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佘元伯谈话后,夏侯遗便有意无意的避开解儿,全然没有先前那般热络的模样。他闲来无聊,总是找佘元伯聊天或切磋武艺,一开始对方还欣然答允,来往数次不胜其烦,又不好意思拒绝,拐着弯搪塞他,后来竟经常找不见人。
他心中大觉好笑,却也演地不亦乐乎。期间摸清监视他和解儿家丁的轮班情况,佘元伯御下并不严谨,他们守夜的时候免不了喝两口小酒,夏侯遗趁机往酒里下了迷药,好教他们值班的时候犯犯迷糊。
夜半,他溜进解儿房间。二人秘密计划,为了隔绝声音,两人蒙在被子里,脚边放着一盏琉璃罩油灯用来照明。
“……你从这里……然后从这边出山……之后我们在这里汇合……穿过这片密林,就是一条宽阔的大路——”
两人一同展着张牛皮图纸——朗月山庄的地图,其上用炭笔勾画着出入门径,笔触干净好看,少女青葱般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轻触路线节点,非常专注的解说。
昏黄柔和的光影,少女身上的清香,比肩而邻,两人心中都有些异样的感觉。
解儿说完,身边人却没有回应,她头微转,恰好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映着灯星,璀然盈盈,格外温柔。
解儿红了脸,回过头来,低声唤道:“勿念,你有没有好好听?”
夏侯遗咳嗽,结巴道:“我、我有听,我都记住了!”像是炫耀般,他挺身拍拍胸脯,把被子拱起一个高高的包。
解儿娥眉微蹙,补充道:“还有,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被追入朗月山谷中。”
“那里是死路?”
“那里非但不是死路,对面的山壁上垂下很多藤蔓。若是穷途末路之人被追到谷中,看到那些藤蔓,便以为是救命稻草,急于跳入朗月湖中游过去……”
“所以?”夏侯遗不知道解儿要说什么。
“那里是他们的抛尸地。那个湖,是会吃人的。”解儿的神色从没有这么严肃过。
夏侯遗惊诧,暗叹佘元伯心狠手辣,一想起他曾经站在这座掩藏满罪恶的大湖前就不寒而栗,动人的美景瞬间染上了骇人的色彩。
“会吃人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两次,一个人被他们追进谷中,欲游湖逃脱,却在湖心被什么拖了下去,那湖里有东西。”
怔愣半响,夏侯遗竭力想象湖中会有什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不去就是了。他承诺:“你放心,我不会过去的。”
解儿放下心来,她看见夏侯遗衣间露出一角红木,问道:“勿念,这是什么?”
夏侯遗从怀中拿出来一副残破的红木面具,切口平整,像是用利刃自中间斜切掉了半块。即便从仅剩的小半块面具也能看出,这面具造型简约古朴中又十分讲究。
“这幅面具是爹娘原来一起做的。”夏侯遗递给解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解儿一边仔细观摩手中的面具,一面赞叹道:“很特别的面具,制作它的人一定非常用心,可惜破损了。”
“爹娘分离,这面具也如他二人一样,难以复原。爹和娘都很固执,谁谁也未向谁妥协。”夏侯遗说着从腰间拿出白玉玉佩:“还有这个玉佩,本来还有另一只,他们是一对。这块是娘留给我的,另一块在爹爹那里。”
“你没想过去找你爹吗?”
夏侯遗摇头。
“不过也是,人海茫茫,如何去寻一个失踪十几年的人。”
“我知道他在哪里,也知道他早已再次成家,并且还有一个女儿。”
解儿闻此有几分惊讶,没有追问,静等对方说下去。
夏侯遗怅然道:“我没有怪爹的意思,我和娘一样,都希望爹幸福,可是……”
“勿念。”
“嗯?”
“如果可以,去找找你爹吧,和你的妹妹,他们是你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我……我从没想过和父亲相认,至少他现在生活的很平静。”
解儿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她垂下眼帘,脸上浮现温暖的笑意,柔声道:“你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你的爹爹、妹妹一定也是很好很温柔的人。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她的话就像柔和的春风,那么温柔,又那么温暖,轻轻拂在夏侯遗的心上。他像是失了魂般,不由自主靠近解儿。
解儿感到温热的气息靠近,紧张的不敢动弹……
夏侯遗的唇就停留在解儿白净无暇的侧脸旁,近在咫尺。她闭上眼睛,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时间好似静止一般。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她刚一睁眼,面前一黑,温润的触感覆上嘴唇。
那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瞧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解儿的脸越涨越红,轻轻推了下身旁之人。
夏侯遗也觉得不好意思,缓缓坐会原处,兀自傻笑个不停,不时偷瞄着解儿。
“我知道……你没生气!”夏侯遗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恩,我没生气。”解儿的声音小若蚊蝇,可二人无间,自是听的十分清楚。
夏侯遗眼睛转了转,小心的问:“如果……别人这样,你……会生气吧?”他歪着头,强调问道:“会的吧?”
解儿抱着腿的双臂微微收紧了下,红着脸点点头:“恩。”
夏侯遗大喜,轻轻握住解儿的手道:“舅舅答应让我闯荡江湖,等离开这里,我们就一起!娘常说天朝江南人杰地灵,山川秀丽,我很想去看看——还有……如果去找爹爹,有你陪着我,我可能就没那么紧张了……”
夏侯遗喋喋不休,规划着他们未来美好的蓝图。少年人就是这样,一念心动,便要许永久之愿,那份单纯的热忱,能把世上一切的冰冷都融化掉。
解儿只是静静的听着,微笑着,可这微笑却有几分苦涩。
“我……”解儿正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我知道,你还想报仇,我也陪着你,好吗?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解儿感觉面颊上划过两条水痕,是眼泪,她竟哭了。自从娘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哭过了。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事情让你伤心了。”
夏侯遗立刻拥住解儿,本是想安慰她,可不知不觉却睡到在她的怀里。解儿凝视他俊秀的面庞,笑意幸福,却不知又想起什么,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
她从脖间摸出一个水滴形状的银质坠子,散发着微弱的幽蓝之光。她将坠链卸下来,戴在夏侯遗的脖间,然后轻轻推了推夏侯遗,几番才将他推醒,轻声道:“你该回去了。”
夏侯遗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可不能让老家伙生疑了!”
他迟疑了一下,轻啄了下她的脸,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第二天,夏侯遗起得很早,十六岁的他第一次初尝恋爱的美好,令他充满无限动力,比之前更有精神。
这一天的子夜时分便是血祭之日,夏侯遗打算去后山那条路上踩个点,但他不想做的太明显,欲借佘莲之为由,陪他逛后山风景。他提出这个要求,正在喝早茶的佘元伯喜出望外,命下人将佘莲之叫进了厅堂。
哪只佘莲之听了缘由,撂下一句:“没空。”便走了。
这实在让佘元伯很是尴尬,夏侯遗故作遗憾,心里却窃喜,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去后山“散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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