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暴雨声至

三子捧着个盖着红布的木板,边角打磨光润,纹理细致。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四四方方的盖了一头的红。

三子脚下有些急,但还是不忘冲着四周街坊邻居的打量笑笑,踏着双破布鞋倒也疾走如风,头上束起的黑发也随风荡了几下,浓眉飞起,本是平凡普通的面容也因着**裸的欢欣而显得多了些光彩。

自此顺着东风走过了二里路三条街,巷子角正做焦糖小人,蜜一般的焦甜味夹杂着杨大妈的葱花烧饼裹了一鼻子,他伸手揉揉,眉毛也跟着耸了两下想着回去的路上必定得买两三个烧饼捎上,再裹个糖人给小阳二赖。

他满心打算着,脚下也不停,直直的窜到了那门庭光亮处,对着那浑然大气的牌匾直发愣。

天红府。

山中无老虎,这平日里藏头露尾的耗子竟也是自封府邸,显得门面敞亮了。

门已然换成了光面的木头,不晓得什么材料做的,竟是又光亮又滑手,细腻的像是裹着层云,门上栓着俩铺首衔环,龇牙咧嘴,长发牛眼,凶相毕露,吊着俩浑圆厚实的金色圆环,直直要瞪得人心里发毛这才罢休。

三子一叹,本就细小的眼瞬时耷拉下去了,那必是他曾经的老对门杨锈春雕的。老人家向来嫉恶如仇,买卖只凭心意,但凡不顺便吹眉毛瞪眼,白须一捋。

也是不知他那混账儿子欠了多少,才使得他蹲下身板低头雕铺首。

三子正垂着脸耷拉,这才发现身边又悄无声息站了一人,挺直腰板昂首挺胸的直像只喜鹊,裹着层紫褂子,短眉杏眼,也抬着个木板托盘,瞧起来竟是和三子手中拿的那个大差不差。

三子一愣,略一思索,瞬时火冒三丈,这狗娘养的南派!竟又是和老大作对!他气得恨不得蹦的三尺高再踩碎了那神气小子的天灵盖。

门吱呀开了,里面锦衣玉袍的小门童垂着两角,歪头冲他们笑,连忙热络的迎着他们进去。

三子闭眼扭头,鼻子一哼,显然是不欲搭理旁边那人,拽拽自己的破布袍子便抬腿迈了进去。

“两位快快有请,我们大当家的恭候多时啦!这一路想必诸多风雨劳累,我这就叫人把热茶酥饼端上,小六子!”

无论是南北哪一派,来这天红府也不过是几条街的事儿,哪里谈得上劳累风雨?迎着他们的门童口嘴利索,讨好的语气配上夸大的说辞倒是也相得益彰,皱着小眉头冲内威武一吼,便指挥人来去,想必是有些地位的人物。

三子摆摆手便随着那门童和南派狗一同入了院子进了一屋,心里因着旁边那人十分不舒坦,更是将平日里装出来的懂事乖巧忘了个干净,孩子气的伸伸腿,神气地冲面前正端着茶碗喝茶的大当家道好,将那红木板呈了上去,一拱手,布条扎起的头发乱翘。

大当家一副慈眉善目样儿,细眼宽鼻,已是鹤发了,眉毛掉的不剩几根,直直垂到眼帘前去。白须须的在头上光亮的一盘,按了个白玉扣,混杂间与发色交融,上雕浮龙走兽好不气派。

大当家手稳,心亦稳,好一个弥勒佛样儿,一口热茶下肚舒坦了这才轻扣茶碗,置放到那乌木禅桌上,桌上雕着个托莲菩萨,细脂白面,笑脸迎人。

他伸着浑圆短小的指头捏着木板上的信笺看了看,呵的一笑,几分老人家的慈悲又显了上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善人家。

“我一向与两位交好,这些时日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的宴席都去了不下少数,无论是杏天还是杏画都是我心中的弟兄,可这邀约我的时间刚好是相交着的,这可让我好一番苦恼啊。”

大当家抚了抚白须,皱着眉头做思虑状。

半晌,他终于开口冲两个传话筒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道吃个饭,可好?”

两小童皆愣,面上目瞪口呆只闪了一瞬就同时呼出声来:“……不可!”两个小童自然是不知那些上头的计谋的,虽是都疑惑于老大去捧那天红府,甚有捧一方独大、委身做小的姿态。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些许憋闷,也是忍着的,毕竟他们的命和日子都是老大给挣出来的。

可这两边老大交恶已久,上次南派的更是几近要掀了北派,这哪敢相见?

大当家状似疑惑,叩着手瞧了两下脑袋,便挥挥手宽慰道:“两位小弟兄莫急呐,尚是年轻怎敢如此心急?我既然是两位的兄弟,这兄弟间出了矛盾,自然是要由着做老哥哥的帮扶一把,日后才好成事,我知晓你们两个小子是为了他们急,可这离离散散的,总归落不得个好啊!我这做老哥哥的,人老了,便看不得那些人因着些许误会而错过相逢,这是我两个弟弟,我更是想要他们好的,有我出面,你们大可放心。”

两个小童无论是破烂衣裳还是整洁光鲜的,皆是说不出话来,长着个嘴心里叫苦不迭。

这老匹夫,竟是将人伦道理说了个尽,连自己的年龄也卖上了!这可叫他们怎么反驳?

大当家更是抚了抚他们的头,一点也不嫌弃两者之间地位悬殊,将这个中缘故说了个透,两小童头晕眼花,更是迷瞪的不知所措了,吃了酥饼热茶便被捧的欢喜的出了府。

待到走完一条街,这才发现自己被坑骗了!两人皆是气的说不出话来,被肚中沉淀的酥饼热茶鼓捣着打了个饱嗝,传信回去了。

院落中光线正好,程杏画闲来无事正舞枪给朝阳看,肩周动伸腿一迈,手中银枪随之上下挥舞,只留残影零星。疏落树影随着身姿撒了一身,明暗交杂,直直将明朗率性体现了个十成十

朝阳蹲在石阶上,两手撑下巴,看的专注。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人为至而声先至,那聒噪似蝉鸣从大老远便灌了一耳朵,随着那声音俞近,程杏画挥手间停了动作,回身门侧。

三子匆忙间窜了回来,累的像狗,大汗淋漓,湿了大半后背,束起的头发早就耷拉下了肩,裹着层水向下漏,系着的布条早就不知何处了。他趴在门上险些要瘫下去,腿软的跪地,半响没喘出个话来。

程杏画两步向前,一把扶起人来,三子趴在他肩头间接耳语,一头乱发塌到程杏画身上,目光灼灼,汗泪齐下,眼睛也模糊了一层看着跟水面镜似得。

程杏画听完后轻拍三子肩膀,在三子看不到的地方沉着脸,温声安慰了几句便挥手招呼着朝阳来扶着他回去。

朝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瞅着这候南城要变天了也不知三哥他们到底在计谋些什么,只觉隐在心间的忧虑瞬时间爆发了满地,催的他皱了眉,一把扶起三子搭到自己肩上。

三子身子重,夹着层破布重重垂在朝阳身上,朝阳抬头吸吸鼻子,企图盖过这人身上的酸味。

一抬头便是愣了,这方才光色大好的天瞬时间变了色,乌云密布环绕,隐有雷鸣龙啸,黑影兼窜,斑驳间已是不是人间还剩几线生机。不知是群魔乱舞或是最后一次垂死挣扎。

雨点嘭得砸下来,挥了一身,瞬时大了,力量愈强,像是刀刃裹了霜雪挥身而下,朝阳打了个哆嗦。

忽然间他听见声响顺着那雨点滴答飞进耳。

“……好啊,那便带着这万千弟兄的怒气,宴请你来好好算个账吧!”

那声低沉的像是方才闪过的雷鸣,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夹杂着万千情感爆发了出来,似怒似悲,似哭似笑。

朝阳一顿,雨幕中也不知是如何神色,拖着人入了屋子。

过了半晌,他回了主卧,望着郁郁葱葱花草被砸的失了脸面向下垂去,以雷作伴,大雨甚是有灌了这城之势,扰的他心神不宁。

这时间他才终于晓得方才的恍惚:这暴雨声声,听起来竟像是百姓万千悲鸣。

在被割断最后一丝生机后的绝望夹杂着不甘心。

他们已不再渴求那丁点救赎,只求以身束了那歪风邪道。

爆发的彻彻底底。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