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很疲倦。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受。近几日我总在梦中徘徊,醒来又毫无踪迹可寻,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连不算大的房间都显得空旷,出门时常常恍惚,甚至忽略了别人的呼唤。

“清河?清河!”

我一阵激灵,找到声音的来源:“阿姨好。”

是房东阿姨在叫我,我正在她家门口。早上八点钟,我只是和往常一样走出家门,然后就被留在了这里。我寻声看过去,她身后黑影幽深。

还没等我看清,房东阿姨身手敏捷,在我观察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盒蛋挞塞进我怀里。我抱着它,胳膊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蛋挞刚被烤熟的香气吸引来一只小猫。

“你们好像没见过面吧?我寻思你俩差不多大,想着没怎么见过你和别人一起出去玩,要是我自作主张让你难受了,你直接说就行,我也只是觉得你俩万一有可能成为朋友呢。”房东阿姨大力拍了拍我的手,把她身后能用自己的身体的阴影将她牢牢笼罩的男性青年拽到我面前,“鳴玉呀,你得把握好机会,我们清河可是这附近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亲切的人了!”

非常自来熟的开场白与夸赞。我有些尴尬,摸了摸耳垂。

这人就是房东阿姨身后的黑影。天气虽然正在转凉,却没到需要穿一身黑来吸热的地步。一般情况下,我会对这种人敬而远之,但这是阿姨帮我交的朋友,我也只能伸出手:“你好。”

他不动。

阿姨在我们面对面的时候就离开了,离开前似乎还冲眼前这个叫“鸣玉”的家伙做了什么口型。我的手静静横亘在两人之间,没人搭理也没人关心。

保持同一个姿势有点困难,我的指尖轻轻颤动,刚要把手收走,他就追上来按住,我的掌心微微发痒:“我叫霜山鳴玉。霜雪的霜,寒山的山,这是姓。古代飞鸟的鸣叫声,珰珰作响的玉石,这是名。”他歪头看我,躲在连帽卫衣的帽子里的脸露出来,“你的名字呢?”

我看着他的脸,意识到什么。

“你是那天晚上的人……?”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表情略显促狭。他没有应答,而我即使认出了他,也不准备承认那晚狼狈又举止怪异的人是自己。我跳过这件事:“清河。清水的清,河流的河。”

“你介绍得很详细,我听得也很开心,但我还是要说,我当然认识你。”他这下接得很快,笑得露出尖尖的牙齿,“山中清流的河,漱石枕月,晴夜作玉石珰。”

他说的应该不是俳句。俳句大多为七五七的格式。我没听懂他的话,站在原地开想别的话题。房东阿姨除了送小吃很少找我,结果一找就是大麻烦,对我而言。霜山鳴玉。阿姨为什么要让我和他认识?他是外地来的吗?要我一个同样是外地来的人带他四处逛逛?我还没有逛过。我拿出手机要搜,他好奇地在旁边看地图:“你不准备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

这也太突兀了。

我抬头审视他,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一毫他拥有智力上的问题的踪迹。他可能只是开玩笑,我干笑两声:“阿姨让咱俩待在一起,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他挑了下眉,好像有些不满,不过没说。没说就当没有,毕竟我确实不愿意带他进我租的房子,我们之间还没熟到那种地步,所以也不打算充当及时察到言观到色的人物。他退让一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不想出去,我想上课。中午五六两节是实践课,我得赶过去。我想得偏了,自己还没意识到,本来也许能趁着这个机会换话题,他却不准备让我躲避:“你在想什么?”

我把课程安排告诉了他,他恍然大悟:“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清河,你会欢迎我的吧?”

我觉得这话说得怪怪的,语气用词什么的还有点熟悉。反正应该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等到下午,我提前把他赶走就好了。

今天又是周四,一周一度的“撞鬼”日。

我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在外面表现出“我能像个神经病一样有来有回地对话”的样子。

霜山鳴玉开始以一种熟稔的口吻和我聊天:“校公告板上有你的名字吗?你的这节课是不是在xx楼x层xxx房间?活动课的话那就是在xx实验室呀。”

我忍不住问他:“你也是在这里读书吗?”

“不是哦。”他噗嗤笑出声,带笑的眼睛凝视我,“因为我知道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难道还能很早之前就注意到我了,然后动用了自己背后庞大的势力?轻小说里的□□都要因为看上了对方才会费尽心思假装普通地围在那个人身边。我哪儿能有这种经历?但我还是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具体体现在本来我们是并肩快要携手走的,现在成了中间有一米多的空隙。

“你怎么这么不禁吓呀。”他拧拧眉,不快,“站那儿,我过去。”

“你不吓我就好了。”我嘴很快,把在他身上感受到的能和橘御木叠上的理所当然的口吻抛诸脑后,不想怀疑他和大小姐有父女关系,“或者你回去,这样就不用再和我交谈了。”

他神色莫名地看着我,眼角的笑意一会儿显得古怪一会儿又很纯真。他怜悯地伸手拍我的脑袋。

霜山鳴玉微笑着说:“要是你能再聪明点就好了。——你还需要聪明吗?”

我噤了声。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挂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晃晃脑袋,试图把他砸给我的东西扔出去。

我当然不需要再聪明了,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需要的东西。聪明没什么用,要是可以的话我愿意把它全部献给查理·高登,假装那是我请求他为我放在阿尔吉侬墓碑前的花——到那时阿尔吉侬也许还尚且不会有墓碑。

我想起每个晚上做的梦,夜夜都感到悲伤夜夜都无比平静。喜悦的片段在我脑海里如同走马观花,悲伤的情绪却宛如雕塑久久驻留。要是可以其实我没那么愿意做一个傻子,但可以的话我情愿做一个傻子。

你说人生会有那么多机会留给一个傻子吗?

我不知不觉把想的东西问出口,霜山鳴玉神情诧异,沉吟片刻后正色道:“如果傻子看得懂。”

我无声地笑,傻子要是能看懂那他就不会是傻子了。想这个没有用,我把蛋挞拆开一个给他,他站在原地慢慢把它吃掉,动作轻捷,比我的右利手还要迅速健壮几分。碎屑在他嘴边沙沙,他没意识到,我抽出纸巾给他擦。

他眯起眼,我才看清他的眼睛是竖瞳,冬日暖阳般的琥珀色。

“你为什么会想穿一身黑?”

我把纸巾扔掉,问他。

“听别人说这样很酷,还有人说黑色很严肃。”他一本正经的,“我以为第一次见人都穿这个样子,没想到你好像不这么觉得。”

他打量我,从头顶扫到脚上的鞋:“不过别有意趣。”

如果白色短袖配黑色长裤也算意趣的话。九十点钟的时候太阳很热,所以我特意没带外套。什么时候到深冬?我是不是该买棉袄了?天上的云真漂亮。路有点硌脚,之前没硌脚啊?路径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被缩短,校门近在眼前,银杏树还和见到顾行涟的那天一模一样。

霜山鳴玉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我听说人的奶茶很好喝,你也想喝吗?”

我毫无波动地:“没有。”

我问:“你还准备进学校吗?”

“想啊,能和你待在一起,什么地方我都会愿意去的。”他嘴上这样说,闪烁着狡黠的光的眼睛却在讲别的。我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眼,他自鸣得意地对着我:“我终于吸引到你的兴趣了吗?”

我平静地点点头,整理了短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明白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在逗我玩,好在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那你走吧。”

他有些惊讶,眼睛瞪得溜圆:“你为什么想让我走呢?只要你想,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陪着你。”

看上去很不解,连自带的狡猾都消失了。

“霜山先生,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我有些烦躁,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飞速闪过的思绪让我觉得它无比重要,我想起一会儿得喝水。

然后我才说:“时间并不为我们一时的分别而停留它的脚步,该见面的话就会见面。”

是这样。

对于一个骗子来说。

我不知道它的真名,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手段迷惑的房东阿姨,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只是从附身橘御木的时候才开始对我感兴趣。我不介意成为傻子,唯一介意的是那块蛋挞。我以为我和它确实可以摒弃前嫌,比如我可以借着身体接触的过程把种子一点点拽出来。

我得让橘御木再注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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