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殿下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啊!”

曹季平将周濂迎入前厅,吩咐婢女上茶点,茶要顾渚紫笋,点心要糖酪浇樱桃、透花糍、芋芳卷……

周濂欠身落座,孟不凡和李管家侍立一旁。

“府上新来的厨娘做糖酪浇樱桃堪称一绝,殿下难得登门,一定要尝尝。”曹季平嘴里热络不停,却只字不问周濂暗夜造访的来意。

周濂不愿听他东扯葫芦西扯瓢,开门见山:“林君山呢?”

尽管有揣测过周濂可能是为那大夫而来,真听他开口问,曹季平心下还是吃了一惊,这人连至亲都漠不关心,何至于为一个大夫亲自登门要人?

他佯装迷惘,“不知殿下口中的林君山是何人?”

周濂端起茶盅,慢悠悠用茶盖撇着浮茶,“国舅爷何必装模作样。”

此话过于直白,曹季平面子有点挂不住,讪讪一笑,“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周濂呷了口茶,将茶盅往桌上一蹾,掀眼盯视着曹季平,“大雍律法,私自扣押良民是重罪,国舅爷身为国母兄长,朝廷重臣,更应该以身作则。”

“前朝佞臣祸国,以至民怨沸腾,义军四起,父皇登极后立志革鼎,天下百姓亦翘首观望。”

“若在此时污了圣名,引起动荡,是谁之过?”

“殿下慎言啊!”曹季平赶忙起身拱手作揖,诚惶诚恐道,“纵是万死,曹某也不敢担祸国之名!。”

话毕,他倏地转身疾步走到门外,招手唤来一名小厮,沉声问:“府中可曾来过一个叫林君山的人?”

那小厮觑了眼屋里上首坐着的周濂,又打量着曹季平的脸色,心领神会,赔着笑回话道:“回老爷,是来了个林大夫,孙管家吃他开的药吃坏了身子,这会儿在西次院给他瞧病呢!”

“吃坏了身子?”曹季平侧头瞥了眼周濂。

“是呢。”小厮挤眉弄眼煞有其事道,“面色青白,口吐白沫,瞳仁上翻,浑身抽搐着倒地上就不省人事了,吓人得很啊!”

孟不凡和李管家对视一眼。

“原来如此。”曹季平神色稍霁,交代小厮,“扁鹊在世也难免有疏失,让他好生救治便是,切不可为难他。”

说完转身踱步回屋,欠身坐下,笑着对周濂道,“殿下也听见了,林大夫在府里看诊,看完自然就回去了。”

周濂挑眉,“救治了一天一夜不见好转,想必尊府管家已是病入膏肓,林大夫也回天乏术。”

“不如换个大夫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他转脸吩咐李管家,“派人去把太医署的郭太医、章太医、胡太医请来。”

李管家领了命,作势就要去办。

这样兴师动众,难保不传到皇帝耳朵里,曹季平赶忙起身拦下:“且慢且慢,区区一个下人,怎敢劳动太医!”

周濂一手搭在茶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季平,目光平静却咄咄逼人。

曹季平没得奈何,唤了小厮进来:“把那个林大夫请到前厅来!”

小厮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蠢奴才!”曹季平脸色铁青,“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小厮被喝得双肩一颤,连滚带爬奔了出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名小厮架着鞭伤累累奄奄一息的林君山进屋。

他刚被浇了桶盐水,此刻衣衫尽湿,水渍渗入绽开的伤口,疼得整张脸灰白如纸。

“老林啊!”李管家箭步冲过去,已是涕泪纵横,“你怎么被折磨成这样!”

林君山脑袋耷拉在小厮肩头,无力地朝李管家眨眨眼皮,似是在安抚他。

李管家一抹眼泪,从小厮手中接过林君山,“走,咱们回家!”

“混账东西,”曹季平佯怒道,“就算林大夫开错了方子,好歹已经将人救治过来了,干什么还把人打成这样!”

孟不凡看林君山被打得不成人样,想起自己软磨硬泡逼人帮他试药,害他遭这无妄之灾,心中愧怒交加,两步跨上前蹲身背起林君山,边往外走边哑声道:“林叔对不住,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怪我。”

林君山不知其中干系,只当孟不凡是以为丹药有误,气若游丝在他耳边道:“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孟不凡猛然顿步,小跑跟在他身后的李管家一时刹不住脚,一脸撞在林君山血迹斑斑的后背上,痛得他直嘶气。

孟不凡低声问:“你是说孙管家没事?”

林君山痛出点精神头来,叹口气,“我这一身伤就出自他手。”

方才摸不清是丹药吃出了事还是曹府仗势欺人,孟不凡多少有些心虚,听林君山说完,心中有底了,二话不说转身折回前厅。

李管家摸着通红的鼻头,跟在后头问,“怎么又回去?”

曹季平假意寒暄完,正要送周濂出屋,见孟不凡又背着人进来,一时茫然。

孟不凡扶林君山坐定,一步跨到曹季平面前,躬身施了一礼。

“曹大人,我听孙管家之症候,似有邪祟侵体之象。小人自幼修道,岐黄和驱邪之术都略通一二,愿倾尽所学救治孙管家。”

不待曹季平言语,一旁的小厮抢话道:“孙管家服完药已经睡下了,道长仁心,小的代孙管家——”

啪!

小厮话未道尽,被孟不凡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扇的陀螺般打了几旋摔地上,半边脸登时肿的老高,脑子里嗡嗡的,人都蒙了。

“我说要治就得治!”孟不凡怒喝道。

在场之人皆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愕然望着一脸阴鸷的孟不凡。

除了周濂,毕竟孟不凡更凶残的样子他都领教过。

“猖……猖狂!”曹季平颤手指着孟不凡,说话却是对着周濂。

周濂若无其事转开脸,淡漠地睨着歪斜在椅子上的林君山。

曹季平挪步截断周濂的视线,手依旧指着孟不凡,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须跟着簌簌战栗,“打狗还要看主人吧!”

周濂不以为然,“他只是救人心切。”

“……”曹季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濂,见他无动于衷,心知是有意包庇,一甩袖子,“来人!把这恶奴拿下!”

话落,数十名家丁手持长棍进屋,围着孟不凡扇形排开。

周濂面若冰霜,眼神如刀,扫视众人,“我看谁敢动手。”

余光残影掠过,孟不凡已经冲过去跟家丁厮打起来,拳风呼啸间,女眷惊呼、瓷盏碎裂声同时乍起,前堂登时乱作一团。

怕殃及池鱼,李管家赶忙将林君山连人带椅拖到屋角,累得气喘吁吁,抬手擦汗间隙,见孟不凡蹲身一个横扫千军,几名家丁山倾般倒了一片,不禁拍手叫好,挨了曹季平一记冷眼,才识趣收声。

按理说此时他应该装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上前求曹季平高抬贵手,可曹季平方才在孟不凡那吃了瘪,他上去就成了曹季平找回面子的炮灰,少不了要挨个大耳刮子,他才不去触这霉头。

曹季平是真的心急如焚,原本摆个阵仗是希望周濂给他个台阶下,没成想那恶奴如此暴戾,来了个先手,以寡敌众居然还占了上风,简直颜面扫地。

他面向周濂,勉力维持气度,“殿下何至于此。”

周濂目光追随着孟不凡矫健身影,未及开口,一名家丁被孟不凡当胸一脚踹飞,结结实实摔在周、曹二人脚下。

孟不凡手擎长棍自人堆里腾身而出,一脚踩在地上那名家丁胸口上,长棍往地上一杵,挺着脖颈,语声气吞山河:“我要给孙管家治病!”

曹季平默然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斗志昂扬的年轻人,这哪像是要去治病救人,给他添一袭猎猎翻飞的猩红披风,怕是能上阵杀敌了。

皇帝登极,他无尺寸之功,仅凭中宫之亲,不到一个月连升七级,从一个工部员外郎拔擢为户部尚书,已遭朝野议论,若再沾上恶名,怕是要被有心之人借机弹劾。

玉皇大帝碰到泼猴且要暂避锋芒,自己退一步又何妨?

不就是要给孙管家治病,多大点事。

“治治治……”他重重吐口气,挤出一个和气笑容,“谁也没说不让你治不是?”

“多谢曹大人成全。”孟不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抬手作请的姿势,“劳烦您带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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