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山顶确实有秦皇汉武封禅时留下的文物,不过李贤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去仔细欣赏了。

比起身体羸弱的李治、李弘,或者年纪稍小的李旭轮,李贤情况算是好的了,即使如此也只有气喘吁吁的份,不得不佩服古人强大的意志力。

稍事休整,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之后,李治立刻强打精神换上冕旒,他一行动,其他人不管休息好了没有也都换上正式的礼服,一时间只听见山上到处都是喘气声中夹杂着衣物摩擦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滑稽。

山顶已经建好一座高九尺方圆五丈的圆台“登封坛”——因为是祭天的地方,故而修建圆形祭坛,以符合天圆地方的观念——登封坛南北两方各有石碑及阙台,分别由秦始皇和汉武帝所立,秦始皇立的在南边,汉武帝的在北边。圆台上还有祭坛,吉时一到,在钟罄演奏的庄严的韶乐伴奏下,李治身穿规格最高的大裘冕缓缓走向祭坛当中,其余人等皆于台下排班站立。

李治主祭,太子李弘陪祭,沛王李贤酹酒,英王李显奉觞,殷王李旭轮展拜毯,文武百官乌压压看不到边的一大片,鸦雀不闻,只听得见跪拜之间衣履佩环之声。

不可谓不庄严肃穆。

即使李贤这样有二十多年现代生活经验,本来对封禅这种祭祀天地不以为然的人,此时也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打动,在呵气成冰的山顶上心怀崇敬地行礼如仪。不仅李贤,就连他们兄弟中最娇气的李显,和年纪最小的李旭轮也毫不含糊的完成了自己应做的事。

之后礼部官员将写有皇室成员家系、姓名、生辰的玉牒装进玉柜里,用金绳缠好,再用金泥封好,拿玉玺在还没来得及干硬的泥上郑重地盖下戳,最后将这一整套东西藏进石匣。之后会派人将石匣玉牒埋入指定位置。

至此,封礼——祭天礼——才算礼成。

礼成之后来不及游赏,再次休息补充体力和能量之后,大队人马顺着原路开始下山。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居高临下地看着陡峭的山路,一边感叹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一边又腿抖,发愁这可怎么下去啊。

搀着、扶着,一步一歇,慢慢地往下挪,等到了山脚下,李贤已经是汗透重衣,回头看气喘吁吁的李显,早没有和他拌嘴斗气的力气了。他俩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李弘几乎是被人架着才能站起身,而李旭轮因为年纪小,干脆累得睡着了,被宦官背着下,叫都叫不醒。

兄弟几人强打精神见过皇帝,李治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见他们进来,不等行礼,勉强动了动手指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出门迎头遇见武皇后带着后宫来了,见了李弘兄弟,便停下来问道:“今日可是累着了?”

李弘强打精神,道:“儿子们还好,只是阿耶似是有些疲惫。”

李贤心说你太客气了,你哪是是有些疲惫啊,精疲力尽了都。

武皇后拍拍李弘的肩,柔声道:“快去歇歇吧,吃点东西再睡,不要空着肚子睡下。”

母子说话的时候,李贤百无聊赖,无意中瞟了一眼,只见跟在她皇后后的贺兰氏格外妩媚。女眷没有上山,后宫佳丽没有了主战场,养精蓄锐的同时把时间都花在打扮上了,就等着一鸣惊人呢。不过贺兰氏的目的注定要落空了,就在李贤他们给皇后行礼的当口,已经听到李治的鼾声了。

辞别了武皇后,李贤带着人往拨给自己住的帐篷走去,这时大队人马才从山上下来,在昏暗的火把灯光下他抬眼一扫,正巧看见武怀运、武惟良哥俩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李贤心里哼了一声,随即顿住了脚步。

血统和身份的差别此时就真真切切地体现出来了,李贤是皇子、是亲王,别看武氏哥俩是他明公正道的舅舅,在封建礼仪的压制下,见了外甥也只有弯腰行礼的份。十几年偏远山区、蛮荒之地的流放生涯好好教育了当初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官二代,即使累得路都走不稳了,依然在看见外甥的一瞬间就摆开搀扶的人,毫不犹豫地弯下了膝盖。李贤等两人的礼行瓷实了,这才刚反应过来似得伸手虚虚地一扶,“两位舅父请起,快快请起。”

二武打着晃平了身,李贤却并不打算放他们回去休息,而是饶有兴致地寒暄了起来,“说来不应该,这些日子竟然没有顾得上跟两位舅父说说话,您二位莫怪。”

他嘴上客气,神态却自有一副高高在上。但即使如此,也够了。被现实狠狠教育了的二武不敢挑剔,顺着李贤微微流露的善意忙道:“不敢不敢,沛王一路辛苦,臣等不敢搅扰,故而一直未敢求见。”

“自家亲戚不必如此客气。哦,这些日子没见几位表兄,没有来吗?”

“他们几个都是白身……”话没说完,停的意味深长。

李贤明了地笑了笑,似乎有些遗憾道:“我们小时候还在一块玩过呢,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等二武答话,又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完抬脚走了。

武氏兄弟忙躬身让过,这才对视一眼,皆想这小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皇后拉不下面子,这才故意让沛王出面服个软?

这要是换做十几年前,二武肯定又端上了,然而见识过武皇后狠辣手段,总还是涨了点智商,武皇后要真有松动的意思,不至于一路两个多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不过,沛王刚才问起表哥……老一辈指望不上了,若是能让三思、承嗣搭上太子的线,日后或许不至于家门败落,儿孙流离。

李贤一边走,却在心里冷笑。

舅舅代表的是母亲的家族,对舅舅的态度代表了对母亲的尊敬,所以他对武氏兄弟客气,任谁都挑不出理。然而,武皇后母女和武氏兄弟的恩怨可不是三句两句话就能化解的,李贤的态度不但不能让她感到尊敬,反而让她联想起多年前受到的种种欺负虐待,将多年埋藏起来的愤怒瞬间引爆——凭什么你们折辱我反而还要因为我而被人尊敬!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薛顗跟在李贤身后,实在不明白累了一天不赶紧回去歇息,跟这两个远州刺史有什么嘴皮子好磨的,虽然说是舅舅,皇后又不待见他们。想到这儿,不禁向李贤投去一个“?”的表情。

这事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李贤回了高深莫测的眼神——回去细细说。

说是细细说,其实十分的语焉不详,以至于让薛顗对自己解读李贤眼神的能力产生了几丝动摇。不过李贤虽没有跟他详细说因果,倒是吩咐了不少事,又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皇后恼他两个,我身为人子却得守礼。”

薛顗是个一点就透的,立刻明白了,“你说得对,宁可咱们受点委屈,也免得被人挑了理去。”

“以后或许有些事,我也没想清楚缘故,但是直觉非如此不可。阿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到时只有烦请你受累了。”李贤顺势又为日后做了个铺垫。

李贤身为一个有后见之明的穿越者,日后必定有许多看法、决定很难被薛顗理解,故而今天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免到时候闹矛盾。

有他这一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在,即使薛顗不明白为什么,却觉就是李贤要捅他一刀,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亲自替他把刀准备好。

爬了一整天的山,不是说恢复就能恢复过来的,尤其李治和李弘的身体都不好,更需要好好的休养。接下来的几天武皇后的工作除了准备接下来的禅礼,还分了一部分精力照顾老公和儿子,有如一尊门神一般,把一干花妖狐媚拦在安全线之外。

等到皇帝和太子恢复过来,行禅礼的日子到了。这次终于不用登泰山了,地点设在社首山。

社首山在泰山西南,海拔比泰山低,山路也没有那么陡峭,据说周成王就是在这里设坛祭祀后土的,之后的帝王有样学样,也都是在社首山行禅礼了。

今天的山路不用爬的那么辛苦了,不仅对各位老大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对各位陪同武皇后行礼的夫人来说就更是这样了,李贤心想如果换成前两天的劳动强度,等爬到山顶,这帮贵妇人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如果站都站不起来,武皇后就不能祭皇地祗了。

事实证明是他小看了大唐女性的身体素质。

社首山已建成专门用于此次禅礼的八角方坛,号为“降禅坛”。祭皇地祉仍由李治首献,大臣们陪祭,初献礼毕,大臣们鱼贯而出。之后在两列宦官的引导下,武皇后率领陪祭的盛装命妇款款登场。

行礼的人性别换了,仪式亦如男子,只不过皇后升坛献酒,酹酒、登歌都是由命妇完成,一时间整个祭坛上一片莺莺燕燕、锦绣芳华。

祭完天地,又过了几天,李治上朝觐坛,受朝贺,改元,将这年的年号改为乾封元年,大赦天下,整个封禅大典才算全部完成。

封禅之后大赦天下是常规操作,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赦,长流的人就不在此列,李义府恰巧就是被判长流,闻信忧愤而卒。你说他有什么好忧愤的,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而他自己只不过得了个长流,连斩立决都不是,简直是老天开恩,祖坟冒青烟的好运气了,你还不满意?不满意到把自己气死的程度?

李义府一死,除了武皇后有点惋惜少了一个好用的走狗之外,满个朝廷都松了一口气,就连薛顗都悄悄说过“李义府这辈子也就死这一次大快人心。”

“他怎么你了,”李贤笑道:“咱们没跟他打过交道吧,看把你恨得。”

“咱们没跟他打过交道,我阿耶可没少在他跟前赔小心。”薛顗鼻子里哼着气道:“他不过就是当年……出过力嘛。”

被省略掉的几个字是“废王立武”。

后世大多数人都把李义府看做武皇后的走狗,把他跳出来支持李治换皇后看做依附武皇后的表示,以此换来晋升的筹码。几年前李贤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在大唐住了这么几年后他的想法渐渐转变了。

李义府还有许敬宗在他前世的印象里都是铁杆的后党,等真正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生活过之后,他才发现这两位早在李治没当太子还是晋王的时候就在他的府邸了,他俩与李治的交情远比与武皇后长久,所谓废王立武不过是帮着李治跟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权臣做斗争而已。

而李治对待日益骄纵的走狗,不过动动手指头就把他收拾了。

说起来好像李义府还挺可怜的,其实不然,朝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生怕他卷土重来,这么狭隘的人一回来还不得血雨腥风地报复?现在好了,没这个危险了。一个人活到所有人都盼着他死的地步,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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