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多年前,围猎场

温远从山坡上一路滚下来,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他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曹京觉得这样反而省事了,他选的这个地方有一片沼泽地,如果把温远丢进去,神不知鬼不叫地就让温远消失了,这样死无对证,温家人只能自认倒霉,而且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的头上。

他拉着温远的脚腕往沼泽的方向拖,头顶却落下一块石头,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被砸中了。

“哪个混蛋砸我?”曹京怒了。

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他到底看没看见自己刚才对温远行凶的事情。

谁知道抬头一看,却是个意外的人——五皇子宁盛。

这个小书呆子平日里和他娘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什么时候也敢这样出头了。再说了,看他三句话都说不囫囵的蠢样,还敢拿石头砸他,欠揍。

“放下他,”宁盛站在石头上,勉强和曹京平视。

曹京阴阳怪气:“五皇子不在房贵妃身边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意思是不在你妈妈身边喝奶,乱跑什么。

宁盛已经冲了过来,一脚踢在曹京拉住温远脚腕的手上:“我让你放开他。”

曹京吃痛,心里起了恶念。

他一把揪住宁盛的头发,把他提溜了起来。

“贱人生的贱种,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命令你曹爷爷。”

他本来就比宁盛年龄大,长得又快,足足比宁盛高出一个头去。这里四下无人,即使宁盛呼痛也根本不可能一时间跑过来人救他。而且宁盛又不受宠,他就算告状,曹家想必也有办法保下自己。

曹京一瞬间想想了很多,于是更加有恃无恐:“你想救温远,为什么,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宁盛却不呼痛,好像头皮都快要被扯掉的人不是他。他只是用发怒的眼神狠狠地瞪着曹京,并且用尽力气踢踹曹京。

曹京把他掼在地上;“五皇子,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滚一边去。”

他拖着温远还要走,宁盛忽然扑上来死命地咬住他的手。

虽说两人力气有差别,可是宁盛下了死力去咬,还是疼得曹京连连惨叫。他不再迟疑,一脚一脚地踢踹着宁盛的肚子,把他踢得干呕惨叫。

“贱种,贱种,我踢死你。”

说着还不解恨,拉起宁盛,狠狠地往宁盛胸前砸了两拳,打得宁盛喷出血来。

“滚。”曹京把破破烂烂的宁盛仍在一边,还去拉昏迷的温远。

却见宁盛又爬了过来,挡住了他。

“你没完了是吧,这个温远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他。你简直有病。”曹京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傻啦吧唧的宁盛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

难道是为了正义?

可是宁盛是这样的人吗。

他扒拉开宁盛,又去踢踹他,这下宁盛呛咳了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呕出一口血。

宁盛说:“你想要害死他,先杀了我。”

曹京用脚踩上了宁盛的手指;“跟我放狠话,你去死吧。”

宁盛疼得嗷嗷惨叫,却就是不让曹京去动温远。

曹京可以杀了温远,可是他不能平白无故地把宁盛也杀了。皇帝那人脾气是好,对待曹皇后和曹家是宠爱有加,可是不代表死了一个皇子也无动于衷。

而有宁盛拼死相护,曹京再拖延下去就麻烦了。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们都杀了,”曹京吓唬他。

“你不敢,”宁盛说。

这是第一次,曹京对宁盛的看法有了变化,他从一个小屁孩脸上看到了一种七皇子身上远远没有的狠劲儿,也许还有别的,只是他没功夫细看。

宁盛说:“你现在走我不会告发你。”

曹京感觉被人戳中了心坎里,一时间竟然十分警惕。他甚至有种要把宁盛现在除掉可能更好的感觉,因为莫名地他觉得这个没人注意的五皇子可能是七皇子登基最大的威胁。

但是,只凭这个小屁孩和他那没落的母家。

曹京心想,多虑了。

既然他杀不了温远,又不能真的拿宁盛怎么样了。把皇子打了一顿还不会受处罚,曹京何乐不为。

呸了宁盛一口唾沫,告诫他不要妄想和七皇子争,然后整了整自己的箭袋回七皇子的营帐喝奶酒吃葡萄去了。

他不知道宁盛那副被他打得走都走不动的样子是怎么把温远带回去,只是听说五皇子遇见了野猪,险些丧命,后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走动。宁盛确实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他。

——

地牢内,温远听见曹京说完这段往事,沉默了。

曹京说:“你不信?”

温远不敢相信,当时竟然是宁盛拼死把他救下来的。宁盛那个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爱脸红的腼腆皇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宁盛不熟,后来有一天他在一处花园遇见了被先生骂哭的宁盛,一时起了怜悯心,于是把自己的独门背诵秘诀教给了宁盛。

其实他后来觉得所谓秘诀不过是他记忆力比较好,随便念念就能记住。而宁盛却信以为真,还真的按照他教的不停地练习,然后告诉他,这个方法真的灵验。

说来也奇怪,自那以后,他就莫名地和宁盛混熟了。

五皇子是没有伴读的,这也是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七皇子一人有四五个伴读,却不让别的皇子有,因为这样就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温远悄悄地和宁盛一起读书,也没有人注意。

他印象里宁盛总把宫里给他们皇子做的点心水果什么的都留给他吃,宫里管的严,去当伴读的人虽说都是富贵家的子弟,在宫里也只能吃分配到的食物。温远早就馋死了,有宁盛给他留,他就更高兴了,也变着花着教宁盛怎么糊弄先生。

这些暗地里的事情其实温远也忘得差不多了,后来他被曹京欺负险些丢了命,就没再去皇宫了,他没指望七皇子会来看他,因为他和七皇子不熟。可是他本以为五皇子宁盛一定会想念他的,肯定会来瞧瞧他的,谁知道也并没有。

不过温远后来也想开了,毕竟人家是皇子嘛,肯定不会把他一个别人的伴读放在心里的,于是只当没有这回事,渐渐地就遗忘了。

所以,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并不是宁盛不想来看他,而是在他养伤的时候宁盛比他伤得更重更厉害。

“曹京,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现在是新朝了,陛下威服四海,你能苟活还不赶紧躲起来逃命,跑出来干什么。”温远说。

“苟活,我需要你们这些人洋洋得意地让我苟活,你们也配。”

温远叹了一声,看见曹京也不像多年前那样养尊处优的模样,而是一派颓丧,想来自七皇子死后他也没一天过的安生。

过去的事情温远并不想真的和他计较,就算是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毕竟皇城即将倾覆的时候,是七皇子想办法将他和他爹温雨亭带去了封地丰州避难。

“我们配不配的你说了也不算。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说来你故意让我爹给你顶罪也是因为你心里还在恨我吧。可是曹京我却不想真的和你一一计较,就当是看在七皇子救我和我爹去丰州的情面上。”

曹京嘲讽地笑了:“哈哈,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你以为宁盈会看在曾经伴读的份上耗费力气让你去丰州。你不知道吧,你可是值一条粮道的价格。”

——

皇城风雨飘摇,七皇子宁盈本想借着东朝和西朝小皇帝打得不可开交坐收渔翁之利,现在皇朝眼看就要败了,而他如果不抓紧拿住命脉,接下来丰州不保。

谁知道打瞌睡送枕头,一向旗帜鲜明地支持小皇帝的宁盛给他送来了帖子,要做一笔交易。

“你说什么,他要向你投诚。”曹京惊呆了,觉得听见了什么笑话。

谁不知道五皇子宁盛骨头硬,两年前沛城被东朝封堵,眼看着一城的人都要活活饿死,可是宁盛也绝不理会丰州给他谈的条件。这样的人现在要投诚,为什么。

宁盈拧着眉头看了半天那张书信,字字句句他都认得,可是字字句句都是那么荒唐。

宁盈笑了:“他要我保温远一家从皇城到丰州。”

“温远,”曹京当然没有忘记当年伴读中最出挑的那个,温家富商家的独子,家里家财万贯,长得还好看,短短半个月让宁盈都要喜欢他的那个温远。

“哈哈哈,有趣,我那五哥一向端得好架子,怎么心里竟然惦记着我曾经的伴读。”宁盈把那书信递给曹京,两个人把宁盛一番嘲笑,宁盈说:“去把温远接来,不过要小心别让他跑了,留在我们手里,看宁盛接下来还拿什么和我换。”

宁盈觉得自己捏住了一条意外的命脉,他那五哥是急了,病急乱投医,为了保心上人的命连软肋也不遮掩了。这样很好,如果因为一个温远能够让他那倔强又油盐不进的五哥俯首称臣,得来全不费工夫。

“接过来给什么待遇?”曹京问。

宁盈道:“自然是先和他算一算别的帐。风雨飘摇的时候,逃难来的人会是什么待遇,可能吃不饱穿不暖吧,小心点,别饿死了,也别让他好过。我留着他还有用。”

“知道了,”曹京说。

温远记得那段过去,在丰州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后来他带着病中的父亲温雨亭去了沛城。

他爹曾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沛城?”

那里没有丰州大,也没有丰州人多,听说五皇子宁盛行事也十分刻板,不知道变通。之前沛城还差点饿死人,不如在丰州。

温远回答:“爹,你信吗,如果宁朝还有希望,那么希望只能在沛城。”

那时候一路走得十分忐忑,路上还遇到了盘查的人,却也可能是上天保佑,他一路顺利地到了沛城。

走进城门的那一刻,看见了城门内两个十人高的大木桶里摆着赈济用的米汤,下面排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温雨亭说:“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如果每日都按照这个量来放粮,这么看来沛城倒是还挺富有的。可是之前传说中这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难道是谣言不成。

温远排队领到了两碗,一碗给了父亲,一碗给自己,闻见里面是干净的大米,米饭粘稠,这样的饭就算是青壮劳力吃一碗也能顶上两顿,就知道这是真心实意在救灾民,是在做好事。

他笑了笑,小声道:“爹啊,这还有我们一份功劳呢。”

温雨亭没有听清儿子嘀咕什么,还在感慨曾经的家国,现在的颠沛。温远说道:“从头开始吧,就从沛城开始。”

他相信快要雨过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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