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演 琳琅梦
“撕拉——”
一阵裂帛声响起。
坐在山涧旁的翟临, 用从衣服上撕下的一块布,将血流不止的手臂缠了起来。等做好一切,他按下墨竹剑道, “还不现身?”
他声音落下后不久, 一旁灌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几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翟临看了他们一眼,起身站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男子不语, 各自身上都有历经一番鏖战的破损。
“说!”他自离开京城后, 一直知道有条尾巴跟随着自己, 他为甩脱这条尾巴, 专行密林小径,不想今日竟险些遭人伏击命丧当场。这些人既现身救了他, 他就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不可。
“属下是奉皇命, 沿途保护翟侍卫的安全!”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的翟临微微一怔。
自己负气离开京城, 他竟还会派人保护自己?他不是讨厌自己么。
翟临心中复杂难明之际,几个听到异响的男人忽然拔出刀剑,摆出迎战之姿, 一面对翟临道,“翟侍卫快走!”
接二连三的追杀,翟临心中也来了火气,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想要自己的命!
只不等翟临真正和他们交上手, 劈刀砍向他的人便被迎面来的一支长箭穿透,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这箭——
翟临回过头, 见按下强弓双目如炬的人, 惊喜道,“宋哥!”
来人正是宋案,几日前他收到了翟临的信, 说自己要来边陲守城,宋案见他迟迟不到,就来到此地接应。没想到正遇见这样的一幕。
宋案到底是随翟将军上过战场的人,甫一现身,便震慑的那些杀手不敢妄动。加之他还带来了一队精良的人马,几下便结束了战局。翟临抓住一个活口正要审问,不想杀手定定看着他,片刻之后口唇溢血,歪头倒了下去。
其余活口,也都与他一样。
翟临心里一惊,捏开对方的嘴才知道,对方口中含了剧毒,已经是自尽了。
宋案走到翟临身后,他身量比之翟临还要高大不少,肩膀极宽,一身乌亮的轻铠,他望着地上的死尸,皱眉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翟临摇头。他若知道,就不会在方才让宋案留活口供自己审问了。没想到还是……
宋案又命人细致搜索了尸体上的东西,想找出能知晓其身份的物件,没想到都是一无所获。加之如今将军不在守城,守城里的事务都由他与几个郎将处理,他此行前来接迎翟临,已经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便直接带着翟临返回了守城中。
……
“好别致的玉佩。”金玉店中,楼西胧正牵着一块由黑白两色玉雕合成一块的玉佩细细端详。
“公子好眼力,此乃小店的镇店之宝。不光是名家雕刻,还用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墨玉。”见楼西胧穿着不凡,金玉店的老板自然是天花乱坠的吹嘘着。
楼西胧将玉放在手掌,问身旁的林明霁觉得此物如何,听见楼西胧的声音,侧视向身后的林明霁才收回目光来品鉴了一番。
楼西胧买下玉佩,二人离开之际,林明霁又回头望了一眼——今日陪西胧出宫以来,好似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的行踪。
这一次,他也确实发现了马脚——一个形迹鬼祟的人,看见他的目光便回头躲闪了一下。
“皇上。”林明霁靠近楼西胧,只用二人能听闻到的声音道,“去前面茶楼小坐片刻罢。”
楼西胧只当是他累了,欣然同意。
二人到了茶楼,借由四面大开的窗户,林明霁发现那人竟又跟了过来。他寻了个借口离开片刻,在离开之前,还特地叮嘱侍卫好好保护楼西胧。
茶楼外探头探脑的人,见林明霁忽然只身下楼,还直直望着自己,仿佛心虚了似的拔腿就跑,林明霁迟疑了一瞬,想楼西胧身旁护卫众多才放心追了上去。那人似乎慌不择路,跑过一条街后躲进了一个巷子中。林明霁追进巷子便察觉到了古怪,只他想退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巷子里有人等候,巷子外也有人围过来堵住他的退路。
与此同时,茶楼里小坐的楼西胧听到了一阵叩门声。
把守在外面的护卫进来禀报,“皇上,是贤王。”
门开了,楼曳影走了进来。他看着坐在桌前的楼西胧,笑问了一声,“皇上今日怎么出宫了?”
楼西胧没有回答,反而问他,“皇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楼曳影自顾自在林明霁的位子上坐下,也不问面前斟满的茶杯被谁用过,只取了桌子上一个倒放的杯子,为自己斟了杯新茶,“我本来是不知的,只茶楼外都是乔装打扮的宫中禁卫。除了当今天子,还有谁能调动他们?”他从前是太子,认得这些人再正常不过。
楼西胧笑了一声,抬手用手肘撑住桌沿,“皇兄今日一身便服,莫不是特地来喝茶的?”
楼曳影摇了摇头,“我是打算去鹿台山看看枫叶——听闻山上遍是红枫,一到深秋满山红遍。只没想到刚从府上出来,就发现皇上今日碰巧也出宫了。”
楼西胧自是不会怀疑这种巧合。
“既然巧遇,皇上是否愿意赏脸同行?”
楼西胧本想答应的,但想到方才有事离去的林明霁,便又迟疑了下来,“实不相瞒,今日我不是只身出宫,还有林侍郎——只他方才有事离开了。皇兄若是不急,等他回来我们同去。”
“无妨,我留人在这里等候他就是。”
楼西胧不便再推辞,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下了茶楼,进了楼曳影准备好的马车之中。在马车上,楼西胧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那块阴阳两色的玉佩从怀中取出,递给了楼曳影。
“这是?”
“方才觉得精巧买下的。”楼西胧道,“今日皇兄这一身,恰好配这一块玉。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皇兄。”
楼曳影伸手接过,系在了腰上。
“果然很配皇兄。”楼西胧夸赞道。
楼曳影生的俊美非常,凡物相衬都有珠玉之辉,何况他身上所穿所佩都不是凡物。他握着玉佩,看坐在马车中的楼西胧伸手掀开车帘往外眺望,露出一段涂了珠粉似的颈子,心中激荡,装作与他同看一般望了出去,“皇上久居深宫,想必鲜少见到宫外之景。”
马车已经出了京城,因为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官道两旁的郁郁葱葱之中,染出了些红霞一样的绯色。目光循之往上,只见几座山上都是片片接连的红。
宫里也有红枫,只没有这么多,楼西胧看的出神。
楼曳影的胸膛贴在他的脊背上,看着他耳鬓间被自己的鼻息吹拂而起的碎发。
没了这层血缘,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西胧。”他这情动的一声,令楼西胧察觉出有异回望了过来。只还没有等楼西胧察觉出楼曳影眼底的灼热,马车便停了下来。
“回禀皇上,到了。”
楼西胧要起身时,才发现楼曳影不知何时已经离的自己这么近了,楼曳影也知道心急不得,退让开让他下了马车。二人正站在上山的路上,一条山石小径,夹道红枫招摇。
楼曳影走了几步,站在山石上将手递给了楼西胧,“走罢。”
簌簌几片红枫飘落下来,楼西胧佯装去接,避开了楼曳影递过来的手掌。
……
二人登到山腰时,见着一个头发苍苍的老妪坐在山道上,老妪挽着的竹篮掉出去很远,竹篮里的野菜都滚落了出来。
楼西胧自不会坐视不理,“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楼曳影让侍卫捡起野菜装回篮子里,而后提着篮子走到了楼西胧身旁。楼西胧接过后,将篮子放在了老妪的手边。
老妪扭伤了脚踝,几次拄着拐杖想要站起身都是徒劳。她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年轻公子,哀求道,“二位公子,老身怕是走不动了,可否请二人将这一篮子的菜送去凌光寺里?”
“凌光寺?”楼西胧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佛寺,不过佛门千万,有什么隐在山中的得道高僧也不例外。
“我们未曾听过什么凌光寺。”楼曳影的意思是爱莫能助。
老妪无奈,叹了口气又要挣扎着起身。楼西胧按着她,让身后侍卫上前来,“老人家,我们送你一程吧。”侍卫听命在老妪面前蹲下,将摔伤了腿的老妪背了起来,“那凌光寺在哪里?”
老妪抬手一指,又是一条小径。
侍卫开道,楼西胧与楼曳影紧随其后。
趴在侍卫背上的老妪连连道谢。
因为走的路更偏僻,一行人走的很慢,楼西胧好奇这老妪为什么会在这里摔倒,又为什么执意要去凌光寺,便多问了几句,老妪一一作答,说自己受过凌光寺里一位大师的恩惠,但因为大师双腿不便,又是独居在佛寺里,她便不辞辛劳每隔几天送一次吃的上山。
楼西胧听的动容,只他不知身后的楼曳影神色微妙。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几人终于来到所谓的凌光寺中。所谓凌光寺,从外面看似乎是荒废了很久,但尚有供奉的香火袅袅从里面升了起来。
侍卫将老妪送到门口,一行人正欲回返时,老妪却忽然道,“二位公子,上柱香再走罢,此地的香火很灵的。”
楼西胧闻言便走了进去,侍卫想要跟随,却被楼曳影出言拦阻在了寺外。
寺中供有一尊佛像,佛像两侧各高挂一个祈福幡,几人在外面时,看不到这一对祈福幡,等到楼西胧点香上前时,方才看清那黄色的祈福幡上,竟写的是他母妃的名字。
他一时错愕,竟忘记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中。
“怎么了?”进来的楼曳影好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楼西胧指那祈福幡给他看,“皇兄。”
“这——是为太后祈福?”楼曳影也一副惊愕模样。
楼西胧连忙去看与之对仗的另一个祈福幡,这一条祈福幡上,写的竟是他的名字。
谁会在深山佛寺中为当今的太后皇帝挂祈福幡?
拄着拐杖的老妪,挣扎起身站在灶台旁煮菜,楼西胧走过去,问,“老人家,这佛像旁的祈福幡是何人所挂?”
老妪说是这寺里的大师,挂了约莫有十数年了。
楼西胧愈发惊愕。
“还请老人家带我们去见一见那位大师。”楼曳影道。
老妪一瘸一拐领着二人进了佛寺后的一间厢房里,推门进去,灰尘漂浮,楼西胧见里面端坐着一个穿着袈裟却没有剃度的男人,呆呆坐在那里。等楼西胧走近,看清那个男人相貌,竟是登登登往后退了数步。
这人!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被老妪叫做‘大师’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一眼也是如撞鬼一般,一脸震怖,只他似乎有腿疾,一番挣扎也只是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中,喉咙里不时发出‘唔唔’的声响。
楼西胧从二人相似的眉眼中回过神来,他急欲求证什么走到榻前,察觉到有人靠近,用被子蒙着头的男人颤抖的更加厉害。
“怎么回事?”楼曳影问道。
楼西胧此刻心神大乱,眼前楼曳影成了他唯一能求助的人,遂紧抓着他的手,“皇兄——他,他——”
楼曳影闻言眉头一皱,将被子掀开。而后他也是猛的一怔。
那男子早吓破了胆,张开嘴巴想要求饶,里头却没有舌头,骇人至极。
……
因得男子没有舌头不能言语,老妪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说是十数年前,这个大师来凌光寺中归隐。因得自己常伴在他身侧,他便也和自己讲过一些往事。
楼西胧追问什么样的往事,老妪便答,说他自称是宫中的侍卫,得宫中妃嫔授意与一个宫女欢好,后来不愿帮妃嫔出言佐证宫女与侍卫私通,被妃嫔派人追杀报复没了双腿。后来隐居凌光寺,怕再有追杀报复的人,为不牵连那个宫女,他便自己拔了自己的舌头。
楼西胧生母从前就是宫女,而这个男人又与他相貌相似。
真相似乎已经是呼之欲出。
“西胧。”看着楼西胧站立不稳,楼曳影连忙伸手搀扶。
楼西胧怔怔望他,“皇兄。”这人……会与他有什么干系吗?
看着楼西胧神魂不属,楼曳影抱他更紧,“今日之事,不会再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楼曳影垂下头,与楼西胧额头相抵,“也不必深究,因为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二人眼睫相交,呼吸相融,“答应皇兄。”有时候欲盖弥彰的谎言,比真相更有益处。
楼西胧心中已生对自己身份的疑窦,可就如楼曳影劝他的,此事证伪,对他毫无用处,此事成真,他又该将这刚刚坐稳的江山还给谁。
“你是天子,皇兄敬你,你不是,皇兄对你的真心也不会有一分的更改。”到此时此刻,他才真的敢将自己炽热的情愫袒露在楼西胧的面前。楼西胧被他托起下颌,唇上也被覆上一吻,他此时也在心中呢喃一句,你不是,皇兄才更能无所顾忌的爱你。只这些没有言明的话,都化作他吐出滚烫气息经由唇瓣送到了楼西胧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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