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微怔后笑了两声,“怎么会?他的恶念要是冲着这些人发泄,我倒是高看他两眼。”
晏随音打了个岔,这会儿又把话说回来,“可是他们的钱和粮食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就是人与人之间再不平等的社会,肯定也需要劳动力的,难不成青阳镇还真能自给自足?”
“谁知道。“江迟才说了这么三个字,话头就被突然传来的一阵声音打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循向声源处,都竖起耳朵,好像是有什么人在里面说话。
那里脚步声很明显,响了片刻便停下,随后,其中一人压着嗓子开口,声音极低。晏随音附耳过去,仔细听也没听清。
这人想必并不知晓门外有人,安全意识也太强了。
于是她小心往前挪了挪,右耳几乎贴在门边。
另一个人的说话声有些老迈,倒是清晰几分,顺着听下来,虽然有的地方含糊,也能判断个大概。
他说:“可不是嘛,本来吉时已定,偏偏有几个小丫头不懂规矩,临近祭祀时跑了。您瞧瞧,这才耽误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再找别人顶替,这次一定万分小心。十五日之后的吉时断不会再错过,一定将女孩完好无损地送到大祭司手里,还望您多多美言,请大祭司海涵。”
后来那人回应了什么还是难以分辨,只言片语太过零碎,那老迈的声音连连称是,再三保证不会再有问题。
估计是被好一番耳提面命。
晏随音和江迟对视片刻,满眼含着不可置信。
之前的见闻历历在目,此时听到这一番阔论,自是不必深思,就让人很难不想到落海村。这几个逃跑的小丫头,多半说的是叶青梧等人。
也正是这时,里面的人三步两脚靠近许多。两人一惊。不用多说,虽不是同林鸟,也及有默契地“大难临头各自飞”,紧赶慢赶离开门口。
那门“哐”一声被推开。
一到明面上,方才还见不得人、禽兽不如的两个男人一下子又是人了。
那道模糊的嗓音明晰起来,年轻浑厚,略有些低沉。
“刘老哥,今日相谈甚欢,就此别过。待来日弟弟备上好酒好菜,还望老哥再登门。”
“哪的话,您言重了,还是改日我在家里略作薄酒,望您赏脸光临。”
对方爽朗一笑,口中道:“好,那我可是记得了。”
老哥老弟,还挺客气。
显而易见,老头虽然年纪更大,却未必多受敬重。明明作为客人,三言两语间可比这间房子的主人恭顺得多。
这人家是一个胡同里的独立门户,又正值大中午,故无人经过。他们在门前作别后,主人将门一合,唯余老头略微虚浮的脚步声愈加远去,街上渐渐又安静下来。
江迟这才步履沉重地走过来与晏随音会合,两人面如菜色,活像吃了满口苍蝇蚊子,又被捂着嘴,想吐却吐不出来。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晏随音率先说话。
“嗯,他们应该是在说落海村的事情。”江迟眉头深皱,唇线紧抿,“好像比我们想象得还复杂,我听到了类似于大祭司、祭祀的词。这背后肯定有更深的秘密,不只是落海村为了应付什么乱七八糟的海怪而做出来的事,绝对有人在推动。”
晏随音点点头,沉默须臾后开口,“那个老头还说,要把那些女孩儿带给大祭司,或许她们最终的归处根本就不是投海,而是被带到其他地方,做一些更可怕的祭祀。”
“而且你说那个老头儿会不会就是落海村的村长?一般的村民拿不到镇牌,根本不会来镇上。就算真来了,凭青阳镇这种根深蒂固的歧视,又怎么能和镇民混得这么熟?肯定是手里有权力的。如果他不是村里的人,也没道理给人一种身份差距很大的感觉。”
“有可能。”江迟的目光落在远处,又慢慢回过神,“不过凡事往好处想吧,如果那些女孩儿没进海里,还有希望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我们得快点了。”晏随音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又想起不高兴的事,几乎是把眼神钉在门上,咬牙切齿道:“姓魏的是吧。”
我记住你了。
江迟:“你别说,你这样还挺吓人。”
晏随音听见他说话,收起一副不忿的表情,把头转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在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不知是谁先问了一句,“走,进去看看?”
晏随音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根本没打算遮遮掩掩,她说来就来,直接走到门边叩响了门。
“咚咚咚。”
没有人理。
“咚咚咚。”
还是没有人理。
都说事不过三,姓魏的再不出来开门可就不礼貌了。
“咚咚咚。”
好吧,他真不来。
江迟见如此,自顾自走到院墙附近,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像是在评估这面墙的高度。过了一会儿,他判断完毕,才开口:“我应该能上去。”
换做以前晏随音绝对不信,但自从那天她看到江迟以一打三,狂虐菜鸡时的英姿,就对他的武力值与体力值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也可以说,是不得不信。
晏随音叹了口气,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可是我上不去。”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迟一直觉得晏随音应该是个要强的人。想不到她承认得这样直接,如此干脆,没绷住呛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没事,有我呢。”
晏随音闻言,抬眼瞧了瞧那道高墙,刚想问是怎么个“有我呢”法。就见江迟已经蹲下身,冲她招了招手,“踩上来。”
果然,人强到一定程度做事不用非得动脑。
晏随音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并不为别的,而是她发现江迟应该有洁癖。那天他手上沾了别人的血都不舒服,到明方家时更是自行收拾半天,比自己可讲究多了。
所以她走过去,没立刻动作,说了一句,“会把你衣服弄脏的。”
江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稍顿了顿,仰头朝她笑,“没事儿,我连沾着土的馒头都吃了。”紧接着他又说:“以后或许还有更惨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是滋味。
闻言,晏随音静默一会儿,却不得不认同,“你说得对。”
只不过不是或许,是肯定还有更惨的。
所以,晏随音没再犹豫,提醒江迟一声,就控制力度踩上他的肩膀,他甚至没摇晃半分。
“还有点儿不够高。”
以当下这个高度,她的手指可以将将触到边沿,但不足以使力爬上去。
“等着。”江迟说完又扔下一句话,“你站稳了。”
没多久,晏随音感觉自己的高度在不断上升,于某刻很轻易地摸到了顶端,也可以看到这个魏姓人家院落的景象。
主人生活简直小资,院子里的土地种着澄绿新鲜的蔬菜,颗颗长得很好,一看就是有用心看顾。不远处竟然还有一汪小池塘,水流清澈干净。亮光稍晃,依稀能看见一条条游鱼穿梭其间,活跃自如。
晏随音身手虽然不敢自比江迟,但也不跟柔弱沾边。将身体前倾,双手再一撑,脚下稍稍借力,三两下就坐在了墙头,颇有余裕地拍了拍手。
这墙不算过于高,虽然不好上,但下去比较容易。晏随音没偷过也没抢过,毕竟经验尚浅,做贼心虚,不想弄出太大声响。
挪了半天,勉强找到一处堆满野草的地方轻跃下去。
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本来这一下应该不至于惊动人,但那个姓魏家伙竟然正好从屋里出来,将门推开。既如此,少了一道门的遮掩,声音自然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谁?”
只听那人脚步匆匆向这边走来查看,晏随音暗骂一声,情急之下,闪身进了附近的柴火堆。
他一步步走近,晏随音这个贼做得还真有点紧张。就在脚步声即将要到自己身边时,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个什么东西,嘎吱嘎吱踩着草叶急速奔过。
“旺财?”姓魏的先是惊讶,而后笑道:“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躲在柴火堆后的真正贼人“旺财”满脸黑线,这一听就是个狗名,不过自我安慰一下,总比什么白菜土豆要好吧。
这主人与狗想必都不怎么敏锐,根本没意识到有个大活人还在这里窝藏,真是天生的一家人。
就在两人一狗都放松警惕之际,好死不死,“砰”的一声天外飞来。这奇响在安静之中震耳欲聋,毫无预兆,旺财乍惊,汪汪大叫起来。
“这么大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姓魏的脚步明显顿住,他语气还带着笑,说道:”让我看看是不是蘑……。”这一次,却不知因着什么突发情况,他沉默良久,好半天才吐出结尾的字,“菇。”
江迟的无情铁手托起地上肥肥嘟嘟的土狗,这狗与他对视一眼,立刻像感知到危险般扑腾着短腿,在虚空中狂奔。
奔了将近有一分钟吧。小东西发现徒劳无功,自己运动半生仍在原地,一步都未曾挪动,干脆放弃自救,摆烂瘫在他手里。
随后,江迟口中溢出一声笑,问道:“蘑菇?”
“你给狗起名叫蘑菇?”
魏某人:……
晏随音:……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就这还不如白菜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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