然你便留在此处,无论是你的继兄或是你的秘密我来料理’憋了回去。
口中如嚼蜡,痛涩难当。
“一路保重。”撂下这一句,程杏画便转身大步离开。
朝阳已然看过太多次如此的背影,阖了眼懒得再去看。
方才对面那人眼中的情感浓烈的几欲溢出,让人一望便知。
可朝阳并未开口,一如儿时面对刁难。
人人皆有割舍不下的,程杏画放不下他的责任与正道,那他自然也是同样放不下他磨难的半生与对他好的三哥和燕燕姐。
人人皆有苦衷,若是严明了,便也就没有那些喜欢的存在了。
默了半响,朝阳站在从屋檐漏下的大半阳光中定住不动。
望着那份咫尺之遥的光束越发的渺茫,愈发的远离。
朝阳挺了挺腰,背负着两份包裹出了园子。
四周的人都以为他只是短暂回去料理些家务,二赖甚至还嘱咐他早些回来莫要误了斗蛐蛐的日子。
朝阳好脾气的一一谢过答应了。
走出那熟悉了月余的园子,门前的桂树只剩了空落枝桠与两三叶片还挂在枝头。
朝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走向三哥所在的客栈,像是失重脱轨的列车终于重返正轨,走向他本该迈入的地界。
哪怕哪里一片荒芜,草木枯荣,也再没有鸟语花香,草长莺飞,可那也是他未来的道路。
他半生受了太多磨难,近乎甘之如饴的顺从接受了命运。
此后山一程水一程,依然是他的江湖。
朝阳抿着嘴角笑了笑,捏了捏袖口已然破损的小纸团子,上面的潦草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三哥………
说的还真是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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