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初云

凌昭陷在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便循着声音前进,拨开浓稠的黑雾,眼前的光照的凌昭睁不开眼,缓过了神,凌昭看到自己正端端正正地扎着马步,放眼望去,原来是御花园。

凌昭看到老皇帝出现在拐角,那时候他还年轻,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他看着凌昭在扎马步,笑着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说:“小阿昭真棒!”

凌昭听见自己脆嫩的嗓音响起:“谢谢陛下。”

老皇帝笑眯眯的看着小凌昭刷刷刷的给他展示拳脚,捧场的鼓掌。

那时候的老皇帝是多么温柔,在年幼无助的凌昭心里如神一般,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发誓,此生至死,绝无二心!

老皇帝交代凌昭要多注意休息,没事了多去找其他人玩一玩,不要闷坏了,小小的凌昭点头,老皇帝又温柔地摸摸它的头,便离开了。

又是一个人了,小凌昭又扎起了马步,太阳西移,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溜走,凌昭腿有些麻,正起身,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啪的一声摔倒了。

凌昭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私下里见到原璟。

凌昭看见原璟背着光抱着手臂,脸上带着调笑,意气风发,心里突然潮湿了起来。

他想开口叫一声怀慎,却开不了口。

小凌昭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双腿麻的动不了,越爬越疼,原璟看他半天了还没爬起来,笑着问他:“这么娇气?”

小凌昭坐在地上仰头看他,鼻子一酸,就开始哭起来,原璟本来还在笑得脸瞬间变了,这要是让母后知道他欺负别人免不了一顿骂,他急忙过来扶凌昭,边扶边哄:“不至于吧?我这一脚也没多疼啊?别哭啦,快别哭了,你怎么比宫里的小宫女还娇气呢?快别哭啦!”

小凌昭固执的甩开他的手,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地上哭,哭的白净的小脸红彤彤的。

原璟围着他哄,还趁机捏他的脸。

凌昭想,不是这样的,他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原璟将他踢倒了之后,他爬了起来,向原璟行了礼,拖着麻痹的腿就要离开。

他记得原璟拦住他说:“你这人年纪小小的,怎么这般无趣?”

说罢,还捏了一把凌昭的脸。小时候凌昭的脸肉肉的,人又白净,很招人喜欢。

凌昭记得自己当时吓了一跳,原璟也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急忙道歉,道完歉就尴尬地离开了。

可是眼前的小凌昭哇哇的哭,原璟围着他急得打转。凌昭想,别哭了,白白的让人看了可笑,别哭了!

可是小小的凌昭哭的一抽一抽,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倒出来。原璟一直哄,怎么那时候十几岁的原璟这么有耐心,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的原璟可恶的很,经常趁他练功过来捣乱,逗他,可是凌昭总是安安静静的,规规矩矩的,从不发脾气,从不抱怨。

快别哭啦,小阿昭,再哭下去,我也要跟着哭啦。凌昭在心里悄悄地想。

梦里的原璟突然长大,一把将小凌昭搂在怀里,轻轻擦干他的眼泪,轻轻吻在他的额头。

凌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着原璟抱着他在为他擦眼泪,他说:“梦到什么了?哭的这样惨?”

凌昭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精力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原璟,原璟眼里的泪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

他说:“马上春天来了,初云寺后山的杏花要开了,等阿昭好了,咱们一起去初云寺赏花吧?”

凌昭早已经没有力气许诺他什么了,双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老皇帝下葬后,原璟正式登基,改国号为永靖,实施新政,革除弊政,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为了为即将开展的新政改革招揽人才,原璟下旨,今年开春,特开恩科。

紧接着原璟颁布实施的第一条新政就是废除裙裾令,允许女子自由决定衣服尺寸,同时将女子入学权力写入律法,特开辟擢秀,只允许女子入试,同设蒂首,英宫,花越,等同于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

女子与男子一样,如若得中,便可入朝为官,与男子一样能谈论朝政,指点江山。此令一经颁布,满朝哗然,甚至有几个年事已高的大臣嚷嚷着这是要毁祖宗礼法,哪可让妇人入朝为官,与男子同堂而立?如若皇帝执意如此,自己便告老还乡!

原璟固执己见,而且当朝新贵陈翡予,赫连太傅都不说话,闹着闹着,这些人声音就小了下去。

原璟一脸阴沉不耐的看着几人熄了声,才开口问起其他的事。

下了朝,原璟急匆匆的去看凌昭,凌昭还在昏睡,前几天夜里醒来,眼睛已经看不到了,原璟喂他喝药时,平常总是蹙着眉,今天却没什么表情,原璟知道,味觉也没有了。

昨天常宁寄回信,说自己已到五马镇,不巧的是杜大夫前几日受邀约出诊了,常宁已经动身去寻他了。

原璟只能祈祷快一些,再快一些。

下人来禀报,说几位大人的候在承安殿,有事同陛下商议。

原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女子入试为官从古未有,不合礼法,朝会时闹上一闹还不够,原璟烦不胜烦,派人将他们送走,谁知又来通传,说几位大人不见陛下就不走。

这真是一群什么样的老泼皮,原璟无奈,只得起身去见他们。

原璟刚走,凌昭就睁开了没有焦距的双眼。

陈翡予适时推门而入,见凌昭醒着,有些意外。

“陈大人。”凌昭费力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

“凌将军,身子好些了吗?”

“如你所见。”凌昭笑了笑。

陈翡予以前暗里与凌昭较劲,也是好胜心使然,如今看凌昭病入膏肓,心里也是有些惋惜。他记着凌昭那日他义无反顾地安葬了盛姑娘的情,所以那日宫乱时替凌昭挡了致命的一刀。

凌昭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劳烦陈大人为我倒杯水,我如今眼睛不方便。”

陈翡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看他喝完接过去,刚准备说话,凌昭就打断了他。

“陈将军,我记得你一直是先皇身边的人,为何突然投了太子?”

陈翡予放下杯子,就顺势坐了下来,他料到凌昭一定会问的,凌昭某种程度上与他很像,哪怕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很早之前我就是太子的人了,大概是从……是从盛姑娘那日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吧?”陈翡予似乎是想起来某位故人,他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明明想笑,可是又忍不住难过。

因为他与盛芷兮从未有过美好的过往。

"凌大人,陈某一直很佩服你,因为你很勇敢,你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不必阿谀逢迎,即便你如此,先皇还是器重你,连盛姑娘也对你赞不绝口。我永远也比不得你。"陈翡予说起这话时,脸上并没有嫉妒,他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

凌昭苦笑一声,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如此潇洒自由。

“盛姑娘死后,我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痛恨自己的窝囊与怯懦,我甚至想就这样死了也挺好。”陈翡予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可是太子殿下找到了我,他告诉我,盛姑娘有一个遗愿,她希望有朝一日女子能拥有自由的权力,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经商,或做匠人,或写书,或同男子一样科举入仕,为国效力,总之她希望女子有朝一日不必再困于后宅的一方天地蹉跎一生。”

“我从未听盛姑娘与我提过。”陈翡予似乎是苦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告诉我,有我相助,才能早日实现盛姑娘的遗愿。”

“你同意了?”

“我怎么可能不同意,我总得为她做些什么。”

凌昭轻声嗤笑:“陈大人,我有时觉得你可笑,盛姑娘活着的时候你怎么想不到这些?”

陈翡予脸色刷的白了,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凌昭看不到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猜。

过了好大一会陈翡予才继续说:“陛下后来喜得一子,便起了废后的心思,同时也是为了给小皇子铺路,他开始谋划。”

“等一下,你说先皇开始谋划?他当初废后,后又作罢,不是已经翻篇让步了?难道不是原璟先要反?”凌昭意识到其中有哪里不对,急于辩证。

凌昭听到陈翡予嗤笑一声,继续说:“该说你天真呢,凌将军。先皇这样的脾性,他视陛下为眼中钉,怎会让步?他的让步只是为了作戏。”

“什么?”

“陛下一开始没有谋反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终继承大统,又何必做那些,可是先皇欺人太甚,为了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幼子,竟狠心要废掉自己的结发妻子,夺了十几年来兢兢业业的太子殿下的权。”

“陈大人,你不必为他辩解,谋反逼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他筹谋了多久,你我心知肚明。”

陈翡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病怏怏的凌昭,继续说:“先皇早知陛下有异心,就以废后相逼,逼陛下提前起事,为的就是在陛下起事当天将他一举拿获,将赫连家株连九族。”

“如此还有一线成功的机会,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陈翡予将手中的茶一口喝了个干净,接着说:“陛下将计就计,为了防止凌将军成为当天的不可控因素,便将沈大人与铜陵郡的匪寇之间的交易搬上明台,趁此机会将你调离出京,谁知先皇正有此意,不等陛下找先皇商议,先皇一封圣旨就将你调离了京城。”

凌昭打断了陈翡予的讲述:“我去了,你们便拉开了好大一出戏?”说罢便笑了,没笑几声就咳了起来。

“凌将军说的也没错。”

“那凌某来猜一猜陈大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双面人物?”凌昭指腹摩挲着右手上的伤痕,继续讲:“先皇同你制定了完美的计划,本可以在那天就将原璟绳之以法,让赫连家永世不得翻身,可是他唯独漏算了你。因为你早在私下里就与太子结盟,因此陛下这里有个风吹草动,原璟一清二楚。”

“凌将军猜得不错。”

“先皇信心满满的将戏台子摆好,却不想临了为别人做了嫁衣,京卫司直接倒戈,对吗?”

陈翡予笑笑不说话。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

噼啪一声,屋里的炭火炸起一丝火花。

“我如今眼盲心也盲,不知外边如今怎样了?”凌昭没有焦距的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屋里地龙烧的热,凌昭有些乏了。

陈翡予只说:“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陛下会是一位好皇帝。”

凌昭扭回头,说:“那样也好。”

陈翡予走了,凌昭久久坐着没有动静,窗外扑簌簌的,应该是又落了雪,屋里伺候的人都被凌昭赶走了,他摸索着掀开被子,穿上鞋袜,今日说了许多话,早已累了,走几步路到院子里已经气喘吁吁了。

冰凉的雪花落在凌昭脸上,他想,自己与冬天还真是有缘。

冬天是个好季节。

他凭借着以往走了成千上百边的宫道,摸到了当初盛姑娘跳楼的地方,凌昭静静地站着,感受风抚颊而过,接着,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就吐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凌昭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幼时的光阴呼啸而过,他听见十几岁的原璟站在假山上冲自己摆手,笑着大喊:“阿昭!”

凌昭笑了,朝原璟伸出了手。

不知道我写的明白不,整个故事就是这样的:从原晟星出生开始,老皇帝就已经开始谋划了。他以废后为由,让原璟以为自己地位不保,逼他将自己的谋反计划提前,原璟将计就计,让老皇帝意识到自己已经慌不择路了。原璟知道以凌昭的性格,自己做了乱臣贼子他是真的会拔刀相向,所以借机想把凌昭外调,谁知老皇帝也不相信凌昭,于是凌昭就被调离出京。

我在文中暗示过,想杀凌昭的其实是老皇帝,因为老皇帝在调凌昭出京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凌昭不可控了,他之前说过,如果凌昭不能为自己所用,就杀了他,因此他便借沈家之手,想让凌昭不能从铜陵郡回来。而与此同时,原璟为了将凌昭拖在铜陵郡,便提前泄露了凌昭的行踪,想让铜陵郡的匪寇多留凌昭几日。

谁知凌昭不仅平安无事,还灭了铜陵郡的匪寇,此时老皇帝与太子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为了防止凌昭知道真相后杀回京中,他便派人去伪装成太子暗卫杀了铜陵郡的匪寇,顺便将此事栽赃到太子头上,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也能离间了他们二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在此期间,原璟为了防止凌昭发现是自己泄露了他的行踪,也派了人去杀铜陵郡的匪寇,谁知他的人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因为凌昭铜陵郡事了要回京,原璟便提前宫变,事发当天,老皇帝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知京卫司临阵倒戈,老皇帝知道自己败了,便托人将小皇子送到凌昭手中,他猜测凌昭一定会追查到太子这边,而原璟并不知铜陵郡这边的事情,那么两人一定会因此心生嫌隙。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凌昭问拦路的劫匪和下毒的暗卫,原璟没有否认。因此最初凌昭真的以为是原璟要杀自己,心灰意冷。后来方云木断断续续的搜集来信息,凌昭推测了七七八八,只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原璟先造的反,将老皇帝逼至此。后来陈翡予讲了全部经过,在他那里故事才算完整,

后来他问陈翡予如今天下怎么样,陈翡予说天下太平,也是肯定了原璟的能力,凌昭也释怀了。

除却父母,他再无血亲,如今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想要他的命,一个利用他,他们斗来斗去,始终没有把凌昭当自己人。如今已经这样,也该释怀了。

此时的凌昭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后面就是文里那样了。

如果还有什么我没有解释到的可以在评论区问我哦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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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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