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昭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该走向怎么样的一生。

他的父亲还没有战死沙场的时候，总会带他去凌家的祠堂待上一会。

凌家的每一代家主幼年时都会陪伴太子成长，然后老家主会在新帝登基那天自戕，新一代家主顺理成章成为新帝最好的刀。

凌家的每一代人出生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梁。每一代家主只忠于自己的主君，主君死了，他们便也死了。

可是到了凌老将军这里，凌家已经撑不下去了，虞夫人早年随军出征伤了身子，年纪大了才得了凌昭，可是那时候，原崧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太子了。

凌昭已经无法陪他成长，从凌昭出生那一刻，恶果就已经埋下了。

原崧不敢相信自己挑选的刀，可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凌昭不知道凌老将军同先皇做了什么决定，总之先皇驾崩的时候，凌老将军没有跟着自戕，反而好好的护着凌昭长大。

凌昭在十岁之前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忠君，只忠于自己的君，而他的主君是原崧。

成元五年，凌老将军去世，原崧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刀带在身边。

他对凌昭倾尽了所有的心思，甚至待他比待自己的亲儿子都上心，原崧比谁都清楚了，这把刀已经打磨的晚了，如果现在还没有好好打磨，迟早要脱手，说不定还会划伤自己。

可是那时候的凌昭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陛下待他好，父亲也说要只忠于陛下，想必是对的。

凌昭渴望得到原崧的夸赞和鼓励，他很努力的学习，练功，日日不懈怠。

那是的凌昭眼里没有其他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宫里孤立无援，能抓得住的，只有待他温柔关照的原崧。

可是有人就这样强硬的挤进了凌昭狭窄的世界，破开了他被层层枷锁束缚的内心，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选择的种子。

他甚至告诉凌昭，你应该有自己要走的路，应该做出自己喜欢的选择。你只管往前去，我永远在你身后。

原璟，是原璟。

凌昭的心里猛的一疼。

他站在虚空里落泪，原璟，谁骗我都可以，唯独你不行，你打破了我的世界观重新浇筑，你是我的造物主，你赋予了我渴求美好的权利，你怎么忍心骗我。

那时候赫连青姝告诉原璟，凌家满门忠烈，如今只余幼子孤苦无依，二人年纪相仿，要他常去看望。

原璟向来是听母亲的话的，他去了。他看到自己的父皇慈爱的摸着那人的头夸他厉害，父皇却从未这样夸过自己。

那一刻原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父皇走后，他气冲冲的走到凌昭身后，一脚踹上凌昭的屁股。

那人啪的摔倒了，怎么也爬不起来，费了好大一会，才站了起来，向他见了礼拖着麻痹的腿就要离开。

原璟觉得不服，他凭什么无视自己。那时候他十几岁，最是心高气傲什么都不服的年纪，他拦住了凌昭。

可是凌昭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愣愣的看着他，那双眼睛淡淡的，眼皮还有些肿，原璟想，这人怕不是夜里偷偷哭了吧？

凌昭让原璟让开，原璟偏不让，好像是要逗他生气一样，说：“你这人年纪小小的，怎么这般无趣？”

凌昭有些生气，白嫩肉乎的脸闪过一丝不耐，颊边的肉随着抿嘴起伏，原璟仿佛鬼迷了心智，就那么冒昧的上手捏了一把。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原璟急匆匆的道完歉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没多久父皇就找了上来，问他为什么去找凌昭的麻烦，发了好大一通火。

原璟气得不行，把父皇让他离凌昭远点的话抛之脑后，第二天就去质问凌昭为什么告状！

凌昭有些惊讶，他说自己没有，原璟看着他带着惊慌，带着天真的眼睛，心里突然不知怎么的，就很高兴，他又将怒火抛之脑后，拍了拍凌昭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不是你。

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成了朋友。

原崧不让原璟经常去找凌昭，甚至会因此责打原璟，可原璟偏不，他就要去，

那时候宫里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原璟同样没有玩伴，他们成了彼此的朋友，偷偷摸摸的逛遍了整个皇宫。

有时原璟会夜里跑去找凌昭时，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把凌昭吓了一跳，后来去的多了，凌昭总会在夜里留一盏灯，怕他来了屋里太黑，磕着碰着。

成元十年，边境战乱，那时候凌昭十五岁。

整个大梁找不出一个能挑的起这副担子的人，凌昭自请出征，为君解忧。

而后一战成名。

可是谁也不知道，凌昭是被抬回来的，因为伤的太重。

他几乎浑身是血，原璟差点看不出来这是陪伴了他整个年少时光的唯一玩伴。

庆功宴就开在前边，主将却在后边命悬一线，原璟去求父亲，可他的父皇高兴的昏了头，早已忘了这个为他打拼的少年，只顾着赏赐金银财宝。

原璟又跑去求皇后，皇后拿了宫里最珍贵的药材，请了太医院最最厉害的付慈，花了数天，才保住了凌昭的命。

从那一刻起，原璟望着躺在床上虚弱的人，他发誓，这皇位他一定要坐上去。

凌昭完全恢复已经是半年后，老皇帝自他醒来后日日来看他，关心他。

而那一年夏天，原璟被册封为太子。他与原璟便不常相见了。

权臣和储君，是该避嫌。

凌昭伤好后出宫立府，原璟远远的去看了一眼，凌昭在来来往往的恭贺声中有些不自在，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尴尬。

原璟看着他笑出声，随即放下车帘就离开了。

原璟自己都没发现，他望向凌昭的眼睛里，早已带上了独占的**。

此后凌昭便开始经常去边境，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风霜，原璟只能规规矩矩的在朝堂之上站着，却不能弯腰为他拂去鬓间的风霜。

原璟知道自己有问题，他不该对凌昭产生肮脏的心思，可是他控制不了。

他曾无数次的留宿在凌昭的房间，凌昭温热的躯体安静的躺在他身边，呼吸间带出的热气让他浑身僵硬。

可是他连抱一下凌昭都不敢。

这个人不属于他，只属于他的父亲，属于大梁。

可是凭什么呢？

凌昭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原崧高兴的赐了凌昭镇远大将军的封号，庆功宴开了一天一夜，席间人喝的烂醉如泥。

可是原璟清醒得很，他拒了很多人的酒，只等着凌昭喝多了。他手里紧紧握着在庆功宴之前凌昭偷偷去找他，送给他的从西北带回来被风沙琢磨的圆润的漂亮石头。

他知道，凌昭喝多了，会去吹风醒酒。

凌昭跌跌撞撞的走出去的时候，原璟偷偷的跟了上去，那天夜里谁也没注意，凌将军去醒酒之后再也没回席。

他被凌昭灌了一口烈酒，彻底醉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了太子府。

那天夜里是凌昭崩溃的哭声伴随着原璟一整夜。

第二天凌昭起了烧，直到第三天凌昭才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捻着自己一缕头发玩的原璟，愣住了。

身上传来的痛感清晰的向他传达自己和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从未经历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昭说自己喝多了，原璟笑着问他不想负责？

凌昭又沉默了。

那夜里无眠的人又何止原璟一个，可是他出生起就没有人教过他爱人，他只知道忠君。

可是原璟就这样强势的挤进他的世界，每次在凌昭攀上顶峰时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占据了凌昭的脑海，以昂扬的姿态，哗啦一声冲散他脑海里的死忠。

原璟在凌昭迷茫时告诉他，你想怎样就怎样。

可是凌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原璟就让他慢慢学。

凌昭曾经会为原崧的斥责和他经常性的怀疑而变得焦虑，原璟强势的拉着他堕入欲海，告诉他什么都不必在乎，在乎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可以的话，当然也可以爱一下他。

凌昭听罢就笑，他知道爱这个字在表达什么，所以他也会用，他在心里说了很多遍，只不过他不善于说出口。

在原崧试图操控凌昭的时候，原璟在一步一步的瓦解凌昭的防线，强硬又不失温柔的将正确的思维灌输进凌昭的脑海，让凌昭一步一步变得更加生动。

可是人经常会因为看得清却又走不出而变得痛苦，原璟想要这样的凌昭，原崧想要那样的凌昭，凌昭在被拉扯，他的痛苦掩盖在日复一日的厮杀中，有时候凌昭都忘了。

凌昭白天在朝堂之上与原璟因为政见不同唇枪舌战，夜里原璟就掐住他的脸问他服不服，凌昭固执的摇头。

在凌昭不知道第几次从战场上回来，他远远的看着原璟站在城墙上等他，高兴的冲他招手。

凌昭纵马上前，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滴落，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他听到有一道悲伤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说：“阿昭，快醒醒吧……”

凌昭奇怪的想，自己不是醒着吗？

可是眼前招手的原璟眼睛突然噙满了泪水，他看向凌昭时带有让凌昭心惊的悲伤。

凌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那雨水苦涩，像眼泪一样。

那是原璟流的眼泪，化作纷纷扬扬的大雨，飘进了凌昭梦里。

“阿昭，快醒醒吧……”

凌昭痛苦的捂着胸口，看着眼前搭建的一切破碎，遁入虚空，他耳边突然传来绵延不断的声音，全都来自一个人，原璟。

原璟絮絮叨叨的讲述着发生的一切，日日都来，日日都讲。

“原璟……”凌昭念着原璟的名字，他伸手去够破碎的人影，脚下一踉跄，床上的凌昭就睁开了眼。

就是这一章我用了原璟和凌昭的视角讲述了两个人的过去，相当于在凌昭梦里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为什么会切视角，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人的视角太有限，两个人刚刚好哈哈哈！

我一夜没睡，也不知道写的啥样，反正脑子锈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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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