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她们在说谎。”

孔砚成坐在凳子上,努力忍耐着仍晕得厉害的脑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坐着的四人,沉静的说道:“这不可能,你们可以为我作证的,对不对?”

言黎给孔砚成倒了杯水,“还晕吧?来,喝点水。”

她接过,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孔砚成是在五人认罪后第二天的傍晚醒来的。在知县生辰那一晚,她喝下了掺着蒙汗药的酒,似乎一无所知。

“在这一件事里,我也有参与,”下一刻,孔砚成托了托脑袋,自顾自的说道,“她们把我的那一份也认下来了,但我不能这样苟且活着。杀人就得偿命,即使被杀的那些人是坏人也不行。”

杀人,她这么个和竹子说话的人能杀人?更何况人哪是这么简单的说杀就杀了的,她这满脸光风霁月刚正不阿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会杀人的样子,言黎选择不相信。但孔砚成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热切专注,于是她只能放下茶壶,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陆明晞,清了清嗓子:“你确定杀了?亲手杀的?凶器又在哪?”

“我没有亲手杀人。”

不是亲手杀的……言黎满脸“我说吧”,哦了一声,了然的转过头去继续喝茶。

这时,孔砚成却又继续补充道:“但是我帮她们规划了该在什么时候杀、怎么杀,所以这也算杀了人,理应将我们一同治罪。”

协助杀人……言黎将茶水含在嘴里,仔细的打量孔砚成两眼,这倒有点可能……

“是么?”话音落地,陆明晞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可你们各执一词,到底该信谁的?”

孔砚成梗着脖子,“你们只需要为我作证我们认识就可以了。”

戚斐嗤一声,“还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这不是找死,”孔砚成认真纠正道,“是只要触犯律法都要被惩罚。”

言黎适时接话:“那你倒说说是怎么给娘子们出谋划策的?要是你能把细节都说出来,待殿下查明,有罪自然会治你的罪。”

“好,”孔砚成想了想,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下来,“反正人也已经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们。”

她从醒来就一直待在客栈,其间并没有出去过,更不知道区石嫨几人是如何杀的人。而如果孔砚成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么也就可以证明她确实参与了李武等人被杀一案,理应按律作从犯处置。

四人想明其中关窍,纷纷摆出拭洗耳恭听的表情。

“前日是知县的生辰,按他平日的奢靡程度,定会大摆一天宴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李武等人来到一醉一陶然过寿宴,”孔砚成说,“酒足饭饱,昏昏欲睡,放松警惕,中午,就是一个最好的杀人时机。在这时,只需要将各种相克的食材不露痕迹摆到桌面上,待宾客大肆食用过后,食物相克产生的毒素则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不过李武天生警惕,也许并不会中毒,如果他没有死,我还有第二种计划,那就是直接杀。李六是他的狗腿,也是李武最依仗的杀人利器,一旦李六死了,杀李武就变得很简单,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甚至连跑出门求救的能力都没有。”

众人听完,脸上却没露出孔砚成所预想过的那种神情,而是均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中央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的人。

陆明晞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第一,刑部的仵作并没有验出任何人体内有中毒的迹象,他们不是被毒死的,肚子里食物的残渣很少,很可能连饭都没有吃过几口。第二,李武也不是被捅死的,而是被直接拿掉了脑袋。第三,他更不可能跑出门求救,因为大门从早上开始就已紧闭,不进不出,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被赶得七七八八。我觉得你可能是被幻觉误导,以为自己杀了人吧。下次有这种事在没确定之前先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这并不是正直和诚实,反而可能还会害了你。”

这下,轮到孔砚成沉默了。

言黎同情的又给她倒了杯水。

孔砚成双手接过杯子,下意识道了声谢。

言黎放下茶壶,托腮关切道:“是不是你把要和竹子说的话记混了?你想想,如果想一下子找到这么多新鲜的相克食材,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如果是食物相克杀人的话,万一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这又该怎么办呢?”

不,不可能……自己明明就是这样和她们说的……她们也赞同了这个计划,又为什么临时要改……不可能……不可能……!

天旋地转的晕眩再次卷土重来,太阳穴轰轰的跳着,耳中一片嗡鸣。孔砚成捂住越发沉重的脑袋,坚持着一字一顿道:“我想和她们见一面。”

陆明晞颔首,“可以。”

孔砚成进去的时候,四人全程都没有跟着,而是坐在外面乘凉聊闲天。

李武、李六等人被杀一事也已经在全城传开了,失去了那一块在头顶悬了数十年的大石,百姓们都显得轻松了起来,也敢放心的在街上摆摊、走路了。她们再也不会害怕会因为挡了谁的路就被白白抽断一条腿,更不会有人再去为自己的家人跪在地上讨公道而不得。

言黎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晃悠着腿,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那些娘子们会和她说什么?”

戚斐拨弄着手里用柳枝刚编好的仙鹤翅膀,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回答:“也就是什么保重之类的话吧。”

“噢。”言黎应了一声,悄悄在树上换了个方向,以猴子捞月的姿势陡然到挂着出现在戚斐面前,巴巴望着她手里的仙鹤。

臭小孩!戚斐被吓得一颤,没好气的把仙鹤递给她,“玩去吧。”

言黎合拢手掌,小心翼翼的将仙鹤捧在手心里,一挺腰又翻上了树。

戚斐抚了抚心口,在心里骂了她八百个来回。

向上翘着的声音不断从树间传出,细细碎碎的飘在耳边:“好精巧的仙鹤,你是和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和别人学的,”戚斐将身上掉下的叶子掸下去,只说,“改天教你。”

言黎期待的回答:“好啊好啊,那我等着。”

不多时,孔砚成终于出现在了狱口。她从黑暗中一步步走上台阶,迈进璀璨的阳光中。

言黎在树上招呼孔砚成:“这里。”

孔砚成沉默着抬起头,神情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助。她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便脸朝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几个人吓了一跳,各自站起身朝着这边奔来。

言黎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塞跳下树,伸手便往孔砚成的水沟穴捏去。只用力按了几下,怀中身体就重新变得柔软,孔砚成吐出一口郁气,慢慢睁开了眼。

“你还好吧?”言黎反手冲戚斐招了招,后者迟疑着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水囊递过来,“喝点水。”

“多谢。”孔砚成低低说了一句,抿了几口水进口。

她的脸上被摔得肿起一大块,言黎边给喂水边胡思乱想着,明日肯定要变得青紫了。

瞧孔砚成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里面肯定聊得不怎么样,怕再刺激得她晕倒,四人干脆也都没再问什么,只管将她带回客栈歇着。

安顿下来后,言黎从包袱里拿出几个小瓷瓶放到桌上,冲着孔砚成道:“脸上疼的话就抹一点。”

她转过头,又对剩下几人说:“我去书塾一趟,应该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回来。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赶紧买一些,明日咱们应该就要走了。”

陆明晞站起身,“正好,一起下去吧,我去趟县衙。”

从客栈大门出来,两人正好和邢捕打了个照面。她肩上背着包袱,俨然是要走的模样。

陆明晞也有些意外:“你们这就走了?”

“是,殿下,”邢捕一拱手,“本应该再待几天把事情都料理清楚的,但刑部那边事情多,抽不开人手,尤大人那边尤其缺人得紧,只好赶紧回去了。严副官不在,我就想着走之前跟您亲自回禀一声。”

陆明晞微微颔首,又问:“她们呢?”

邢捕低下头,恭敬回话:“也都一起走,带回刑部统一审理。”

“今天就走?”言黎张大嘴,又回头看了看楼上,“孔砚成……”

“孔姑娘应是知道的,”刑捕又道,“今日跟着她探监的吏使朝我回禀,说那几位和她说了今日要走一事。”

“大人!”三人正凑在门口说话间,一道声音远远的从对面街巷中传了过来。

邢捕歉疚冲陆明晞拱手,转身应了一声,“说!”

“她们几个说要见这位姑娘一面,”一名吏使颠颠的跑来,指了指言黎,“这位。”

言黎指着自己,吃惊道:“我?”

跟着吏使走到五人面前时,她眨了眨眼,友好道:“几位娘子,怎么了?”

区石嫨说:“大人们可以先走开一些吗?我们想说些体己话。”

“这……”

邢捕看了一眼陆明晞,寻求殿下的意见。后者微微一点头,前者便招呼着众吏使向后退了几步,但仍保持着一个有情况随时便会冲过来的距离。

待人走远了些,区石嫨敛起衣袍,抬手冲着言黎深深一揖。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连忙去搀,这一摸,摸到了藏在袍袖下面的铁链。冰凉刺骨,激得言黎打了个颤。

直起身,区石嫨又开口道:“多谢姑娘这几日对小砚的照顾,一直也没有时间单独谢你。没想到再见面时,竟已成了这番景象。”

言黎摆摆手,爽朗道:“这算什么?不足一提的话,娘子就不用再说了,我也受之有愧。”

区石嫨抬起头,用一双炯炯的眼望着她,“姑娘是个爽快人,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

“了结李武等人之后,我们姐妹几个此生便再没有遗憾。可在这时间唯一挂念不下的,便只有小砚一人,”区石嫨恳切开口,“我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个请求已经几乎算是要挟,但我还是想求上姑娘一求。”

“小砚她……家中有一点复杂,也养成了那么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犟起来谁的话也不会听,”区石嫨深深弯下腰去,只有一双被镣铐锁着的手还在保持着作揖的模样,“我想求姑娘,若有朝一日小砚遇上了事,您可不可以稍微伸出一点援手,稍微的帮一帮她,哪怕只有一点就好。她的家里……没人会帮她。”

言黎并不觉得区石嫨在借此“要挟”她,她可以理解她们此时的心焦与不安。若是她言黎此刻站在孔砚成那个位置,师傅们也同样会这样竭尽所能的为她找出路。一片真切的拳拳之心,没人会觉得是要挟。

“当然可以,只是顺手的事,”言黎点点头,伸手将区石嫨扶了起来,歪着头道,“我是不是也没有当面和娘子说过?你的歌,唱的真的很好。”

区石嫨的眼中几乎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她弯下腰,又是重重一揖。

时好在这时开了口:“姑娘若是不嫌我技不如人,小砚那里有一本我的笛谱,上面记着我之前练习的一些心得,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言黎一一点头应下。

很快,分别的时候到了。邢捕带着人走上前来,冲陆明晞拱手,“殿下,我们该走了,不然天就要黑了。”

陆明晞点点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是。”邢捕一挥手,霎时,铁链碰撞在一起时哗啦啦的响声在耳边响起,她们要走了。

“对了,殿下,”临了,邢捕又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交给陆明晞,“这是尤大人让我给您带来的信,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您拿好,我们走了。”

夕阳西下,日暮西斜,言黎和陆明晞并肩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

慢慢的,她们变成了几个小黑点。小黑点一寸一寸往前,最后没入到了橙色的太阳里,再也看不见。

还差一点点没写完 先发出来~

20:34 写完啦。重新发一下!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哦: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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